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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的羊杂汤

弧笑弦 (发表日期:2010-09-24 12:50:07 阅读人次:1249 回复数:0)

  

  
李桃桃病了。总编派我临时接替他,采写民政线相关新闻。

  
此前我一直在政法线。那类报道大多用通稿,记者只要加上 “本报讯”和记者名字就OK了。可我们是晚报,好记者都在弄社会新闻,李桃桃在民政线就弄出了不少。所以,总编一开口我便爽快地答应了。

  
几天后,我接到一个电话:

  
“我叫XX,殡葬管理处宣传助理,明天上午9点……”

  
对方名字我听李桃桃说过,常在晚报副刊上写黛玉葬花式的散文,我们背地里都叫她“殡仪馆林妹妹”。

  
次日,林妹妹准时来报社接我。

  
途中她给我介绍了此次行动的由来:城北有户人家姓王,老父一月前在家中病逝后,儿女们为他秘密发丧,又连夜将遗体运到郊外王家祖坟,偷偷下葬了。

  
“按规定,要强制丧户起出遗体,火化后再葬……怕不怕?”

  
我尽管听得浑身不舒服,还是笑着摇摇头。

  
记者最怕太平无事。

  
当天上午的强制执法行动比我预想的还要刺激:

  
大批人群。联合执法的警察。从坟墓中起出的棺木。呼天抢地的王家儿女……

  
执法队回到殡葬管理处,已是午后三点。坐在办公室,一抬头就能望见那个高高的黑烟囱,谁都躲不掉它,即便是躲进棺材里。

  
“处里杀了只羊,待会儿一起喝羊杂汤吧。”

  
在这里……吃饭?

  
我说不用了,我可以回报社吃泡面。林妹妹看起来很为难:

  
“处长会骂我的,不招待好记者怎么行呢。”

  
我在犹豫。外面这时有人低声喊林妹妹,她笑着挽住我的胳膊:

  
“你会习惯的,李记者最初也和你一样。有我呢,别怕。”

  
那真是一次难忘的饭局。

  
殡葬管理处办公室门前,紧挨着石灰墙搭起了一个帐篷,又在数米开外垒了一个石灶,灶火熊熊,一口大铁锅正咕嘟咕嘟煮着一只肥羊。

  
所有人都累坏了,饿坏了,大碗吃肉,大碗喝汤,大杯喝酒。

  
“怎么不吃?”

  
“吃不下。”

  
“喝点酒吧?”

  
我点点头,瞥了一眼远处的黑烟囱。

  
林妹妹拿来了白酒,五十二度。他们都喝这个。林妹妹满满地斟上一杯,递给我。她自己也满上一大杯。

  
简单说,我几乎没怎么吃东西,那杯酒却喝光了。

  
我出汗了,身子发飘,我看见过来敬酒的人都露出十分奇怪的笑容。帐篷里的气氛开始升温,不过大家说话声音都很小。我能理解:在殡仪馆,只有死人的家属才会放开喉咙。

  
林妹妹去邻座给处长敬酒了。

  
我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办公室搬来的小桌子前。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扭过头,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他端了杯酒,见我迟迟疑疑,便又叫了我一声,声音很大。

  
他是来敬酒的。

  
我不认识他,就像这里大多数人我都不认识一样。我回身去找杯子,发现酒杯已被我喝空了。于是我抓过酒瓶,斟了一点点,举起它,回身准备和那人干杯。

  
可他不见了。

  
我四下撒目,帐篷里每个角落都搜索遍了,还是没有那个人。

  
我喝多了?抑或是……幻觉?

  
“一定是幻听。”林妹妹又回来了。“跟我们辛苦了大半天,又空腹喝了酒,这种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喊我的名字,千真万确。”

  
“幻听都这样。”

  
“他喊声很大……我想你们都能听见。”

  
“没有啊,谁都没听见。”

  
林妹妹越说,我越是疑惑。我越是不想去看远处高高的黑烟囱,就越是忍不住去偷看它。几个小时后,我回报社赶稿,临走前我又瞥了它一眼。

  
暮色中,那个声音再次撞入我的耳鼓。

  
没错。我知道那声音是他……他又在喊我的名字!

  
我病了。

  
李桃桃又接回了他的民政采访线。有天他来看望我。

  
“我本不想说,”他剥了个桔子给我。“不过,我要是不说,你的心病怕是好不了了。”

  
以下就是李桃桃对我说的:

  
李桃桃根本没病,他装病是为了甩开不喜欢的林妹妹。他以为自己托病就能把这条采访线拖黄,孰料总编选了我去接替他,这个决定让林妹妹十分不悦。

  
“为什么?”我没明白。“我得罪她了吗?我压根不认识她呀。”

  
“这事怪我,”李桃桃很惭愧。“因为我有一次说走嘴了,我说我喜欢你。”

  
“真可笑,她把我当情敌了?”

  
“没错。”

  
“可她没把我怎么样。”我强压心中不快。“她那天待我不错,请我喝羊杂汤,还陪我喝了那么多酒,要不是那个声音……”

  
“林妹妹的用心正在那顿羊杂汤。”

  
“什么意思?”

  
“那个声音,是不是你幻听来的,我不知道。”李桃桃说。“但有一点我已经打听明白了:那天,殡葬管理处的饭局原定是在市区一家海鲜饭店。可是有人执意要改成羊杂汤,地点就在殡仪馆。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林妹妹。我明白了。

  
弧笑弦的小说博客:huxiaoxian_fukuoka.blog.tianya.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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