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妇与咖啡│弧笑弦│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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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妇与咖啡
弧笑弦 (发表日期:2010-11-24 09:31:35 阅读人次:1386 回复数:6)
我的咖啡店有很多熟客，她是其中一位。　　她很白，不很漂亮，指甲染成玫瑰色的手是她最好看的部位，她总是用这双手翻看手机。一天又一天，日子就这样被她翻了过去，直到她的小腹日渐隆起。　　“抱歉，孕期最好别喝咖啡。”我有一天对她说。　　“谢谢。”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头也不抬，好像我不是店主而是手机。　　过后她照常来。　　随她便吧，我实在多此一举。尤其是对一位专喝蓝山咖啡的客人。　　“抱歉，”有天她对我说，“你的蓝山味道不对。” 　　她很内行。我的蓝山咖啡确实是调制出来的。　　“我有纯正的蓝山，”我说，“但很贵。” 　　“那就给我一杯纯正的，”她说。“不管多少钱。” 　　过后她照常来。照常要纯正而昂贵的蓝山咖啡。照常边喝咖啡边看她的手机。她的手机似乎比她腹中的胎儿还重要。　　这是个孤独的女人。　　“你去过拉萨吗？”夏天过去了，有天她问我。　　那是她第一次对我而不是对她的手机说话。　　“去过，”我说。“好多年以前了。” 　　“怎么去的？”她将手机放在咖啡旁边。　　“开着改装的越野房车，从西宁到格尔木，再到拉萨，那时年轻，跟一帮哥们……” 　　“男人都这样？”她截断我。　　“……唔，差不多吧，我是说年轻的时候。” 　　“可他不年轻了，”她说着又拿起了手机。“多巧，连路线都一样。” 　　我大致明白了她的处境：这是个孤独的孕妇。她快生了，而腹中胎儿的父亲却在远方旅行。　　不过这类事我看的太多了。这个世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一个雨夜，孕妇又来了。这次她身边有了一个男人。　　他们既不像夫妻，也不像是很熟的朋友。怎么说呢，更像是在谈一笔交易。大约一小时，男人留下一个大信封，抽身离去。　　她坐在那里，望着那个大信封。　　我走过去，递给她一杯蓝山咖啡。　　“这是我请你的，”我说。　　“为什么？”她用玫瑰指甲蒙住眼角。她好像在流泪。　　“抱歉，孕妇最好不要哭。” 　　“你这人挺有趣，”她笑了，“我其实没想哭。我很高兴。” 　　“……？” 　　“我是说……我刚刚听说，他死了。” 　　我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谁？谁死了？” 　　“我肚子里胎儿的父亲。” 　　我确实快要吐出来了。　　“……我记得他前几天还在拉萨……” 　　“就是在拉萨。”她打开手机，给我翻看一些照片：雪山，湖泊，野生动物，一个络腮胡子男人还有一部越野房车。“今天他在返程路上遇见了成群的牦牛，他下车给它们拍照，可他忘了自己穿着一件红色夹克……整群牛突然疯了一般扑了过来……” 　　我能想象到那个瞬间有多恐怖。　　不过，我更觉恐怖的是她讲述时的镇定自若。　　“他真的死了？” 　　“是真的。”她收起了手机，站起身。“你看见刚才那个人了吗？他是我孩子父亲最好的朋友，他不会说谎的。” 　　“那么你……” 　　“我会把孩子生下来，”她的语调越来越轻松。“现在孩子是我的了。” 　　她拿起那个大信封，打开后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币递给我。　　“我说了，这咖啡免费。”我说。　　“我不喝免费的咖啡。”她将纸币放在桌角。“抱歉，我以后也不会再来这里喝咖啡了。” 　　孕妇在雨幕中消失了。　　几分钟过后，先前那个男人匆匆返回我的咖啡店。　　“她走了？” 　　“走了。”我说。“抱歉，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说孩子的父亲死了，可她这个做妻子的看起来……” 　　“妻子？”男人看了一眼手表。“不，她只是一个代孕的女人而已。” 　　“代孕？！” 　　男人看起来不想对我说更多，他急着去追那女人。　　“她的佣金给早了……我朋友没死……刚刚抢救过来了……” 　　这是我最后听到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