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车│弧笑弦│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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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车
弧笑弦 (发表日期:2010-09-21 03:04:13 阅读人次:1234 回复数:0)
他跑进村子，穿过两边是低矮平房的土路，绕过了三株老榆树，在最后一片树荫遮蔽下的老房子跟前，他站了下来。　　此刻是黄昏，老房子不见炊烟，只传来哭声。　　他撞开院门闯了进去。　　看见他，满屋子人瞬间僵住，随即被撕心裂肺的恸哭淹没。　　屋子的西北角摆着香案，案桌前供着香炉，一个男孩镶在镜框里，笑着看他。　　他跪了下来，一头磕在地上。　　那是他从没见过面的儿子。　　“你杀了我吧！” 　　他妻子，跪在他跟前，整个人看上去已经垮掉了，眼神忽而呆滞，忽而疯狂。　　“你回来晚了！” 　　这是他的老父亲。三年前他离开家去深圳，父亲的背刚刚有点驼，如今驼成一株老榆树了。　　老屋子里还有许多亲属，可他好像谁都不认得。　　一个漂泊多年的男人。　　一个带钱回家的男人。　　一个给儿子买了无数糖果点心的男人。　　他哭得几乎没声音，甚至看不见多少眼泪。年长的亲戚却开始担心他：这种哭法儿最要人命，肝肠会一寸、一寸断掉的。　　“你杀了我呀！我陪宝儿一块去！” 　　几个女眷把他妻子驾出去了。　　哭声从耳房那边漫过来。　　“人死不能复生，儿子，你节哀吧。” 　　他没看老父，他只是跪着，仰着头，看镜框里的宝儿。　　宝儿是他给的名字。当时他还买不起手机，他给家里邮信，告诉妻子：给我儿子取名叫“宝儿”。　　宝儿的照片不断从老家寄到深圳：坐了。爬了。站了。走了。开始跑了…… 　　一年前他注册了自己的小公司。他把宝儿的照片交给手下，用电脑制成动画片，配上好听的背景音乐。他想了就看，不忙时会看上无数遍。　　但他总是很忙。　　他不敢回来，有家公司正虎视眈眈盯着他，似乎只要他离开深圳半步，三年的心血就会在瞬息之间被吞灭。　　“你要看好宝儿，”他给妻子打电话。“我搞定这事就回去。” 　　他用了半年，打点了许多人，黑白两道，手段用尽。　　公司总算站稳了。他的两鬓长出了像他父亲那样的白发，心里的某个地方变得冷硬如铁。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我回去了，中秋节前一天到。” 　　两天前他给妻子打了这个电话。　　他安排好公司事务后便去购物，给妻子和老父，更多是给宝儿买礼品，数不清的好东西。他把它们装进两个旅行箱包，塞进新买汽车的后备箱。　　他没说自己要驾车回来。　　他是有意的，想给家里，给这个小山村一个惊喜。尤其想让三岁的宝儿知道：他有一个别人不敢小看的爸爸。　　“只晚了一天啊！”老父亲给他讲经过。“你说昨天回来，宝儿就缠着他妈妈去村口等你。等到天快黑了，宝儿饿了，他妈妈去卖店给他买吃的。没过几分钟，就听说有辆车撞了宝儿，跑了。” 　　“那是个外乡人，拐错了路，倒车的时候宝儿正蹲在地上玩……”一个亲戚说。　　“马上送医院可能还有救……”另一个亲戚说。　　“那不是个人。他会得报应的！”又一个亲戚说。　　“会的。”他说。“他已经得报应了。” 　　宝儿的葬礼一结束，一部警车就从现场把他带走了。　　他是在撞人逃逸中被捉住的。　　很显然，假如死者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警方是不会破例放他出来奔丧的。　　弧笑弦的小说博客：huxiaoxian_fukuoka.blog.tianya.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