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点滴之九十七／放飞／第三天（下）│黑白子│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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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点滴之九十七／放飞／第三天（下）
黑白子 (发表日期:2023-01-31 18:18:12 阅读人次:87279 回复数:0)
【①浜名湖】　　3月23日,周三。　　距离浜松城不远，开车不到30分钟，有一个去处，叫“浜名湖”——这是我这个吃货想来的地方，为了那口鲜美香芳。　　　　　　图片说明：位于静冈县西部的浜名湖是日本第十大湖，作为汽水湖——即海水淡水混杂在一起的湖泊——其周长日本第一。　　　　提到浜名湖，日本有一个说法，那就是：浜名湖之鳗鱼，鳗鱼之浜名湖。　　约在120年前，浜名湖就开始了人工养殖鳗鱼，元祖级别。发展到战后的昭和中期，浜名湖的鳗鱼卖到了全国，名声与销量比翼齐飞，害得其它地方的鳗鱼也要冒充浜名湖的，堪比满大街的阳澄湖大闸蟹——浜松市人均鳗鱼消费量至今依旧是全国第一。　　　　　　　　　　　　说到鳗鱼，还有几个说法也很有意思。　　一个是说，日本人一年里差不多每人要吃5条鳗鱼——望鳗兴叹，这样的奢华我奢侈不起，一年半载也就半条一条的，还蹭的是别人的请。　　一个是说，每当夏季酷热的时候，日本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鳗鱼，其次才是西瓜、冰激凌、泳衣泳裤——我想到的肯定是一扎生啤。　　一个是说，法国的鳗鱼料理有70种，日本的只有“蒲烧”一种——我知道起码还有一种叫“白烧”，虽然小众。　　岛国的日本，鱼食文化就像鱼骨，支撑着其生命。其中的鳗鱼文化，就像鳗鱼蒲烧时那独特的浓烈芬芳，飘散在大街小巷的扶桑——下面，笔记几则有关鳗鱼的知识和段子，献给浜名湖。　　　　【②鳗鱼】　　都说吃鳗鱼可以壮阳，其实是瞎扯，实际上是粗壮逶迤的鳗鱼形象让人们发生了有边无边的联想。日语里有一句“鳗鱼上行”（うなぎのぼり），用来比喻因了什么因素，事况呈急速上升势不可挡的状态，后来发展到特指物价、股票的急速上涨。另外，还有一个引申意思，那就是结合鳗鱼的形象和生理特点来形容男人在性器和性欲方面的强壮坚挺态势。　　　　　　图片说明：葛饰北斋的这幅《鳗鱼上行》（《うなぎのぼり》），极其生动地形象出男性的欲望。　　　　鳗鱼含有的蛋白质、精氨酸、亚铅、维生素E等多种元素，对于增强体力固然有帮助，但在壮阳方面却没有速效性，即战力还不如牡蛎，更不会像伟哥一样马上威风凛凛。　　有道是：　　真要想壮阳，　　黑白有话讲。　　与其吃鳗鱼，　　不如练提肛。　　　　鳗鱼在初冬的时候最好吃，但日本人却要在夏天最热的时候吃，为苦夏的人找出了诸多理由，甚至加上了中国的五行来助阵，其实这更是瞎扯，就像现在情人节送巧克力，都是商家的把戏。　　鳗鱼对于日本人有多重要，从一张宣传海报上亦可见一斑：2020年4月在六本木之丘(六本木ヒルズ)森美术馆举办了以“日本之食”为主题的浮世绘画展——“美味浮世绘展～北斋、广重、国芳等笔下的江户风味”。画展的大幅海报大胆地选用了歌川国芳的《春之虹蜺》。　　　　　　　　之所以说是“大胆”，且听我来解析：　　《春之虹蜺》的原作是浮世绘大家歌川国芳画在团扇上的——江户美女的樱桃小口正准备品尝鲜美的鳗鱼蒲烧，春日雨后的天空中闪现出的虹蜺吸引了美女的目光，鳗鱼定格在嘴边……在中文语境和日文语境里，虹蜺的意思都一样，虹是主虹，也叫雄虹；蜺，也写作霓，是副虹，也叫雌虹。古代认为，虹蜺是阴阳二气之交的双头蛇，象征淫荡。美女和鳗鱼构成的画面，配合上画面外的春之虹蜺，如同画外音，歌川国芳的寓意显而易见，鳗鱼的隐喻不言而明，动了春欲的不仅是画中人，画外的你我也萌了惊蛰。　　　　　　蛇足：1997年，一部名为《鳗鱼》的日本电影获得了第50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奖金棕榈奖。这是导演今村昌平继《楢山节考》（1983年第36届戛纳电影节）之后第二次斩获金棕榈，在日本电影导演里，独一无二。