七十年代│雪非雪│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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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
雪非雪 (发表日期:2008-06-04 22:12:17 阅读人次:12263 回复数:142)
过完了七十年代的十年，还不到20岁。那十年的密度好大。或许是因为记忆空间宽裕而清洁，尽管填进来的东西那么多，有些场景却经久不褪色。　　………………………………………… 　　一、旧凉鞋 http://www.dongyangjing.com/disp1.cgi?zno=10051&kno=013&&no=0013&p=1 　　二、串门儿 http://www.dongyangjing.com/disp1.cgi?zno=10051&kno=013&&no=0013&p=1 　　三、交粪 http://www.dongyangjing.com/disp1.cgi?zno=10051&kno=013&&no=0013&p=1（9）　　四、聪子 http://www.dongyangjing.com/disp1.cgi?zno=10051&kno=013&&no=0013&p=3（66）　　五、向阳院 http://www.dongyangjing.com/disp1.cgi?zno=10051&kno=013&&no=0013&p=3（83）　　六、家法 http://www.dongyangjing.com/disp1.cgi?zno=10051&&kno=013&&no=0013&&hfno=0116#HF091 　　七、马疯子 http://www.dongyangjing.com/disp1.cgi?zno=10051&&kno=013&&no=0013&&hfno=0116#HF0115 　　八、邪病儿 http://www.dongyangjing.com/disp1.cgi?zno=10051&&kno=013&&no=0013&&hfno=0116#HF0116 　　九、暑假 http://www.dongyangjing.com/disp1.cgi?zno=10051&&kno=013&&no=0013&&hfno=0117#HF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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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1]: 一、白凉鞋 雪非雪 (2008-06-04 23:30:07)

　　

　　大概是初中时穿过的一双白凉鞋，前露脚趾后露脚跟的那种，穿过一个夏天就变小了，丢进仓房里。那么喜爱的一双鞋，就变小了。天冷到结冰了，忽一日想起它，就找出来穿上去走冰路，以为可以领略滑冰飞舞的风情。刚出大门，还没拿出要冲冰划翔的姿态，就一个跟头栽翻，一只凉鞋硬得石头一般飞出老远“嘭”一声落地。

　　大约十几年后的一个暑假回家探亲，一进院，看见弟弟和一个长发女孩儿在收拾院子。她好看的笑容展现给我，有点怯生又不无亲昵地一声“姐”，让我第一次心底里领略到有妹妹的欣喜。她是弟弟的女友，我与她第一次见面。这第一次会面，让我喜欢上她。后来，她成了弟弟的妻子，成了我孩子的舅妈，成了家人的一员，也成了我终生牵挂的人之一。再后来，发生了一系列变故，他们离婚了。十多年里，我与她见面，总共不超过20次。她走后，跟她见过两次面。见面的时候，心里好像都压着地泉般的泪水。彼此都不想去触动最想倾吐出来的心语，两双大眼睛都没有勇气坦然相视，似乎里面都溢满了委屈不平，而又不宜说出，不能说出。因为都不想对对方哭出来，或许就因为那么薄薄的一层差距，不是亲姊妹。

　　总是想起她。想起她的时候，就想起第一次她叫“姐”的声音，含羞的笑脸，掩饰不住的幸福感，还有，她长而密的黑发。那天阳光很好，久别的家院，因为有她的出现，让我感到家是这样美好，这样朝气蓬勃万象更新。说几句话后，我发现她脚上穿着一双变黄的旧式白凉鞋。盯着凉鞋看，说“我好像也穿过这样的凉鞋”。她羞答答地笑出一串声音，“我收拾仓房的时候看见的，觉得好玩就穿上了。姐，这是你小时候的吧？我穿着都挤脚。”她一双挤在旧凉鞋中的脚向后缩着，羞涩状万般可爱。

　　这个场面无论如何不能忘却。一双旧凉鞋，让我觉得她仿佛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与我和我们家有了亲缘。可是，后来她却走了。

　　

回复[2]: 二、祥武姥爷家 雪非雪 (2008-06-04 23:27:33)

