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乱着衣│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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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乱着衣
龍昇 (发表日期:2006-11-17 14:04:16 阅读人次:8152 回复数:93)
爱读华梅在人民日报海外版“衣饰文化”中的专栏文章，觉得是种美的享受。也曾受感染而回想起自己曾乱着衣的往事，想记下几段: 　　一群穿黑棉衣的人，一群穿蓝棉衣的人，一群穿绿棉衣的人，挤在百米见方的地方挖土方。好像跳棋盘上的三色棋子还未跳动前时一样，色彩各异，泾渭分明。定额：黑棉衣六立方，蓝棉衣从四立方涨到八立方、十立方、最后是十二立方，绿棉衣是二立方。那是我刚进新疆被强制劳动时的场面，黑棉衣人是在押劳改犯，蓝棉衣人是强制劳动犯，绿棉衣人是支边青年。棉衣颜色是规定的，是为成分、阶级分明。那是文革元年新疆兵团之事，我属蓝衣人。曾从那里逃跑回京，自动归案时带了身正宗“国防绿”军装，穿了没两天让领导扒下来判给了革命战士穿，仍令我穿蓝棉衣，一穿三年，纠正了我的阶级立场。　　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套着个“一打三反” 运动（打击反革命，反贪污、盗窃、浪费），那运动中，在日本的舅舅给在新疆接受强制劳动的我寄了一包衣服，内有一条崭新的牛仔裤和一件口袋在背后的尼龙衣。牛仔裤把屁股和腿绷得紧紧，尼龙衣口袋里装盒香烟，给难友们上烟时伸手从背后掏，那身段和动作都挺“噱”。　　许多难友都想有那么一套衣服，都想“噱”一“噱”。一位曾是中央乐团拉小提琴的人出谋献策——自己缝制。裤料用厚劳动布，衣料代以的确良。他收齐布票和钱，费老大劲在巴扎（维族集市）统一购买到布料，不取任何利益，完全是“为人民服务”。　　谁来裁剪缝制呢？有身怀绝技自报奋勇者——一位精通女红的男人。上衣不过将口袋缝在背后，小菜一碟。他将我的牛仔裤的针脚全部挑开，大卸八块，按在报纸上剪下纸样，再将报纸按劳动布上照猫画虎就裁成了。那人负责看不出任何漏洞地将我的牛仔裤恢复原样，再指导大家将劳动布裁片缝成了牛仔裤。那可是个壮举，一群大老爷们，不是用缝纫机，是用甩铁锹抡大锤的粗手，一针针一线线地缝成的。　　二十人登上牛仔裤，套上兜儿在背后的上衣，一起赶巴扎（赶集），在赶巴扎的支边女青年和维族姑娘面前“噱”了一把，把巴扎给“震”了,那是1970年。　　我们的集体装着把领导也给“震”了，那是在“一打三反”运动中啊！领导敏锐地嗅出了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揭发检举加批斗，还好没定为反革命集团，但给出谋划策统一缝制牛仔裤的那位曾是中央乐团拉小提琴的那位戴了顶“坏分子”帽子。　　1971年，林彪死。社会上流行出一股躲避文革之风，谓之“男焊女结”：男人焊鱼缸养鱼，并延伸到养海陆空——金鱼热、带鱼、乌龟、王八、小鸟；女人用毛线尼龙丝、尤其拆公家发的线手套编结网线衣、披肩、茶杯套------。同时在我们新疆有小喇叭裤冒出来，那是因为我们被强制劳动的人中有许多归国华侨，他们能与国外最新款式接得上轨。1972年，小喇叭裤曾在上海和一些大城市蔚然成风，它因喇叭开得不甚张扬，得以在革命风浪蒙混过关，满足部分“小资”爱美之心。惜研究文革者，无人顾及那“男焊女结”和“小喇叭”。　　再两年，我国支援印度支那军服过剩，就拿到新疆兵团来处理，纯支边能买到正式军服，那批支援世界革命的丛林战斗服就都让我们北京人买去了。中国要革命，但也要外汇，做了大批西服卖给资本主义，款式质量不行，常被退回来，便有了出口转内销，革命人民不能穿西装，好，拿新疆戈壁滩上卖去，资本主义泛滥也只能在沙漠中。给外国人穿的西装和维吾尔人的西装又不一样，那紫红的、墨绿的、花格的西装就又穿到我们那批北京人身上了。　　你卖就得让人穿，我们那批北京人今天牛仔服、明天丛林战斗服、后天红西装------，把干部穿糊涂了。干部们也曾对我们的服装严加管束，那时我们就革命到底，干脆来个“皇帝的新装”——集体光屁股干活。领导发话：带帽子都制不服你们，光屁股可是丑化社会主义，还是穿上吧，大戈壁滩上，奶奶的，你们爱穿啥穿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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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1]: 风 (2006-11-17 14:25:30)