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条鳗鱼——从动物的本能透视民族性是今村昌平的拿手好戏，日本文化中鳗鱼的性的图腾元素最后升华为对生命本质的理解——据说鳗鱼的寿命有50年，余生里，我是不是也来养一只鳗鱼当宠物，对它敞开我的心扉？　　　　　　　　　　【③蒲烧】　　鳗鱼的“蒲烧”很讲究，“串3年，剖8年，烤一生”——“串打ち３年、裂き８年、焼き一生”。意思就是，要想成为烤鳗鱼的“职人”，首先，将肉质瓷实的鳗鱼穿扎到竹签上就需要练三年，如果穿扎不平整，坑坑洼洼的如乡间的小路，烧烤时就会发生不是这里焦糊就是那里还半生的现象，且随时还会散架，就像坍塌的人生，窝囊了自己不说，还郁闷了他人。　　　　　　　　其次，剖鳗鱼更是技术活，滑不溜秋的鳗鱼如同现在网络、电话上的诈骗犯，你很难抓个实在。无论东京的从背面剖（“背開”——据说源自江户武士对“剖腹”的忌讳）还是关西的从腹部剖（“腹開”），切口的美观是必须的，齐刷刷的要像某些国家阅兵台下女兵们的大腿。接下来就是干净麻利地处理血、肝、骨、鳍，速度和鲜度成正比，翻动的刀片美妙协调如同钢琴大师飞舞在键盘上的手指。　　最后的烤，则是根据每条鳗鱼的个体差异，涂抹上酱汁后，不断地颠来倒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般心机满满，且不停地同团扇调节炭火的大小，扇阴风点鬼火般暗里下足功夫——为其如是，鳗鱼那独特的香味和口感才能被冶炼出来——东京有家“蒲烧”名店的宣传口号就是“万遍翻”（“万遍返し”），由此亦可见“蒲烧”有多难。这与其说是技术上的修业，不如说是精神上的修行，究其一生，哥烧烤的不是鳗鱼而是人生。　　　　　　　　　　【④艺术】　　讲个小段子—— 　　话说江户时代，有个抠逼的男子，每当路过“鳗屋”时，就狠狠地猛吸几口蒲烧的气味，“妈呀，太特么香了，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一边说着，一边疾跑回到家中，就着满嘴满鼻的鳗鱼香，吃下满满一大碗饭。　　随着这个男子越来越频繁地“路过”，“鳗屋”的老板终于忍受不住了，“用我的味道当下饭的菜，这混蛋也太混蛋了吧！”气不愤的老板于是要求那个抠逼支付八百文“气味”钱。　　抠逼听到后，愣住了神，“纳尼？我特么啥也没吃呀！”“鳗屋”的老板回应道：“即便没吃，蒲烧的气味也是收费的。”就见抠逼男子从钱包里真的掏出八百文来，都抛在了地板上。待叮叮当当的余音停止后，抠逼一边捡回钱币，一边说道：“好啦，八百文钱币的声音你也听到了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抠逼抠出艺术感觉了。　　　　　　　　【⑤白子】　　日语里有一个词，汉字是“白子”，有两个读音，意思也不一样，但都和鱼有关。　　当“白子”读作“しらこ”（sirako）的时候，意思是鱼的精巢，比如虎豚、鳕鱼、鮟鱇鱼、鲑鱼、鲷鱼、马鲛鱼等，蒸煎炸煮烤都是佳肴，火锅做汤也是无比鲜美，在日本料理中是一道独特的存在。　　　　　　　　图片说明：冬之旬“白子军舰”——真鱈的精巢晶莹剔透犹如奶油般润滑，入口即化，绝对的逸品——这里需要补充一句，鱼类的精巢，在哺乳类就是睾丸。　　　　当“白子”读作“しらす”（sirasi）的时候，意思就不是“精巢”了，而是我们在超市里经常看到的那种没有色素的白色透明的稚鱼，或生鲜，或半干，或全干。这些稚鱼就是鱼苗，品种不止一个，基本上是玉筋鱼、片口鰯、鯡、鮎。所以，这里的“白子”的意思就是各种稚鱼的总称了，我翻译成“白子鱼苗”。　　　　　　图片说明：超市和饭店现在使用最多的“白子鱼苗”是片口鰯。　　　　白子鱼苗可以炒鸡蛋、包饭团、拌色拉、盖浇饭，是日本料理中极其常见的食材，因为不仅含有钙、牛磺酸、铁、亚铅等营养，还可以美容，所以既是料理店的必备，也是家庭饭桌上宠儿。　　　　【⑥鳗鱼苗】　　在所有的“白子鱼苗”里，有一种是绝对不会出现在餐桌上的，因为太贵了。一般的生鲜白子鱼苗，一公斤才4千多日元，而这种被称为“白钻石”的“鳗鱼苗”（しらすうなぎ），前些年最贵的时候一公斤299万日元。　　　　　　　　鳗鱼的产卵是一个谜，人类至今在鳗鱼身上也找不到生殖器，遑论分辨雄雌，据说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都为此伤透了脑筋。