　　

　　好像是1972年的新年，姥爷带我去他一个老朋友家。老朋友叫李祥武，我叫他祥武姥爷。那天是我的生日，巧的是旧历阳历生日都赶在了这天。生日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照，只是因为姥姥一早上就说今儿是咱妮儿生日，姥姥只认旧历，爸爸却只认公历，双方都说是妮生日，我就记住了这一天。

　　祥武姥爷家在东市场，离我家有步行30多分钟的路。到祥武姥爷家的时候是上午10点多光景，两个老人半倚着身子在炕上聊旧事，他们一样老，都过70岁了。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们的黑棉衣上，茶碗里腾出的热气慢吞吞地绕在室内的阳光里。中午，祥武姥姥端上炒鸡蛋和馒头。屋子里飘着好闻的香味，我和三个穿黑衣的老人一起吃饭，没有什么有印象的话题，那光景却像是一曲美妙的歌儿，舒缓轻柔，铺展在记忆里做底，把我的童年装进了老人们的故事。

　　祥武姥爷是山东人，说土语。祥武姥姥是到东北后续的当地人，说东北话。刚做了没多久富人家属就成了地主婆。地主婆跟贫下中农家的主妇就是有点不一样，她的头发比年龄黑，还总是上着头油一般有光。那时候，大家看见头发整洁有光的女人，总有几分莫测的感觉。好像那人头发上展示着某种异样的心思。

　　祥武姥爷的女儿叫秀兰，长得漂亮出人，当时被什么地方选去唱李铁梅，镜框里饰着秀兰姨的剧照，我靠近前看了又看，她碰一碰能点出水一样的细嫩皮肤，像能透出她好听的嗓音。

　　祥武姥爷家原来与我们住一趟房，跟邻居走动很少。他们家人都不出来乘凉唠嗑，偶尔见了，话语周到礼仪，与其他见面热热乎乎用“吃了？”打招呼的人不一样。或许是因为这样，周围的邻居反倒觉得这家人不好相处，礼仪把距离拉远，让人们觉得他们的分寸里含着阴森一般缺少实在劲儿。

　　关于祥武姥爷家，再后来的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回复[3]: 久夏 (2008-06-04 22:49:39)

　　搬来板凳，听雪桑讲那70年代北方的故事。

回复[4]: 老三 (2008-06-04 22:57:22)

　　非雪，开始怀旧了？

　　我看你的白凉鞋，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回复[5]: 喜欢凉鞋的故事 旅人 (2008-06-04 22:59:35)

　　故事貌似平淡，却能看出雪飞雪选材精细，将感人的细节全写出来了。

回复[6]: 东北老乡 小小鸟儿 (2008-06-04 23:02:32)

　　越来越喜欢非雪写的文章了！看了缥缥缈缈的感觉，就像是我身边的故事。

　　“一趟房”的意思我想着镜子上没几个人懂，你信不信？

回复[7]: 雪非雪 (2008-06-04 23:03:22)

　　板凳上的久夏，还有老三，你们好。

　　趁着还能想起来，记录一下。有些事前些日子还记得清晰，要捕捉却模糊了。好像自己那些没份量的小事被眼下的大事置换掉了。

回复[8]: 雪非雪 (2008-06-04 23:05:50)

　　旅人好。没有什么选材，都是挥之不去的。

　　小小鸟儿，一趟房，呵呵。还有那拉溜儿，你知道吗？

回复[9]: 三、交粪 雪非雪 (2008-06-04 23:20:59)

　　

　　上学后的第一个冬天开始，好像就有了交粪的任务。冬天长，交粪就成了很重要的一项活动。假期里要出去捡粪。马粪、牛粪、狗粪、人粪，没一样能留在路上或者厕所里。捡粪的大人孩子，好像比造粪的还多。

　　去学校交粪的时候，管事的同学按筐给粪票。积极的人聪明，交粪时提很小巧的筐。我家只有两个筐，很大，姥姥把它叫土篮子。挎着大土篮子里两星期攒下的大半下子货真价实的杂粪，歪歪着身子走到学校，管收粪的积极分子给我算半筐。其实，那大半土篮子的粪量完全可以破成小巧筐的三、四筐。