　　先抢个沙发，再回头慢慢看。

　　哈哈，这回真抢到了，今天又是好日子。

回复[2]: 琥珀 (2006-11-17 14:35:22)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也是中国服饰史上的一个小花絮了，信息收藏了

谢谢

回复[3]: 有这样的事的，问问上海人 龍昇 (2006-11-17 15:39:44)

　　那两年是不是流行过“小喇叭”，那比刚开放时的“大喇叭”“蛤蟆镜”早了六、七年呢。虽在文革中期，但全国人民编织忙也是有的。

回复[4]: 东京博士 (2006-11-17 16:10:15)

　　那时流行过麦克镜，商标都不肯撕掉的，主人公是麦克哈里斯，美国科幻电视连续剧《大西洋底来的人》，在9寸黑白电视里看的。

回复[5]: 《大西洋底来的人》好像是 龍昇 (2006-11-17 16:21:55)

　　1979年底或80年初演的吧，看半截儿俺就来日本了。

回复[6]: 琥珀 (2006-11-17 16:31:35)

　　那个时候我在上小学啊......龙前辈真是前辈

回复[7]: 陈梅林 (2006-11-17 20:47:43)

　　俺说呢，龙兄在同龄人中任何时候都领先一步。结识那么多不凡之人，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回复[8]: 那时军服流行啊 校长 (2006-11-18 01:06:38)

　　越旧越好.

　　琥珀看来比俺小,呵呵

回复[9]: 唐辛子 (2006-11-18 22:23:52)

　　照片中是年轻的龙先生吧？放现在也依旧时尚啊！

　　想起自己十多岁的时候，妈妈总是很羡慕地看着我，说：你们现在这一代的女孩子，真幸福啊！想穿什么就可以穿什么！

　　我妈妈一直是个非常爱美的人，那时候没有高跟鞋，就自己动手做--在鞋后跟上钉上木头，再用黑色油漆涂黑；买来铁梳子，每天将流海和发尾烫得卷卷的，双排扣的列宁装，细腰上系上整齐的腰带，虽然衣服有些旧，但焕发出来的气息是新鲜而朝气的。

　　龙先生，虽然你们受那么多的苦，但因此所拥有的人生故事，令我这样的晚辈永远自愧不如。

回复[10]: 龙先生来看 唐辛子 (2006-11-18 22:28:42)

　　照片中的人和龙先生是同代人，是我的骄傲之一，是受难最深，也最令人敬佩的一代。即使年过六十做了外婆，也依旧腰杆笔直一丝不苟，我真爱她。

　　

回复[11]: 东京博士 (2006-11-18 22:38:31)

　　不能忘记中国还有大量腰板被打折再也挺不起来的那代人留在国内，还有无法忍受自杀或被杀的人。在国外的毕竟是小部分后半生的幸运者。

回复[12]: 唐辛子 (2006-11-19 08:07:50)

