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楊逸│毛峰│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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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楊逸
毛峰 (发表日期:2008-02-06 15:03:16 阅读人次:4071 回复数:2)
日本文學美麗雲彩並非可望不可即華人作家與日本芥川獎邂逅　　中國留學生作家楊逸憑小說《小王》，成為日本芥川文學獎首位入圍進入二強的華裔作家。楊逸的小說描繪中日國際婚姻「速食麵」的無奈與悲哀，及其背後的文化衝突，讓日本社會直接了解在日華人的生存狀態。　　素有日本文壇「奧斯卡」之美譽的芥川文學獎於一月十六日晚揭曉了第一百六十八屆獲獎者。旅日華人女作家楊逸憑藉其日語短篇小說《小王》入選競逐，經過三輪篩選進入兩之爭，最終雖未獲得獎項但仍受到評委廣泛好評。這是七十三年來芥川文學獎評選史上出現的第一位中國籍作家，也是芥川文學獎在國際化開放性上挖掘文學新人作家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大轉變。去年十月，楊逸還獲得了首次授予外國作家的第一百零五屆日本文學界新人獎。　　興奮而略顯激動的楊逸在東京接受亞洲週刊專訪時說：「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處女作能夠獲得日本文學界新人獎並入選芥川文學獎。我一直把日本最有影響力和權威性的芥川文學獎視為天空中最美麗的一片雲彩，可望而不可即。萬萬沒想到，我的實踐和努力，使芥川獎變得並非遙不可及。」楊逸表示：「日本文學界不拘一格，激勵文學新人的舉措，給我以鼓舞，日本文學界對我的認可，更給我增添了自信。我將會在這新開闢出來的作家之路上躬身前行，力爭寫出更多更好的日語作品。」　　現年四十三歲的楊逸，原名劉荍，小說《小王》是她赴日二十年來第一次用日語寫成的作品，全篇近四萬字。它講述了主人公小王（王愛勤）在中國遭受不幸婚姻後以逃避的方式「賭氣」遠嫁日本，卻陷入了國際婚姻中另一種不幸的遭遇。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備嘗這種拉郎配式的跨國婚姻之苦的小王最後自己卻擔當起「拉郎配」的仲介紅娘，演繹出現代社會中日本老大男與中國鄉村姑娘「一見定終身」的荒唐故事。　　大量結婚而又大量離婚的中日國際婚姻在東瀛成為被淹沒被忽視的社會現象。如今，在日本每十六對新婚燕爾中就有一對是國際婚姻，其中有近九成是中日間的跨國婚姻。僅二零零六年，中日國際婚姻共成婚一萬三千多件，但離婚的也有五千二百多件，中國新娘遠嫁日本能否追得幸福？旅日華人作家楊逸用日語創作的短篇小說《小王》，就是一部以現實主義素描手法來揭示此中答案的優秀作品。　　小說主人公王愛勤，昵稱小王，初中畢業後就頂替母親進廠當縫紉女工。中國迎來改革開放，勤快的小王很快就辭職下海，開始往返於廣州、深圳跑單幫，將南方的「奇裝異服」倒賣到閉塞落後的東北老家，並很快成為一個女老闆。因她相中的帥哥丈夫好吃懶做又花心，導致婚姻破碎。為了逃避前夫的糾纏和離開婚姻傷心地，小王通過婚姻仲介的日本相親團，遠嫁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日本松山的一個小鄉村。　　草率的跨國婚姻再度成為幸福的泡沫。面對上有年邁婆婆和殘疾夫兄需要照料，夫君的沉默寡言、憨厚遲鈍與吝嗇，家庭生活事實上成了勞累和寂寞的代名詞。小王最大樂趣就只有用自己打工賺來的錢無休止地打國際電話解悶，買上一輛舒適中意的轎車兜風。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本是拉郎配式的仲介跨國婚姻受害者的小王，竟然自己也當起了這樣的仲介人。她組織自己鄉村周圍難以成婚的日本男性到中國家鄉農村去相親，連年輕漂亮的村長之女也踴躍而來。通過小王這個「紅娘」組織中國相親活動，讀者看到了一幅沒有刻意渲染卻又真實生動的中日國際婚姻的素描，揭示了在現實生活中各取所需的日本男性和中國女性可以全然不顧文化差異和生活背景的迥異，不問青紅皂白地爭食跨國婚姻「速食麵」的無奈與悲哀。　　小說文字樸素直率，叙述生動簡練，時代氛圍和生活氣息濃厚。特別是小說刻畫的主人公小王雖面臨著婚姻生活的種種不如意和不幸，卻仍以開朗樂觀的性格和善良認真的生活態度吃苦耐勞，恪守婦道，乃至獨身一人守候在病床前為婆婆送終。這些均展示了遠嫁日本的「中國新娘」所具有的善良與寬厚，這對日本讀者比較全面地來了解「中國媳婦」的真面目不無裨益。　　楊逸對亞洲週刊說，她寫這部小說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反映許多中國女性嫁到日本後的真實處境和她們是怎樣努力在一個夾縫似的環境裏求生存的不易。通過像小王這些人，又是怎樣在繁衍出更多不幸的「中國媳婦」的。　　