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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好就是不封锁对话的管道

刘柠 (发表日期:2006-05-11 16:05:54 阅读人次:1213 回复数:0)

  
一个日本新闻工作者的“对中新思维”


  
被访者:内藤康(日本,媒体工作者,作家)

  
采访者:刘 柠(北京,独立撰稿人)

  
刘柠(以下简称“ 刘”):请你从日本人,特别是一名日本传媒工作者的视角,谈一谈“对日新思维”出台前后中日关系的状况。

  
首先,要从马立诚先生的文章──《对日关系新思维──中日民间之忧》(发表于《战略与管理》2002年第6期)谈起。马文提出的一些观点,诸如对“狭隘民族主义”的批判,主张在历史问题上网开一面,“宽恕日本”等等,其实并不是新问题。有些主张是“旧话重提”,有些则是对既有的对日政策重新诠释。那么,对日本而言,究竟从“对日新思维”中看到了哪些“意味深长”的东西?

  
内藤康(以下简称“ 内”):“ 对日新思维”有若干值得注意的地方,尤其重要的是对过激民族主义的批判和接受日本道歉的姿态,使我们知道了此前在中国政府的诱导下,一向视为铁板一块的“对日舆论”之外还存在另外一种意见。马氏在“ 超越道歉”中说,(由于新思维的出现)中国的执政者在制定对日政策时的选择余地增大了(大意)。我以为所言极是。

  
什么是“ 爱国”?我本人对生我养我的祖国和故土,也怀有深深的眷恋。但是,爱国,不可混同于独善、排他的民粹主义。日本问题学者冯昭奎先生在去年于无锡召开的“ 日中传媒交流论坛”上说,“在抗日战争年代,反日就是爱国。现在则不同,捍卫本国的国家利益才是爱国。”正如在德国人的心中植入对犹太人敌意的纳粹一样,一些煽动人与人之间无谓的敌意,对其结果则根本不加考虑的、不负责任的民粹主义者,不是真正的爱国者。无论日、中任何一方,都不应当赞赏这种势力,并放任其“自由”发展。两国富于理性、良知的冷静的人们,应该坚持并实行一种态度,那就是:相互协作和发展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爱国。

  
关于“ 谢罪”问题,正如马氏所指出的那样,对于以7名甲级战犯被处刑的“ 东京审判”为代表的、战后不久即开设的战犯法庭,尽管人们对其审判程序和内容尚存疑义,但必须看到,对于日本亚洲侵略的基本责任追究已经完成。而且,有必要认识到,日中间的“不正常状态”,已经于1972年恢复邦交之时被终结,国际法意义上的所谓“过去的问题”,在日中之间已不复存在。

  
还有一种意见,认为“道义”的问题还未得到“解决”。从根本意义上说,这是包括国家领导者在内的、每一个个体内心的问题,换句话说,对过去如何反省,是我们自身的问题。如果是被他人勉强要求的“谢罪”,即使能够接受,也无异于形式上的自我批判,很难说是发自内心的道歉。

  
重要的不是几度道歉、如何道歉的问题,而是每一个日本人都要在心中铭记并发誓,“决不再重复过去的错误”。以昭和史研究而知名的日本历史学家保阪正康,在其名为《没有战争观的和平论》的著作中说:“ 看20世纪前半叶的年谱,会为日本为什么要持续那场愚蠢至极的战争而搓火,会想到,难道就没有其它的政治选择么?”战争不仅给亚洲人民带来了痛苦,也不仅让日本顶着西洋列强的打压,通过“明治维新”在亚洲率先实现近代化以来,构筑的各种资产都化为乌有,更在广岛、长崎的“原爆”和东京大空袭等灾难中,被夺去了近400万国民的宝贵生命。

  
保阪氏在著作中,将在军国主义、沙文主义氛围下,日本向战争道路暴走的历史时代(从1930年代到战败)的历史特征,归纳为“ 主体性的缺失”、“ 知性.理性的放弃”和“ 自我绝对化的谬误”。“在战争已经过去50余年的现在??为什么会发生那场战争?至少,对于其起因和结果,如果不能从自己出发加以理解的话,战争体验的继承就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奢谈。必须认识到,‘讨厌战争’,仅仅是说战争的行为讨厌,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对下一代的说服力将不复存在。”