　　春季开学的时候，要把粪票交给老师。老师做一个交粪榜贴在教室里，我交的筐数排在后边，想不自卑都不行。回到家说了自己的灰溜溜，姥姥说那有什么难的，让你舅姥爷给学校送一车去。舅姥爷在郊区农业社做队长，有一天就不太情愿地赶着马车给送了小半车。他说那是社里的财产，不能吃里爬外。管理员给算了30筐，好像就凭着这30框的业绩，被吸收进了红小兵组织。

　　再后来，交粪活动就出现了不正之风。为了充填交粪成绩，一些同学就去公厕刨尿冰装在筐底，上面放上马粪牛粪之类，几个没来得及散开的马粪蛋摆在上面，像提着蛋糕送礼一样，本来冻得通红的脸，再加上争先恐后的积极性，到交粪的时候，踢哩趿拉地抽着鼻涕水，双颊红到发紫，看上去兴致勃勃神采奕奕。如果赶上收粪管理人是要好的同学，就会给多算虚算；如果遇上不要好的，就刁难说“你这都是尿冰，两筐算一筐。”

　　持续几个冬假回合之后，不见校内粪堆大出多少，班级里的积极分子交粪成绩却增至上百筐几百筐的也有。有那样成绩的同学，就被吸收到共青团组织。年级班主任之间也在收粪筐数上竞争，学生们集来的粪尿，成了荣誉的化身。

　　校园一侧的粪堆越堆越大，到了春天开学的时候，还没拉走的粪堆，中午就开始趟出水来，臭气熏天。我们在操场上做操、上体育课。体育课好像总是撇手榴弹。

　　上中学后的冬假，最初好像也交过粪。后来什么时候开始不发动交粪的，也不记得了。

　　

回复[10]: 蛇 (2008-06-04 23:07:11)

　　后续=再婚？

回复[11]: 雪非雪 (2008-06-04 23:16:40)

　　回复[10]: 蛇 (2008-06-04 23:07:11)

　　后续=再婚？

　　…………

　　是这个意思。“再婚”还说“续弦”（是不是这个“弦”不知道。）

回复[12]: 蛇 (2008-06-04 23:20:22)

　　续弦听说过，后续还是第一次，谢谢!

回复[13]: 久夏 (2008-06-04 23:45:46)

　　粪还可以捡？捡粪的目的是什么？保持环境卫生，还是为农家积肥？

　　用现在的眼光想从前的事情，真不可思议呢

　　

回复[14]: 雪非雪 (2008-06-04 23:55:48)

　　久夏，那时候说“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简称学工、学农、学军。好像还有歌呢。积肥运动是农业学大寨的一环。我们那地方冷，粪尿一点不糟蹋，城乡几个月就是个天然大冰箱，粪尿都被固体冷藏着移动，客观上绝对起到了环保作用，街上干净，农作物也没被复杂的化肥催生得发呆变种。

回复[15]: 拾粪是有指标的。 我是局长 (2008-06-04 23:59:14)

　　学校有积肥的任务，我们小学生下课以后去帮学校拾粪。

　　就是捡大街上的马粪之类的。

　　还评比呢！

　　

回复[16]: 久夏 (2008-06-05 00:19:43)

　　我们那里也有积肥一说，不过粪是积不起来了，记得我们是积生活垃圾。把なまごみ带到学校去。

　　不谈这个了，请雪老师继续讲下去。

　　我明天继续听。

回复[17]: 邓星 (2008-06-05 00:43:38)

　　非雪，这会儿你当然是不在的啦。。

　　我读了你的凉鞋，很真实好看。人生太多的遗憾事情。。写得很好看。。

回复[18]: 想起来一首名震寰宇的儿歌。 我是局长 (2008-06-05 09:42:49)

　　《我是公社小社员》。

　　

　　我是公社小社员呀，

　　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篮呀。

　　放学以后去劳动

　　割草积肥拾麦穗，

　　越干越喜欢。

　　