　　回复[11]: 东京博士 (2006-11-18 22:38:31)

　　不能忘记中国还有大量腰板被打折再也挺不起来的那代人留在国内，还有无法忍受自杀或被杀的人。在国外的毕竟是小部分后半生的幸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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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东博：一大早看到你这么深刻的留言，感觉很怪异。

　　“不能忘记中国还有大量腰板被打折再也挺不起来的那代人留在国内，还有无法忍受自杀或被杀的人”----这真是句废话！我干什么要惦记那么多？我有权利和义务惦记别人的事吗？我能天天惦记自己和家人，安排好自己的和家庭的生活，就很不错了，我是个自甘渺小的人，见到所有伟大的口号，心里就恶心。

　　东博先生如果这么伟大，不应该每天在网络上无所事事地滔滔不绝，该花更多精力在实际生活中，为你惦记着的受苦受难的人民干点实事，你以为你写几个字，远远地嚷嚷几句，说：“我现在很幸福，但我没忘记你们的不幸，我时时惦记着。”那些人的苦难就解除了？

　　

写几句直话给东博，然后要出门了，最近每天忙忙忙，我连惦记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了。

　　还有：东洋镜所有的文章中，我最喜欢看龙先生的，因为龙先生和我母亲一样，虽然受过许多人为的苦，但在岁月的无情中，他们的文字和语言却依旧令人温暖。这是洞察一切之后的大智慧品德，我敬佩，因为我也许永远做不到。

回复[13]: 唐辛子：那照片是我。 龍昇 (2006-11-19 10:20:43)

　　文革时，改造中。裤子不是那条牛仔，是我自己做的。脚底登的叫“解放鞋”。

　　女士的双排扣列宁装还是很美的，因为它卡腰。

　　这位同代人是小公主的外婆吗，真美，看不出岁月流逝。

　　东博之言不必怪异，他讲的也是实事。

回复[14]: 酸仲泥 (2006-11-19 10:25:00)

　　聡明的小資輩們開始吵架了,酸溜溜的.

回复[15]: 风 (2006-11-19 10:34:51)

　　哈哈，小資輩們！楼上的仲泥大概是可比仲尼的大师吧，要不就是玩泥巴的大师？

　　酸不酸，是每个人自己鼻子里头那些味蕾做出的判断。这镜子上好像还没有耳鼻喉科的医学顾问，所以对别人鼻子里头那味蕾长得啥样，好像没有几个人感兴趣。

　　龍爷，有风度啊。

　　自己还会做裤子，这个更了得。

回复[16]: 吴卫建 (2006-11-19 11:47:11)

　　龙兄对文革期间的回忆很清晰哟，你在苦难中也设法找乐呵。

　　就是绿棉衣者和蓝卖棉衣者得挖土指标的差距也太大了。

　　女士的双排扣列宁装是解放初期流行的吧，当时好像是进步青年的象征，同时此装确实较美，把女性的曲线勾勒出来了。

回复[17]: 雪非雪 (2006-11-19 12:06:07)

　　女士的双排扣列宁装——80年代初了，大学同宿舍有个女生还穿着一件，是她母亲的。质地很地道，肩上还有肩章扣。为此，我们都亲切地叫她“老干部”。现在同学见面还说“哎，老干部现在怎么样？”。

回复[18]: 飒爽英姿五尺枪！ 龍昇 (2006-11-19 12:14:04)

　　风：这件衣服和裤子也是俺做的。

　　吴兄：记忆深刻呀！但那12立方怎么完成的，确连我都不敢相信了——枪逼着哪，就小女拿得那种枪。

回复[19]: 陈梅林 (2006-11-19 12:21:28)

　　向龙兄学习，泰山压顶不弯腰。

　　向唐妹子的美人妈妈学习，做生活的强者。

　　哈哈，好像是在喊口号吧，其实是发自内心的。

回复[20]: 吴卫建 (2006-11-19 13:22:55)

