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阪神大地震改变了我心目中的日本(2)

雪非雪 (发表日期:2006-09-24 17:47:37 阅读人次:1599 回复数:0)

  

  


  
与震区朋友们的接触,使我们与这场地震发生了直接关联。当时我还在大学读博士课程,老师和其他日本朋友主动打电话来问有没有朋友受灾。大学里一位年轻的心理学老师正跟我学中文,他家三个孩子都还小,听说来避难的朋友有小孩,就送来很多孩子用品。还有一个间接认识的小公司老板,父子俩开面包车送来大包大包新买来的物资援助,听说避难朋友们要回中国东北老家,就给每个人准备了防寒衣裤,甚至围巾手套,连婴儿用的奶瓶和简易卫生用品都给备齐。一位住在附近的留学生,跟我是同校同学,晚上送来很多水果,她说“你们多吃点水果,不要上火。”还有国内朋友的弟弟夫妇,送来几大盒牛肉。

  


  
来自同胞的援助,尚有平日的友情铺垫,但是对于这些几乎是陌生人的日本人的友善,我们不知道如何感谢。避难朋友家属回国后,丈夫一个人骑自行车去了灾区。尼崎、西宫、神户。那天正赶上天皇夫妇来慰问,他在人群里拍到了天皇夫妇的照片。但是,相机里拍回来的更多的是惨不忍睹。看着照片,我们就想起来该做点什么。那时候正是假期,于是,就给一位在尼奇开私塾的日本朋友清田打了电话,说明志愿后,他说“太好了,我们正需要人。”

  


  
从地震到来那一天开始,清田就一直带着他的学生从事义务救灾。于是,我们聚集身边留学生总共7人,到尼崎去给这些从事义务救灾活动的日本年轻人包了一天饺子。那些孩子们,在夜以继日的一个多月里,几乎没吃过一顿热饭。他们边吃饺子边说“这可太好吃了,我活到今天净吃些什么了!居然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那一天,我们站在残垣断壁中的一小块空地上,穿着棉衣包了1千多个饺子。那是我们第一次为日本人做没有报酬的工,材料都是大家齐钱买的。

  


  
神户被困的前些天,活下来的人没水喝没饭吃,交通瘫痪,送水艰难。水车来的时候大家都持一水桶排队,没有人拥挤加塞儿。后面排着长队,眼看水车水尽,一个排在后面的美国人就夹塞到前面去说“我有病,要吃药,需要水”,于是他得到了水。其实他没有病,这是后来他自己说的,他为日本人把秩序看得高于生命要求而感动而内疚才说出来的。有一天的《朝日新闻》上,登载一张巨幅照片,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她身上背着一个大双肩包,步行在通往震区的公路边。包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这里面有吃的东西,哪位想要请打招呼”。这幅照片让我立刻流出泪水。还有很多民间人,上班前手持救灾物品出门,站在通往神户方向的路边,对过往车辆说“请把这些东西带到神户那边,随便给谁都可以。”……同样住在震区的中国同胞,面临生存危机,所作的是自发地组织起来分别去“谋生”。

  


  
这次大地震,使我对日本人的认识有了根本性转变。生死面前,我感受到了对这个民族大众灵魂的近距离接触,由此,对这个自己身在其中的民族产生发自心底的尊敬。我总是在设想,如果同样的灾难发生在中国,会不会有这样秩序井然的自救景象。任何一个地域的任意群体,能否做到排队等水不争不抢?对于求生欲旺盛的中国人来说,这个假设或许太刁难人。我们即使面对死亡临危不惧,但还会出于孝子和长辈的种种美德,随着本能去践踏秩序以表达对亲人老幼的自我爱情。这种示爱方式很崇高也很人性,但是放在整体秩序中就成了不和谐。说到文化素质,我的几个朋友都是读硕士博士的优秀人才,平时的为人处事也算个个君子。我也不由得自问,假如是我本人被困,我是否也会是那主动“谋生”的一员?想对自己说“不会”,却觉得底气不足。毕竟,我也是一个百分之百的中国血统,危急时刻,我也同样会发挥出祖先留在基因里的的求生智慧。这样,就不得不让我联想到一直以为十分抽象的“国民性”这一概念上来。中国人与日本人共度的几日避难生活,让我感受到即使我们在濒临危机的求生挣扎中赢得了生命的延续,我们依然是一个输家。让我们自认输败的,是心里的那点不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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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9月24日根据1999年写《半工半读》中部分内容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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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次地震,家人写了报告文学《阪神大地震》,发表在1995年秋季的《作家》。)

  
该文(1)链接 http://www.dongyangjing.com/disp1.cgi?zno=10051&&kno=003&&no=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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