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姑娘│雪非雪│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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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姑娘
雪非雪 (发表日期:2006-11-05 11:30:53 阅读人次:4599 回复数:31)
露露今年九岁，小学三年级，爱唱歌，不太爱学习。她有很多很多好看的衣服，好看的本子和好看的笔。都是生日时爸爸妈妈给买的。六一前夕，妈妈走了。因为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妈妈走后，她就开始一个人自己睡。　　不久，爸爸的女朋友来了，露露要叫阿姨。星期天，露露去姥姥家，回来就跟奶奶骂阿姨不好，“就是因为她我才跟我妈不能在一起了！我恨她！”奶奶苦口婆心做工作。怕她让爸爸阿姨难堪。　　晚上，爸爸和阿姨回来了。“阿姨，谢谢你给我买的橡皮。”奶奶松了一口气。　　露露睡觉前，爸爸陪她说话，给她把脱下的衣服慢慢叠好。露露不说话。后来对爸爸说：“爸你过去吧。”爸爸给她闭了灯，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看不见爸爸了。其实爸爸还站在她房间里。　　　　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说春节才能回来。爷爷奶奶都说露露懂事了。以前，露露很磨人。不爱写作业，边写边玩儿，还经常刁难妈妈。妈妈说“露露你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写作业”。她就说“那我写完作业你得给我买那种新铅笔！”“我要把作业写完你得领我去麦当劳吃汉堡包！” 　　　　在学校，因为她和一个同学上课说话，老师只看见另一个同学正在说，就罚那个同学站起来。露露自己站起来，把那个同学按下，对老师说“是我先跟她说话的，要罚站应该罚我。”老师把妈妈叫到学校说她无理取闹。爸爸却夸她“露露好样的！象个大侠！”妈妈常被她气得哭。她就抱着妈妈哄“妈妈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听话还不行吗？” 　　　　爸爸和阿姨要搬出去住了。　　爸爸和阿姨下楼的时候，露露跑过去踮起脚亲爸爸，说“爸爸再见”。又踮起脚亲阿姨，说“阿姨再见”。全家人都说不出话，为着她的过分懂事。　　夜里，我听见有抽泣声，就起来去看，是露露。“我想爸爸。”我哄她，“爸爸是大人，大人有大人的生活，露露是孩子，孩子有孩子的生活。露露就应该好好学习，听爷爷奶奶话。”她点头，像是十分懂事地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两个眼睛红肿着，总是躲着我的视线。我也总是躲着她的视线。越要躲越是碰上，一碰上，她那副肿着的眼睛就装做若无其事地把目光转向其它地方。　　堂哥堂姐堂妹表姐，五个孩子暑假里一起玩儿。看动画片、写作业、弹钢琴、画画儿、演小品、唱歌儿。在他们集体构思的一个名叫《警察叔叔》的小品里，露露扮演一个警察。把一个迷路的小姑娘交给她妈妈，小姑娘扑到妈妈怀里哭，露露对妈妈大声发怒“你怎么能把你的孩子丢下不管？啊！？你是什么妈妈什么家长？你们做家长的要注意啊！！”爷爷、奶奶、姑姑、爸爸和阿姨都看得沉默起来。　　　　露露特别喜欢唱《有一个姑娘》。　　“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还有一些疯狂。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还有一些嚣张。啊，是哪个姑娘呀？啊，我就是那个姑娘。”　　　她唱这首歌的时候，看上去不动声色，但音调和吐字都特别专一，特别准确。她在音乐方面的天然素质非常好。　　　　一天下午，表姐拿出冰箱里的可乐喝的时候，发现味道不对，里面有酱油味儿。换一瓶喝还是不对，里面有醋味儿。　　我把露露叫了过来。“露露，可乐里加了什么？” 　　露露马上就哭了，“姑姑不是我干的，真的。如果是我干的我就是小狗。” 　　垃圾桶里发现两个新剪开的塑料空袋儿，一个是装酱油的，一个是装醋的。过了两天，我再问她时，她爽快地说“是我干的。” 　　“那你那天为什么不承认？”“我怕你打我。” 　　“今天为什么又承认了呢？”“我想起来我妈说要做诚实的孩子。” 　　“你为什么往可乐里加酱油和醋？”“我想玩儿玩儿。” 　　我不知道该继续审问什么。露露却问我“姑姑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你怎么一开始就问我不问他们？” 　　“直觉。你看我是不是没猜错？” 　　“我这是头一次。以前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我知道。” 　　“那加了酱油的可乐变成什么味了？” 　　“你想喝么？” 　　“呵呵！不想。那个加醋的加得少，我看咱家装醋的瓶里快没有了就往醋瓶里倒了半袋儿。”⋯⋯ 　　“姑姑我问你一件事儿。要是你和我表姐分开的话，你能天天想她吗？”　　　“当然了。她是我的孩子啊。”　　　“她要是以前不听你的话你也天天想她吗？”　　　“……”　　　“姑姑我求你以后不要对我太好了，对表姐好点儿就行了。”　　　“为什么？”　　　“因为她是你的孩子，我不是你的孩子。她看你对我好该嫉妒了。”　　　“你表姐不嫉妒。”　　　“不可能。嘴上不说心里也嫉妒。以前我一看我妈对别的孩子好我就特别生气，就使劲气她闹她。再说，你也不可能真对我好，以前我妈说过，对别人再好也不如对我好。她说只有妈妈只有对自己的孩子才真心好。那又何必让我表姐心里嫉妒呢。” 　　…… 　　　　一天，我翻看露露的作业本，在好几个作业本的作业背面，看见她用幼稚的小字写着阿姨的名字，还写着许多个“第三者”。她的抽屉里有几十张画，都是她用蜡笔涂成的彩色，上面画了许多美好的图案，写着妈妈的名字，写着“妈妈生日快乐”。　　　　　离开露露回来以后，把和家人在一起的照片洗印出来。两张自拍的全家相上，站在爸爸和阿姨旁边的露露，都没有对着镜头，而是仰头对阿姨做着极其仇恨的鬼脸。其它人，都在对着镜头微笑。（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