　　飞雪桑说的那女生的双排扣列宁装大概还需要这个的吧(一些电影里常看到的镜头）。

　　

　　哦，龙兄照片的真家伙，好样的（是龙兄的闺女？），这样帝修反就不敢来惹我们了

回复[21]: 雪非雪 (2006-11-19 13:53:33)

　　吴桑收藏的吗？堂々たる中国人民解放军——这几个字，有感情。

　　我家附近是军营，还有军人墓地，上学放学路过。上小学时每天抄近路在墓地里走，大家叫“八路坟”。坟地里经常看见和简陋棺板混在一起的人头骨腿骨什么的。后来，墓地不知给迁到哪里去了，那里成了一个中学校舍。我们的烈士们。我们唱踏着革命先烈的遗志前进，孩子们却走在先烈的遗骨中上学。

回复[22]: 小林 (2006-11-19 14:32:54)

　　话说文革那会儿，农村很穷，老农民进一趟城就象咱现在出一趟国，虽说

　　来去自由，可没钱常来常往啊。一天，一老农民头一回进照相馆想照一张相：

　　老农民：同志！俺想捏一个影儿。

　　女服务员：行啊，几寸的?

　　老农民：这个……您给来五毛钱的吧！

　　女服务员：五毛钱？你要光的还是要麻的？（注：即光面相纸还是麻面相纸）

　　老农民：这个……，嘿嘿！实话跟您说吧，除了下河洗澡和上炕睡觉俺至少得

　　穿个裤头不是？这样吧！俺来个半光的行不？

　　

回复[23]: 风 (2006-11-19 15:33:24)

　　小林的笑话还真多。

　　龍昇，俺越来越服了。不光是裤子，连衣服也会做。那支枪，别也是龍昇做的吧？

　　我们小时候穿的衣服裤子就全是母亲和姥姥作的。鞋也是做的，用锥子纳鞋底，再配上个黑鞋帮或蓝鞋帮。解放鞋是好东西，军绿色，系带子的。就是不大透气。

　　和吴兄一样，很不理解黑棉衣与蓝棉衣的指标之差。看来强制劳动犯被排在了在押劳改犯的下头去了。那世道，还真不可理喻。

　　唐辛子家小公主的外婆，酷啊。搁当年，不说酷，叫时髦。好。

回复[24]: 做枪可是要掉脑袋滴！ 龍昇 (2006-11-19 16:20:03)

　　枪可不是俺做的。小女头上的帽子，脚上的鞋是太座做的。那时代那里的姑娘送情郎的礼物是亲手织的毛衣亲手做的鞋。登上那种鞋，拉大车跑得赛兔子。

　　黑棉衣人幸福啊，刑期明确，定额也明确。蓝衣人多嫌疑犯，找不到嫌疑就一直嫌疑着，活儿哪，能挤出多少是多少。（不过许多黑衣人脱了黑衣还得穿回蓝衣——那时代的事）

　　小林：那人是不是攒足钱买了了个双铃马蹄表，还跟售货员说：我卖一大个儿的还不饶一小个儿的——手表？

回复[25]: 龙兄！买双铃马蹄表的故事倒忘了，还记住另外一个。 小林 (2006-11-19 17:40:51)

　　某老农，目不识丁，耳朵又背。听罢关于“九;一三”林彪事件的传达，回家对老婆说：“林秃子想害毛主席，没得手，开上飞机往苏联跑。那驴不日的不是东西，临走时还把马克思的皮大衣给偷走了，又带着老婆一大群，结果没跑掉，把三叉骨给跌断了。”

回复[26]: 龙先生：来看我做的衣服 唐辛子 (2006-11-19 22:23:11)

　　不过远远比不上您做的复杂---我这个太简单了，只是个连袖子也没有的披风。因为是第一次动手做，所以一点自信也没有，选了最便宜的衣料，才几百日元，却花了我大半天工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