和一般的迁徙鱼如鳟鱼、鲑鱼由海洋溯河洄游到河流去产卵相反，鳗鱼是在陆地的淡水中成长，成年后降海洄游到海里去产卵——日本鳗要花半年时间游到几千公里之外菲律宾和马来西亚纳群岛中间的深海去传宗接代。雄雌自由转换的鳗鱼一生就排一回卵，且精尽人亡，错，卵尽鱼亡。　　鳗鱼苗借着洋流长距离的漂送，从产卵的深海回到日本也要花大半年的时间。冬季里，渔民们在海边的河口岸附近捕捞溯河洄游的鳗鱼苗，然后卖给养殖户。　　　　【⑦天敌】　　现在，日本国产鳗鱼的鳗鱼苗，大多是从香港、中国大陆输入进来的。一开始，鳗鱼苗在空运过程中，死亡率奇高。水槽里的鳗鱼苗就像监狱里的死刑犯一样，在死神的威压下神经高度紧张，结果是不负重荷精神崩溃，人没死，魂已散——如何拯救这些可怜的鳗鱼苗儿呢？　　淡水鱼“水虎鱼”别名“食人鲳”，是鳗鱼苗的天敌。水虎鱼极其凶暴，成群结伙的话，一头牛会在瞬间被吃光，绝对可以媲美某国的股市。　　　　　　　　人们将一条水虎鱼放进空运的水槽，几个小时里，水虎鱼恰似回到了后宫的皇上，就丫一个男人，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东逃西窜的鳗鱼苗，迸发出的求生欲望不输终于爬上了龙床的宾妃，只不过，此“求生”非彼“求生”罢了。　　再有本钱的皇上一晚上也临幸不了几个女人，一只水虎鱼所吃鳗鱼苗的数量和因为压抑而死的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天敌居然极大地提高了生存率，其中的逻辑和寓意可以有多种解读——就我而言，得到的启示就是，天下的女人是我的天敌。　　　　【⑧潮见坂】　　“道之驿潮见坂”在国道1号上，位于静冈县的湖西市，紧挨着爱媛县丰桥市。它面向太平洋，背靠浜名湖，是一个打尖歇脚的好地方。　　　　　　　　　　江户时代，终于得到天下的德川家康，考虑到政治、军事以及国家管理的因素，决定从江户的日本桥开始，修整五条主干街道，是为东海道、中山道、日光街道、奥州街道、甲州街道，史称“五街道”，就像一只手的五根指头紧紧地攫住日本各地的咽喉要道——如果有人联想到“五姑娘”我会视为知己哈。其中的“东海道”是从日本桥出发到京都的三条大桥，全长约500公里，在途中有53个“宿场”，也就是能歇53次，所以也被称为“东海道五十三次”——这些“宿场”都是从古代的驿站转化而成。　　“道之驿潮见坂”就是“东海道五十三次”中第32个“宿场”，原来叫“白须贺宿”——2008年，模仿当年因为地震而被废止的“白须贺宿”的和式木制建筑风格，修建了现在“道之驿潮见坂”。　　几百年来，无数的浮世绘画家都以“东海道五十三次”为题，创作了无数作品，其中以歌川广重的55幅《东海道五十三次》最为著名。　　　　　　图片说明：江户时代的浮世绘巨匠歌川广重的名作《东海道五十三次·白须贺·潮见坂》　　　　我有一首打油，诗曰：　　梦中又见潮见坂　　醒来犹存鳗鱼香　　五十三次东海道　　也做广重笔下人　　来到了歌川广重到过、画过的地方，恬不知耻地感觉进入了他的画框……因了浮世绘的美，我也得意臭美一把。　　　　蛇足1：1603年，德川家康建造了初代木造日本桥。次年，家康把江户的日本桥定为五街道的起点——从此，日本桥成为全国道路的起点。现在的石造日本桥建造于1911年，长49米，宽27米，是第20代目（第20座）。　　　　　　　　图片说明：1999年，日本桥被指定为“国家重要文化财”。　　　　　　　　图片说明：东京都中央区日本桥室町的道路元标。左下的金属台座是“日本国道路元标”。　　　　蛇足2：从“道之驿潮见坂”出发前，我手机查了一下，开车一个小时左右，晚上可以在爱知县田原市“道之驿赤羽loco station”过夜，吹着海风喝着清酒做个美梦。这样第二天再开车半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渥美半岛的伊良湖岬，游玩后连车带人轮渡穿过伊势湾，到对面三重县的志摩半岛的鸟羽港，然后直奔伊势神宫。　　想的是挺美的，结果途中迷了路，黑灯瞎火在太平洋边上兜来兜去，一个小时的路硬是让我跑了三个多小时，等终于开到了“道之驿赤羽loco station”，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店家早就打了烊。还好，有了前面的经验，车上已经提前备些吃的，不至于用残留在口中的浜名湖的鳗鱼香下酒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