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户倭寇（终篇）│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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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户倭寇（终篇）
龍昇 (发表日期:2009-07-26 07:29:19 阅读人次:5574 回复数:69)
培养森儿的是颜氏。泉州府安平镇出海商，自古有“安平人好贾，坐者列市肆，行者浮湖海”之说。郑芝龙成了海上游击，安平成了他的根据地。他的母亲就是安平南边几十里地的围头人，他当年发出“先贾而后亦能仕”狂言实现了，给母亲挣来荣誉和荣华。颜姓本是当地名门巨贾，颜氏虽是二房，但有颜思奇的关系，他在郑芝龙那里有绝对的宠爱。郑龙芝将森儿交给了颜氏。　　征战征战、战果辉煌，郑芝龙消灭掉了刘香集团和东海南海所有海盗集团、牵制住荷兰人，形成东南沿海商贸独裁者。升耀升耀、官运亨通，郑芝龙的官由海上游击成了参将、副总兵、总兵、南安伯、平虏候、平国公，保障了岌岌可危的大明王朝东南一偶的安全。郑芝龙一人得道荣华富贵妻妾成群，当年托鼻涕的芝虎、三弟芝豹四弟鸿逵和子侄们都鸡犬升天。　　学习学习，“风仪整秀、倜傥有大志，为南安生员，读书颖敏……年十五，入南京大学，补弟子员……此奇男子，骨相非凡，命世雄才……”森儿已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他孝顺颜氏也惦念亲母田川氏，每每面向东方遥望平户，屡屡致书信请安慰问。郑芝龙要接田川松的夙愿，落在了森儿的身上。　　田川松的次子七左卫门已十七岁，可以独立门户可以为垂垂老矣的翁铁匠养老送终了，她终于在四十五岁时渡海来到了安平镇。　　她乘坐的大海船经过人工开凿的水道直接开到了郑芝龙的府第，那是什么样的房子啊？竟是宏伟壮丽绵亘数里望不断，亭榭楼台朱栏锦幄巧夺天工。码头上迎接她的人有数百人，个个绫罗绸缎眩目耀眼，差点令她分辨不出哪位是他的老情人郑芝龙哪位是她的爱子森儿啦。她和郑芝龙初在平户恋火燃烧到今天已经二十三年了，她知道他当了大官，但哪里想象得出有多大，还能大过平户藩主吗？可眼前的豪邸竟有她内川白色别墅到爹爹的平户铁匠铺那么大！她想象的龙儿比七左卫门会高些会壮些，但她想不到儿子成了伟烈丈夫盖世英雄！　　郑芝龙给她安排了比松浦藩邸还要豪华的居室，在泉州城里也置了房子，邓芝龙的陈夫人颜夫人和一大群妻妾门都来看望她。郑芝龙对她一往情深，天女的衣裳天上的馅饼都能给她取来，但那种感情不是专一的了，因为他已妻妾成群左拥右抱，不能象在平户时那样整天陪她一人守在三间半的木房里了。田川松还是觉得很幸福的，她已是半老徐娘了，有森儿孝顺她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她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两年前农民起义军李自成打进了北京城，崇祯皇帝在煤山自尽，吴三桂引清兵入山海关，朝廷由大明变成了清。现在清军已经过了长江直逼浙江。安平城郑家府第的荣华富贵歌舞升平中已暗藏危机。　　此时郑芝龙的四弟郑鸿逵抗清兵兵败南还，他和郑芝龙拥立大明皇帝的后代福王，在福建建立了小朝廷，改元隆武。一日，隆武帝召见郑芝龙并其子森，见郑森仪表堂堂风采奕奕，心中喜爱，拍着他的肩膀说：“朕若有女当配卿，多理想的驸马相貌啊！