  
就是说,剖析20世纪前半日本挑起战争的原因,把它作为历史教训为国民所共有,并发誓不再让过去愚蠢的错误重演──日本一些有良知的人士,就是以这种形式致力于对那场战争的深刻反省,这也是我们“以史为鉴,面向未来”的姿态。应该看到,一部分断言日本“重新军国主义化”、正在“重温亚洲侵略的迷梦”的中方舆论,与日本战后所走过的道路,以及祈望和平与发展的大多数日本国民的想法,相距何其遥远!希望中方能够理解,“直到我们宽恕为止让日本谢罪”的固执姿态,使那些对中国抱有理性、冷静态度的日本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迄今为止,顽强地要求日本谢罪的是只有中国和韩国。美国作为当时的对日交战国,虽然由于日军的珍珠港袭击等付出了巨大牺牲,但却未像中、韩那样,执拗地要求过日本的道歉;被日军侵占过的东南亚,对日感情也一向比较缓和。为什么会这样呢?恐怕是因为,在中、韩看来,自古以来在“ 华夷秩序”中位于“下位”的日本,既然犯了侵略自己的弥天大罪,那么成为战后经济大国的事实本身似乎就是难以容忍的。

  
刘:最近,应法国邀请,德国总理施罗德与前同盟国领导人一起,出席了诺曼底登陆60周年的纪念活动,再次向世界诠释了欧洲的全面和解。与之相比,亚洲的和解似乎还很遥远。在中国,人们普遍认为,由于战后德国正视自己的历史责任,真诚地向受害国道歉, 庣篕琣瘗妦M算了过去的历史,才获得了后者的宽恕,取得了今天的和解。而日本,在面对历史的态度上,与德国存在相当的落差,这也是亚洲迟迟无法取得和解的主要原因。请问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内:“战后德国正视自己的历史责任,真诚地向受害国道歉”,在中国,似乎被认为是一个确定无疑的事实。德国确实承认了对犹太人的种族屠杀,但那是在纳粹和希特勒的支配下做下的,西德前总统魏兹泽克在其1985年的著名演说中曾谈及这一点。他还说,德国国民沦为希特勒仇视犹太人的工具,“ 1945年5月8日的德国战败,把我们所有(德国)人从受纳粹主义暴力支配的灭绝人性的体制下,解放了出来。”应该注意的是,他把希特勒和德国的每一个个体的责任加以区分,德国人,只因生为德国人而不得不承担历史责任的问题被巧妙地回避了。

  
在对日本的战争责任问题上,不乏同样的论述,比如周恩来。他强调:“日本军国主义发动侵略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和牺牲,但战争的责任不应该由日本人民来承担,日本人民也遭受了战争带来的灾难,要把日本人民与日本军国主义区别对待??”周总理创造的智慧,构成了日中和解与友好的基础。

  
这并不是说,我们不承认过去的问题。说得通俗些,如果要让对方道歉的话,有必要使他保持某种程度的自尊,并留一定的退路。

  
为接受过去的历史事实,对德国人来说希特勒和纳粹,对日本人来说,以东条英机为代表的军国主义者(日本国内还有昭和天皇应承担责任的议论)成为问题的“必要”条件,这与如果让中国人接受文化大革命,四人帮就会成为“必要”条件是一样的。尽管这是人类的软弱,但只有相互宽容,才能走向真正的和解,构筑面向未来的关系的基础。

  
刘:在中国,有一种意见认为,日方对于“对日新思维”只是一味炒作,而缺乏政府、政策层面的应对,没有打出“对中新思维”来响应。“一个巴掌拍不响”的状况导致“新思维”论者们陷入茫然、失语乃至愤怒,“对日新思维”本身也备受挫折,大幅后退,面临重新“洗牌”的命运。

  
内:要知道,在民主国家,言论自由、多种言论的共生共存本来就是允许的,与“对日新思维”相对应的思考,在日本原本就已经存在。人们之所以怀着巨大的惊喜,欢迎“对日新思维”的出现,就好比菜已上桌,酒杯斟满,飨宴已然就绪,只待客人光临的时候,客人突然出现在客厅一样。

  
至于小泉首相靖国神社参拜,就笔者个人而言,无论是从宪法层面,还是从对亚洲外交的角度来看,都存在问题。但是,虽说是首相,一个政治家的言论毕竟不能代表日本社会舆论的全部,对其行 陉ㄔH为然者,在日本并不在少数,而希望日本重蹈军国主义覆辙的“ 右翼”势力,则是少数派。

  
进而言之,惟其中方想要批评小泉的参拜行为,就更不应采取拒不认可其访华的强硬态度,反而应积极促成其访华,面对面地传达中方的担忧,以说服其改变立场和想法。

  
日中之间需维持的最低限度的共识是:双方是邻国,无论对人家有多么不满意,也无法选择远离。相反,日中对话的道路越广,两国就越会在意识上自觉成为对等、重要的邻人,我们在20世纪所犯下的错误便不会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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