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点滴之七十七／胜负的极致（上）│黑白子│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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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点滴之七十七／胜负的极致（上）
黑白子 (发表日期:2021-09-14 14:42:00 阅读人次:34233 回复数:4)
【极致①】　　这是一本有趣的书——《勝負の極北——なぜ戦いつづけるのか》，作者是藤泽秀行和米长邦雄，他俩花了两天两夜时间对谈的结集，1997年9月由日本CREST社出版。　　书名不太好翻译——胜负就是输赢，无论是在棋盘上还是在人生里，对于棋手来说，胜负输赢就是一切。极北，日语的本意是靠近北极附近，且衍生出比喻事物达到了极致、极限、极诣。我姑且翻译成“胜负的极致”。书名的副标题，直译是“为何要持续不断地战斗？”“战斗”（戦い）这个词，在这里，我理解，其实是有着无论在棋盘上还是在人生中都要拼搏的意思，所以，我把书名翻译成《胜负的极致——为何要一直拼？》——在内心里，我其实更愿意把书名翻译为《人生的极致》。　　　　　　【性豪②】　　大名鼎鼎的藤泽秀行（1925～2009），我在以前的《日本点滴》里有介绍，一生离不开棋、酒、赌，还有女人，号称“最后的无赖派”，这里就不多说了，单介绍一下米长邦雄。　　　　　　　　同样是大名鼎鼎的米长邦雄（1943～2012），日本将棋棋士，永世棋圣，曾任日本将棋联盟会长，兴趣是围棋，棋力不俗，去世后被日本棋院追赠业余八段。他与藤泽秀行情投意合，视大他将近20岁的秀行为兄长。长年君临将棋界的米长，在将棋界的地位这里也就不多说了，反正类似秀行在围棋界——这里只讲他私生活方面的一些特色。　　个性鲜明的米长是众所周知的“性豪”，豪语人生目标就是“千人斩”——媒体上曾经有报道，米长对新泡到的一个女性说，你是第583号。　　　　　　　　1998年《将棋年鉴》棋士问卷调查，在回答“你的压力解消法”时，米长的回答是：“这我怎么说得出口？” 　　当得知自己患了前列腺癌的时候，担心全摘手术会影响性功能，米长死活不肯上手术台，结果导致病灶转移。　　弟子伊藤能有段时间成绩不好，米长痛骂道：“眼睛呢？！你的眼睛死啦！眼睛要像看着女人的屄一样，给我看着棋盘！”这句话点燃了伊藤能的雄性斗志，精神一振，萎靡一扫，在棋盘上重新找到了自己。　　45岁夺取了“王将”冠军头衔时，庆祝宴会上，米长和弟子先学崎一起光着屁股跳起了裸舞，据当时在场的人回忆：“头一次见到勃起的裸舞。” 　　在和加藤一二三争夺“十段”冠军的时候，与观战记者山田史生在厕所一起撒尿，双手捧着自己的“米长玉”，对记者说道：“我特么也就这玩意儿不输给加藤了。” 　　49岁夺得“名人”后，电话打给老婆，“回头到家，先来一炮。” 　　在著名的道后温泉，米长当着将棋联盟社员的面，说道：“OK！明天大家一起加油吧！”话音未落，他的裤子先落了下来，下半身猖狂地剑指四方。　　米长在《周刊文春》上连载“人生相谈”专栏，非常人气，连濑户内寂听等名流都成为忠实的读者。一次，在回答：“我是一个26岁的人妻，尽管家境很好，可我还是对另外一个男性动了心……”时，米长这样写道：“不伦偷情的话，绝对不能让老公知道。所以，一定要选择嘴紧的男人，我向你保证，我的嘴就很紧。” 　　米长的一句名言是：“我的一个特殊本领，就是瞬间一眼可以看出这个女人是不是会告我性骚扰。” 　　如今，两位大豪都已经作古，留下诸多的轶事逸话令我们回味——这样风流倜傥、有声有色、性格鲜活的棋士，现在很少有了。呜呼！　　　　　　　　【大神③】　　说这本书有趣，那是因为，本来是围棋和将棋的两位大神在聊天，但是，另外两位与围棋将棋无关的经营大神却来捧场，一位是日本电气株式会社（NEC）的会长关本忠弘（1926～2007），一位是今年89岁的京瓷会长稻盛和夫。　　