朕赐卿朱姓改名为成功吧，有卿忠朕，吾大明江山光复指日可待矣！”遂封其为御营中军都督，赐上方宝剑，仪同驸马。郑森跪地感谢不已，郑芝龙心中却不以为然，他以胜者王侯败者贼的多年海上阅历，看出清兵已势不可挡，福王是个扶不起来的儿皇帝了。　　清兵渡过钱塘江，直指隆武帝驻地建宁府！清兵逼近仙霞岭，隆武帝幸延平府！清兵直捣建宁，帝幸福州！那一个个的“幸”字乃是节节败退。摆在眼前的是山珍海味，充入耳中的却竟是一个个的不幸，田川松病倒在泉州。　　郑芝龙和郑森分别从安平镇大本营和前线赶来看望她，看到丈夫儿子都安然无恙，田川松病态见好。她担心地问他们：“龙，森儿，今后怎么办？” 　　郑森道：“妈妈，您安心养病吧。儿军可是兵强马壮，完全可以抵挡清兵。况且皇上已封儿为忠厚伯，更当竭尽全力为大明恢复江山！” 　　郑芝龙不慌不忙地笑着安慰她：“放心吧，谁来了都有你的好房好吃好穿戴的。” 　　“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田川松听出弦外之音。　　“实话告诉你，现在洪承畴招抚江南、黄熙胤招抚福建，都是我小同乡晋江人，他们都有信来保我官照做权照旧。” 　　“爸爸，您是说要－－降？”郑森大吃一惊。　　“森儿，那不叫降，叫被招安。” 　　“那您不成了吴三桂了吗？” 　　“吴三桂原为大明重臣，世受朝廷重恩厚禄，却引狼入室当汉奸，怎能拿他与与你父比。我本沦为海寇被招安，明也招安清也是招安，我做的都是中国的官。” 　　“父亲大人－－” 　　“孩子，不要劝我了，我已看到大势所趋。但父也不会劝你，父现在将郑家兵权和财产全交给你做为资本，你是皇帝赐姓的人，应该为其效力。有句话告诉你，满人是骑马民族，他们可能在农耕地区站住脚，但绝对征服不了海岛海洋。台湾是父的根据地，咱们的人依旧在，到你实在坚持不下去时就撤到那里去吧。” 　　田川松一手拉着丈夫一手拉着儿子，眼中流下泪水：何去何从啊？她想起了海那边的平户岛、岛上的白色洋房甚至更早的三间半灰色木房；想起叮当叮当热火朝天的铁匠铺和早潮夜汐送来的鱼虾贝螺；想起龙和森在那里练过双刀的舞姿英态……还是那时幸福啊！　　福州陷落，隆武帝崩，清军直驱泉州城下。森儿在遥远的西线前线上。是降还是从郑家卫队杀出的血路中逃到几十里外的龙那里去？田川松哪里都没去，她毅然登上泉州城楼对着城下清军的面自尽了。自尽的方式不是中国的悬梁而是日本的切腹。　　噩耗传到安平镇，郑芝龙不禁黯然泪下，但他最终还是降了清，他带走了五百人马，给郑森留下五百战舰；噩耗传到郑森营中，他化悲痛为力量，始终为大明江山的光复而战斗。清王朝给郑芝龙做了十五年的官，最后还是杀了他；郑森一度曾将清军赶回到南京，抗战十五年后他将荷兰人赶出了台湾，使台湾回到了中国的怀抱。森儿、郑森、朱成功就是民族英雄郑成功。　　　　东海依旧湛蓝，船过水无痕，延续百年的后期倭寇的帆影船踪、刀光剑影已荡然无存，化为历史。平户岛上却还有王直的六角井、英国商馆也是李旦家宅遗迹、郑芝龙和田川松烈火燃烧的那三间半木屋在。看史书对他们的记载，常给人以杀人越货十恶不赦的印象。但当站在平户白狐山头、倘佯平户市街、漫步平户千里白沙滩、轻抚黑色儿诞石时，又觉得他们英雄似地站在人面前。历史是沉重的，它一定说他们是倭寇海盗，我们只好退一步想：对他们的评价起码应该是毁誉参半的吧。他们推进小小的平户成为过繁荣的国际贸易都市，他们直接间接给日本带来“铁炮”带来天主教带来西方文明，他们始终冲击着中国闭关自守的锁国政策，他们给中国人留下“台湾固海上荒岛，我先民入而拓之”的依据…… 　　　　龍昇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