其實，幸福不是簡單的嫁給哪國人就能得到的。同時，也想告訴日本讀者：請多一份理解給那些生活在日本的「中國媳婦」。　　談到一個中國人完全用日語寫小說之難，楊逸說，作為一個在中國生長了二十多年的華人，自己的專業也非日語。如今要完全用日語來表現各種人物的喜怒哀樂，描述各種人物的言行舉止，其困難是可想而知的。但在學習和寫作中她也發現「日中雜交文化」的優勢，更發現了中國人在日常生活中不細膩，但中國文字的表現力卻非常細膩，而日本人在日常生活中卻非常細膩，但日語文字的表現力並不細膩而比較概括，這從它們在親戚連襟等稱謂上可見一斑。她說自己因有較好的中文底子，在把握日語描述能力上受益匪淺。　　出生於中國哈爾濱的楊逸，其父母均為教師。她自幼就喜歡讀書和寫作，也常常饑不擇食地把父親在大學裏教課的參考書和家中藏書拿來啃。從初中時代起，楊逸所寫的作文便經常被老師當作「範文」介紹，由此更滋生了其寫作的自信。　　一九八七年赴日留學後，楊逸經常向在日華文報刊投稿，以後更進入了華文報社工作，這使她寫作更為勤快，並把文學創作視為自己最大的愛好。同時，通過在報社的工作，她也耳聞目睹了許多在日華人艱苦努力、生存奮鬥的故事。其中最多的是嫁到日本的中國女性所遭遇到的種種苦惱和不幸。為了讓日本主流社會及日本讀者更直接地了解中國人在日的生存狀態，楊逸一方面通過其中文教學與日本人進行交流，另一方面也萌發了用日語創作的強烈願望。　　但這一追夢心願卻因八年前的婚變而擱淺。楊逸在與日本人丈夫離異後，堅持獨身撫育一對兒女，生活的忙累和不安定令其無暇顧及寫作。直到去年她才完全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決心邁入日語創作的新天地。急性子的楊逸竟然說寫就寫，僅用兩個星期就一氣呵成了醞釀已久的處女作《小王》，並將其投寄給日本專業性文學刊物《文學界》。　　傳奇不期而至，楊逸的小說不僅在《文學界》發表，而且獲得了高度好評。其題材之新穎，具有中文背景的日語表現力之獨特，人物描寫上的直率生動和情節結構上的清新活潑，被視為開闢了近年來日本文學創作中鮮有的新氣象。　　在去年十月的日本文學界新人獎評選中，楊逸的作品從一千七百多篇投稿中脫穎而出，這也是文學界新人獎歷史上第一次頒授給非日本籍的華人作家。■ 　　　　芥川文學獎:日本文學新人的搖籃　　芥川獎是日本《文藝春秋》雜誌社為紀念著名作家芥川龍之介於一九三五年設立的純文學獎。其目的在於獎掖文壇新人，堅持不懈地呵護文學青年心中對於藝術的嚮往和追求，鼓勵他們借文學反映生活、表達內心和撫慰靈魂的努力，故被稱為日本文學新人的搖籃和專業作家的生產工廠。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大江健三郎，就曾以《飼育》獲得一九五八年上半年度的芥川獎。（毛峰）■ 　　　　新空氣吹進日本文壇　　現在還沒有日本作家能用中文寫小說，但在日本的中國作家卻做到了用日語寫小說，這是挺新鮮也是很有意義的。日本文學界能出現兼收並蓄日中文化所長的文學新人，也是值得高興值得慶賀的。她給日本文壇增添了新的元素，帶來了國際化「胎動」。日本《文學界》主編舩山幹雄對亞洲週刊如此娓娓道來。　　舩山幹雄說：「去年的文學界新人獎共徵得一千七百篇稿件，作為外國人投稿者，除了楊逸之外，還有一名在廣島大學的華人。初讀楊逸的作品《小王》，我就感到有些興奮。因為近年來在日本文壇上出現的好題材好視點作品實在太少了。一些日本青年作家往往是為得獎而寫作，過於雕琢，追求刺激，但卻缺乏躍動和活力。楊逸的作品很有深度也很有趣，它是在積累了大量而豐富的生活素材基礎上觀照現實，聚焦於社會弱者，揭示社會問題的作品，是有感而發，由衷而寫。」舩山說：「我們在選擇和評選文學界新人獎時，並沒有因為《小王》是在日外國人撰寫的日語小說而輕視，雖然它在日語表現上確實還有不足之處，我們甚至還對一些日語助詞作了修改。但恰恰是這些『不正宗』的差異性，令楊逸的小說在日語表現上顯得很有特色。如一般日語的遣詞造句比較委婉，而楊逸作品的日語表現則比較直接，用在特定的主人公小王身上，這種直率反而使人物性格更加鮮明，作品描述更有力度。實際上寫出了一般日本作家寫不出的或難以如此表達的情感，增添了作品的新鮮感。另外，楊逸在作品中直接引用了漢語辭彙『奇裝異服』、『千杯不醉』等，也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日語的表現力。所以，楊逸能夠獲得日本文學界新人獎，也反映了日本文壇可以用更開放的姿態去超越國籍的局限，培育文學新人的可能性。」　　日本作家淺田彰認為，楊逸的作品一掃近年來日本文壇為獲獎而「無病呻吟」的文風，把創作從虛無迷茫或暴力性愛刺激的膚淺中拉回到文學關注社會胎動，反映社會現實思潮的軌道上來。作家原登認為，楊逸的小說反映了作者對人物觀察的準確細緻，這與作者的注重生活和文化積累有關，述的生動和新穎又恰恰得益於作者能夠自如駕馭日中語言的能力，為日本文壇吹進一股新鮮空氣。（毛峰）■ 　　亚洲周刊2008第四期08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