　　哎嘿嘿，哎嘿嘿！

　　

　　贫下中农好品质

　　我们永远记心间

　　热爱集体爱劳动

　　我是公社小社员！

　　

　　

　　

回复[19]: 非雪，那时候 小小鸟儿 (2008-06-05 10:03:53)

　　非雪，那时候我正好小学一年级，正好在黑龙江，我也捡过冬天冻得像石头一样的大粪，人粪还是狗粪也分不清

我们还交过苍蝇的蛹呢，你也肯定经历过吧？算是灭四害？

回复[20]: 雪非雪 (2008-06-05 10:19:24)

　　小小鸟儿，看来黑龙江那时候拾粪运动比较标兵，呵呵。蝇蛹没交过，到哪里去找呢？记得刚上学常识课就讲灭四害，学会两个过目不忘的字——孑孓。

回复[21]: 雪非雪 (2008-06-05 10:30:09)

　　>《我是公社小社员》

　　谢谢提供歌词。咋能记这么清楚呢？这歌词比那个三角play还厉害，不用点击，看一眼就自动播放了。很多同学脑子里都有原装内存吧。这是学农的，学工的还有与此相映生辉的《路边有颗螺丝帽》。后来进化了，背筐的小社员成了《采蘑菇的小姑娘》，再后来，有批儿童就直接跟着成人唱老鼠爱大米了。

　　

　　

回复[22]: 第一次见到这个字 小小鸟儿 (2008-06-05 10:32:05)

　　怎么念阿？

　　说起来都恶心，找蝇蛹当然要到脏的地方，比如厕所附近，把土掘开，就这么找！不提了不提了！

回复[23]: 雪非雪 (2008-06-05 10:35:23)

　　小小鸟儿，输入“解决”jiejue，就解决了。包你再也不忘。

回复[24]: 王者非王 (2008-06-05 10:37:02)

　　我的七十年代可内容相当丰富了。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经过了七十年代，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成长成懂一点事的大人了。７０年下乡，７１年到水库工地，同年开始当小学教师，７３年自己独自办一个小学，７５年当中学教师，７６年到公社机关，管理广播站，７７年考大学，７８年进复旦，７９年成为中国第一批研究人体特异功能的志愿研究者。太多了。其中有辛苦，有自豪，有探索，有思考，既有不可思议，也有神神鬼鬼。数不胜数，数不胜数啊。如果写自传，可能会有一大本呢！

回复[25]: 雪非雪 (2008-06-05 10:48:41)

　　6月以后雨水多了，房檐下有个日本石窝，到日本后知道那是打年糕的石臼。一下雨，房上的排水漏就把石窝灌得外溢。雨过天晴，几天后，那个石窝里就变成孑孓温床，横竖地串动游移。孑孓稍稍接近幼蚊，就把它们舀出来浇进花池。

回复[26]: 雪非雪 (2008-06-05 12:40:29)

　　久夏，怎么你们还往学校交ナマゴミ？咱国家这学校，咋啥都收呢？2000年以后，回去听说上小学的侄女回家跟奶奶要钟表，说班级要挂墙上，那个小积极分子，把奶奶气得直骂，哈哈。

　　我们交过倭瓜籽和西葫芦籽，为了完成指标，把留着一冬用的倭瓜给杀鸡取卵。

回复[27]: 东京博士 (2008-06-05 13:00:12)

　　局长，还有《路边有颗螺丝帽》，《火车向着韶山跑》

　　不过《让我们荡起双桨》倒是一首很不错的歌。

回复[28]: 这都不算名震寰宇的。 我是局长 (2008-06-05 13:06:39)

回复[29]: 雪非雪 (2008-06-05 13:22:56)

　　邓星，我在等你，不见你来，我走了。

　　谢谢你夜半来访。

　　我们怎么像两班倒似的。。。我得去吆喝了。

　　咳！咳！

回复[30]: 雪非雪 (2008-06-05 13:25:02)

　　王者非王的经历真丰富，还创办过学校。插队不是到黑龙江吧？那边很多不叫公社，叫兵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