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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
弧笑弦 (发表日期:2010-11-28 23:55:30 阅读人次:1469 回复数:2)
果果是个漂亮的15岁女孩，她时常想象若干年后自己的样子。　　她听说了一个方法：找来一面镜子，平着放在腹部，然后用力低下头……她果然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五官被放大了，仿佛注了水，眼角和唇边溢出可疑的细纹，就连双眸也变得浑浊不堪——几天前还有人说它们像钻石呢。　　果果把镜子扔掉了。　　可她身不由己，老是惦记那镜子。　　她把扔掉的镜子又找回来，仍用那方法小心翼翼去照那镜子。　　麻烦就在此刻发生了：果果被吸入镜子，一场突如其来的时光旅行，瞬间将她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坐在一个房间里，正对着一面梳妆镜。梳妆镜十分华丽，属于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主人。　　“你就是我吗？”果果问镜子里的女人。　　女人已是中年，眉眼之间却还依稀着果果15岁时的风韵。　　“我讨厌你！”果果大吼大叫。“我不想成为你！不！” 　　可无论果果如何吼叫，她都无法摆脱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女人就是少女果果，少女果果就是镜子里的女人。　　果果绝望了。她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一个声音传来，“果果，别哭。” 　　房间出现了一个男人，也正对着那面梳妆镜。这个男人试图从背后拥吻果果。　　果果一下闪开了，双颊好像两只红蝴蝶。　　“果果？”男人的双臂以吃惊的姿势举在空气中。“我是马格，我只是想要安慰你。” 　　“马格？”果果知道这名字。“我的同桌马格？” 　　“你今天是怎么了？”马格笑着放下双臂，那姿势太尴尬了。“同桌——居然想起几十年前的事？” 　　“几十年前的事……”果果喃喃道。　　“那时我们同桌。我每天给你画一幅速写，放了学就塞进你家楼下的信箱。还记得吗？” 　　“当然，”上个月开始的事，果果当然记得。“可我记得我只有15岁。” 　　“嗯，”马格的嘴唇发出“嗒”的一声响。“这就是人生。” 　　“可我不甘心，”果果朝后退去，眼中布满惊恐。“我还没好好年轻过。中间那些年去了哪里？” 　　“中间那些年？”马格用手指支住额头，有几根白发在提示着他的年龄。“那些年……那些年存在过，但不讨人喜欢。” 　　“你还记得那些年吗？”果果朝前迈了一小步。　　“当然。”马格放下手指，插入肥大的睡衣口袋里。“不过我说了，那些年并不讨人喜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好吧，我来帮你回忆那些年。”马格望着眼前的果果。“那些年人人都活得很疲惫，到处都是失去了灵魂的人。整个社会好像一盘子咖喱饭，一切都被乱糟糟地搅作一团……这些你都还记得吗？” 　　“记得。”果果当然记得。“那时人们唯一需要的只是钱。而你需要爱。你说你爱我。” 　　“你能想起这些就够了。”马格从睡衣口袋里抽出双手，打开背后的窗子，那是一扇面朝大海的窗子。 “经过这么多年的纷乱，一切都好起来了……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纷乱？你指什么？” 　　“你的记忆看来真出了点问题。”马格从窗前回过身来。“时间有的是，我会慢慢帮你回忆的。” 　　“可我没时间了。”果果眼中全是忧伤。“我开始老了……” 　　“你在说什么？”马格哈哈大笑。　　“我开始老了。我就快死了，对不对？” 　　“当然不对，”马格笑出了眼泪。“今天的人是不会死的。人类早在几年前就发现了不死秘方。” 　　“不死秘方？”果果瞪大了眼睛，它们的确很像发亮的钻石。　　“连这个你都不记得了？” 　　“不，我想起来了。” 　　“谢天谢地。” 　　“我想起来了， 15岁那年你每天给我画速写，放了学就塞进我家楼下的信箱，你说你爱我。” 　　“是的。” 　　“你画了三个月，我收到的画稿快要订成一本速写集了。” 　　“那是命运。命运让我今生只爱你。” 　　“于是……我成了你的妻子，直到今天……” 　　“是的。”马格再次张开双臂。　　“不。马格，”果果望着马格。“我还是不相信不死秘方。我觉得那是极不可靠的事。所以，” 　　“所以？”马格的双臂以吃惊的姿势举在空气中，这已是今天的第二次。“所以什么？” 　　“所以，”果果的眼神闪闪发亮。“我必须趁自己还活在这世上明确地告诉你：抱歉，我其实不爱你，我只爱那个形容我的眼睛像钻石的人——他的课桌就在你的前排，每天用后脑勺看你画速写——还记得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