在这本书封面的内侧，关本忠弘在题为《无限的世界里生存的“唯一武器”》的文章里这样写道：无论是围棋还是将棋，我都非常喜爱，越学越体会到未知世界的无穷无尽。很小的棋盘，却是进入无限世界的大门，这一点，连我这个业余爱好者也能够想象到，感受到。技术和经营也是一样，必须拼搏到底……在无限的世界里我们如何生存？两名著名棋士的对谈，给予了涉足于无限世界的我们极大的勇气。他们用每一步都向前迈进的姿态，教导我们这是面对无限世界的唯一武器。只要学会了这一点，你就不再会有任何恐惧。　　在这本书封底的内侧，稻盛和夫在题为《读完这本书，你将发现一个新的自己》的文章里这样写道：在本书中，站在围棋界和将棋界顶点的两雄，交流了他们在严酷的拼搏中得到的人生观。我相信，在读完这本书之后，你就会发现，自己所抱有的多大的不安、烦恼，都会变得非常非常渺小。　　是不是有点意思？下面，我来笔记出这本书中我觉得有趣的地方，那就是关于女人的内容。通过两位大师的女人观，我们也可以窥见他们之所以成为大师的一些理由——我是边喝边笑边笔记，开心的不要不要的…… 　　出于对藤泽秀行的尊敬、尊重，米长邦雄在这本书里充当配角，类似记者，极其技巧地勾引出秀行师的心声。当然，秀行先生本来就是磊磊落落的人。　　　　　　　　【放声④】　　开高健（1930～1989），日本昭和时代的代表作家之一，获得过“芥川奖”、“每日出版文化奖”、“川端康成文学奖”、“菊池宽奖”、“日本文学大奖”。　　　　　　小说家开高健　　　　在开高健的一本题为《开口闭口》（新潮文库）的散文集里，有一篇《深夜里一个男人的放声》的文章，里面这样写道：　　每当深夜起身坐在窗边时，十年前还是麦田和菜花田的的地方传来男人威猛雄壮的歌声，有时候是伴随着嘎嘎的自行车捏闸刹车的噪音，旺盛的歌声滚动而来，不止一个人，是好几个。他们唱的大多是《昭和维新之歌》、《露营之歌》等歌曲。不时，在一个壮年的浊音中，传出来年轻人的“早稻田、早稻田！”喊叫，也可以听到那趔趔趄趄的步伐声……白驹过隙，菜花田变成了团地，那深夜里的叫唤也抽签似的一个一个消失，年轻人不再喝酒，时代也萎缩得越来越小。不过，那个疾风怒涛般的浪漫派依然健在，一个人，一个声音，放吟、叫唤、嘲骂，似乎就像黑夜中照耀人类的不灭的法灯，那个声音也是一直在持续不间断。　　忽左忽右的踉踉跄跄，男人摸到家门口，突然一声狂叫：“喂，御饅子，给老子开门！” 　　有时候，就是“御饅子”、“御饅子”连呼。　　这个雄雄的浪漫余孽，在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之后，瞬间就不再有一丝声响。如此怒涛刹那间被镇住，绝对不是一般的怪物，简直就像洞穴将声音吃掉一样，一切都消失了。我一直打算见见这个黑色的怪物，但是这对贤伉俪住在附近的哪套房子里，我却无从打听。然后，还是在黑暗中，今年，又传来了一曲高歌，“万朵樱花襟之色”，他依旧健在，我从心里为他高兴。　　先生，加油！　　注：御饅子，日语俗语，就是女性生殖器，中文的“屄”。　　　　【信赖⑤】　　一天，依田纪基慌慌张张跑到秀行家，拿着上面的文章，“这写的是秀行先生呀！”秀行一看，还真是自己。秀行不知道开高健就住在自己家的附近。“如果早知道的话……”秀行后悔没有见到开高健。　　米长开口了：“百分之百这是您老先生。您老的‘御饅子’访问，我也接受过多次。您到我家，那是绝对大欢迎。不过，还是别把那个词挂在嘴上了。好歹我在住家附近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您老一声声‘御饅子’之后，再加一句‘米长，在吗？’您说我是开门还是不开门？” 　　米长接着说道：“您在绝叫之际，看到我老婆出来开门，您的声音就戛然而止，这是为何？” 　　秀行回答道：“那是对方比我更牛呀。对我而言，这是一种信赖，让我安心。