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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点滴之一〇四/围棋笔记几则

黑白子 (发表日期:2023-09-09 13:51:57 阅读人次:32166 回复数:0)

  宋代《唐诗纪事》卷二十一在《黄鹤楼》诗下注曰:“世传太白云:‘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李白固然折服于崔颢的诗作,其谦逊也是才情。

  
昭和时代,有某氏,先祖传下四寸围棋名盘一座,本人也有业余4段水平。他时不时将先祖的名盘拿出来,在意地擦拭后,放在眼前凝望。有时,兴之所至,还会打上个棋谱。棋盘的背面有签名和说明,签名的是江户时代的高名棋士,说明的是这座棋盘曾经在“御城棋”中使用过。

  
一天,吴清源九段来到此地访问。该人立即将棋盘抱出,真诚地请吴清源九段题字签名。吴师注视着棋盘,来回仔细看了一会儿,神情肃穆地拒绝了。可以想到,谦逊的吴清源九段在内心中充满了对先哲的敬意。

  
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该人不知高低地请一位时常出入家中的业余棋手挥毫,后者居然不识深浅,厚颜应允,在名盘上涂鸦。

  
这座古色苍然的名盘该有多痛,我想。

  


  


  
吴清源九段下棋的时候,都是用右手。然而,复盘之际,一直闲置的左手出动了,流畅自如,各种变化图在左手中风卷残云般,惊人的速度感觉比右手要快好几倍。于是有好事的棋手究问其原因,吴清源九段回答道:“我小的时候,在父亲面前打谱的时候,左手持书,右手摆棋。时间一长,左手吃不住劲儿了,就左右置换,右手持书,左手摆棋,不知不觉中,我变得可以左右开弓了。”

  


  


  
吴清源九段对局时,既不抽烟,也不会将扇子开合出啪啪的声响,大都是静如处子般端坐在棋盘前,凝目在棋盘上,从不会去看对手。偶尔,他会轻轻地、慢慢地前后晃动上身,缓解一下疲惫。

  
作家川端康成有次这样说道:看吴清源九段下棋,我闻到了兰花的香味……

  
“如沐春风”,这个词儿我们都知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余光中翻译的英国诗人萨松的名句我们可能也听到过——结合到川端康成的感受,如嗅兰香,这四个字跃然纸上。

  


  


  
安倍吉辉九段还是在二段的时候,跟朋友一起去一所牧场游玩。当看到牧场里悠闲自在的马儿时,安倍长叹了一声,说道:“可怜的马儿呦……”身边的朋友问到:“为什么?”安倍回答出一句名言:“唉,马儿下不了棋……”

  


  


  
喜多文子名誉八段(1875年~1950年),被誉为“现代棋界之母”,培育出了铃木秀子、伊藤友惠、荻原佐知子、小杉胜子、神林春子、大山寿子、铃木津奈、杉内寿子等女流棋手,曾经和田村保寿(后来的本因坊秀哉)下过52番棋,与大仓喜七郎并列为日本棋院创立功劳者,2013年进入日本棋院围棋殿堂。

  
喜多文子的养母叫林佐野,明治女杰,方円社四段,也是江户时代围棋家元四家之一“林家”的后人,另外三个家元是本因坊家、安井家、井上家。

  
1886年,喜多文子11岁的时候,提出了跟养母学棋的要求。为了确认文子学棋的决心,养母对女儿说道:女孩子如果要成为棋家,在男人的世界里有立足之地,那就不能把自己当做女孩,身心都要和男人一样。如果你真要学棋,那么,我们现在就去理发馆,把你的头发剃成和男孩子一样。待你入段之日,才是蓄辫之时。

  
喜多文子答应了——要知道,明治初期,普通的女孩子都留有“日本发”,配上各种装饰物,展示女孩子的可爱。按照现在的标准,喜多文子当时等于被剃了个光头,形象上的伤害还在其次,心理上的“耻辱”更加残酷。

  
多年后,喜多文子回忆到,再也没有比入段成功终于可以蓄发更加开心的事情了——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说,喜多文子从11岁到15岁,五年的时间里,都在为蓄发而战?!

  


  


  
喜多文子与吴清源有极深的渊源——1928年,吴清源来到日本,每当身体不好的时候,都是喜多文子带吴清源去医院。1940年吴清源因病在富士见高原诊所入院期间,喜多文子多有探望。1942年吴清源结婚,喜多夫妻是媒酌人。

  
对于日本棋院创立之际喜多文子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吴清源对其历史功绩有着极高的评价。因此,当日本棋院仅仅竖立大仓喜七郎和本因坊秀哉的雕刻胸像,而没有喜多文子名誉八段的,吴清源大师对此表示出极大的不满。从来都是语气平和的他这次非常严厉地批评道:这是“日本棋院的怠慢”。

  


  


  
喜多文子名誉八段最喜爱的女弟子是伊藤友惠七段,后者不仅有过“女流选手权”战五连霸的出色战绩,更是培育出了淡路修三九段、安藤武夫七段、泉谷政宪九段、安藤俊行四段、伊藤义夫五段、谷宮绚子三段等棋手。

  
其中,拜安藤武夫七段为师匠的门下生,更有依田纪基九段、赵善津九段、神田英九段、中小野田智己九段、有村比呂司九段、山田拓自八段、三谷哲也八段、富永武四段等。

  
我也是做这篇笔记查资料时才知道,淡路修三九段是依田纪基九段、赵善津九段等棋手的师表叔。

  


  
对于藤泽朋哉的模仿棋战法,各种评说络绎不绝,其中最深刻的,莫过于,如果最后证明了白棋的模仿棋是一种有力的战法,那么,围棋作为游戏的存在价值将会半减。

  
藤泽朋哉,身为大棋士,不顾周边如何批判,还是将自己围棋生命的后半生都“赌”在了研究模仿棋上面,尽管到最后也还是没有证明模仿棋的有力性。

  
然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藤泽朋哉为“艺”而殉道殉情的献身做法,本身就是“胜负师”的证明。

  


  


  
坂田荣男九段的父亲坂田荣七,业余初段的棋力。多年后已经是“名人”的“大坂田”这样回忆道:那时我才几岁,父亲教我入门后,就带我到各个棋会所去,和各式各样的人下棋。我赢了的话,对方要给父亲钱。输了,父亲就给对方钱。一开始,我根本不在乎输赢,只顾自己下。一旦下出了恶手,就会听见在一旁观战的父亲“啊”的一声。一次,在父亲“啊”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父亲难过的表情让我突然明白了什么,“都怪我,让老爹蒙受了损失。”

  
“父亲没有怎么教我棋,但是,他让我懂得了什么是‘胜负’。”坂田如是说。

  
1962年,76岁的坂田荣七在看到了儿子成为名人、本因坊之后,没有什么遗憾地踏上了天国之路。

  


  


  
上村邦夫九段在《鬼手》一书里曾经这样评价坂田荣男:“所谓的鬼手,大部分都是由于对手的错误而产生,而坂田的鬼手却是无中生有。”

  
不知道多少次,坂田的鬼手让对手如同见到了鬼一般瞠目结舌。

  
围棋里,“妙手”时有发生,“鬼手”却不多见。我们人生里,也有“妙手”,“鬼手”也是难得一见。被动反击中的灵光一闪或许有“鬼手”出手,主动的“鬼手”,“惊天地泣鬼神”的那种,非“鬼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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