我老婆也是，‘不管怎么样你不是还是回到我这儿了吗’，她相信我。这就像孙悟空和观音菩萨的关系一样，”不过，我不是孙猴子，应该是一只小兔崽子或是一只米兔迷途的羔羊。” 　　“下棋的话，如果对方总是打勺子，实在无趣。和老婆‘让先’下，就应该很有意思了。然而，居然有能够和秀行先生‘互先’平下争胜负的女性，令人吃惊。”米长说道。“话说回来，尊夫人看上您这个荒唐的家伙，也是真够她受的。如果换做我是您老婆，别废话，拿出离婚赔偿金，撒呦哪啦（笑）。尊夫人居然跟您白头偕老，这是什么道理？” 　　秀行说道：“哈哈哈，我也对老婆说，‘你跟我这样的人过日子，有过幸福的时光吗？’我老婆一脸‘是呀、是呀’……” 　　放荡不羁的秀行，生活中如是，棋盘上也如是。　　　　　　【战争⑥】　　秀行继续说道：“其实，我俩到现在，依旧是血哧呼啦地打来打去。看上去表明上也许平稳平和，实际上不容得一点疏忽。整个一个战争，每天每的。就像在棋盘上一样，真刀真枪真胜负——我老婆也是一头猛兽呀。我这么说，那是因为我屋子里的会咬人。她居然咬我老二耶，血哗哗的，咬来咬去，就差碎了。疼得我呀，海绵体啥的我也不懂，反正血是稀里哗啦的往外喷。所以我总是坦然地在大家面前说，这老太婆还真会干这种事情。从这个角度上看，我还挺快乐的，岁数越来越大，这种事情依然时有发生。被咬了，说明她还是非常在意我的不是？人生，就应该有这种气势——这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 　　“啊，两、三年前，您不是都快70了吗？”米长被惊住了。“70岁的老人，大都平平稳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您倒好，被老婆咬了老二，大出血——凄绝的血性拼斗中，有藤泽秀行先生在！”（笑）　　　　　　老夫老妻　　“是呀，是呀，壮绝的拼斗。”秀行接着说道：“还有一个，那就是得了癌症，我是心怀感激的，她也就不再咬我了（笑）。家庭的事情，和癌症相比，屁也不是。老二被咬，太特么疼了，苦不堪言。我可以忍受化疗，但真的无法忍受老二被咬。对了，就在今天，和老婆打了个电话，说是牙掉了。哼，谁让你咬我的老二的。不过，回家后还是要看看，必须的，‘哦，老婆，哪颗牙掉啦？’这就是人生。” 　　不屈不挠的拼搏精神，贯穿在秀行先生一生中的各个方面。　　【敌人⑦】　　“一次在酒桌上，我这样问，觉得老婆是敌人的把手举起来，大家都是已经退休的人，大都把手举了起来。即便没有举手的，事后也私下告诉我，本来是想举手的，觉得有点别扭……但是，我说的‘敌人’，其实是你人生中最好伙伴，一个实力足以可以和你拼斗的对手。” 　　“当然，和敌人干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必须全身全灵地去拼。这就是修行。这种修行慢慢地积累起来，你就成长了。米长，你小子下棋是一流，这方面的修行还不够耶（笑）。道元禅师说过，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就是走在悬崖峭壁的竹杆上，即便身心脱落坠下悬崖，也要向前走。坠下就坠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坠下的瞬间，你就和整个宇宙合为一体了。保持平衡在竹竿上行走，这就是人生。走到最前面，你会有‘我成功了，终于走到这儿了’的念头。这时，一定要把自己清空，化为零，再向前踏出一步——悟，就在这里。百尺竿头呀，米长，你给我再蜕一次皮。你的棋没有问题，你的脑袋转得也不慢，然而，我觉得你的修行还不行。还差很多，必须去‘御饅子’遍历，必须去和老婆干仗……所以，米长，最重要的，就是你再给我浑蛋一点，犯浑，玩命犯浑，浑到极致，本性本质才会出现。” 　　秀行的修行说，你怎么说？　　只有参透了生死的人，比如道元，比如秀行，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