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寒假│雪非雪│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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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寒假
雪非雪 (发表日期:2006-12-05 13:27:52 阅读人次:2124 回复数:10)
上大学半年以后，考完试迎来寒假。从长春到我家乡的城市只有一班直达火车，每周5天，其他两天是直通向莫斯科的国际列车，国内站不停车。所以直达车票非常难买。我买了需要换车的慢车车票，就跟另一个同市老乡上车了。　　夜里在哈尔滨换车，天冷得出奇。长春虽然也叫东北，可是进了腊月的哈尔滨的夜里，才知道长春的冬天是有春意的温和之冬。我们拎着入学时家里给置办的箱子，里面装了从图书馆借来的20多本书，以为假期里可以通读一遍。刚上大学，踌躇满志的，觉得4年的时光足够把走进去几乎要迷路的一图书馆的书都装进自己脑里。　　慢车的火车车厢里，人满为患。坐三人的座位坐四人，没有座票的人席地而坐。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多年轻人走南闯北做生意，车里的年轻人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是放假而归的大学生。高考制度恢复以后，通过考试走进大学的第一批学生还没有走出校门。大学生颇受人注目，年轻，举止文静。周围目光把这群人看成佼佼者。　　从哈尔滨开出的火车，凌晨3点多到达家乡的火车站。那是一个伪满时期建成的火车站，规模很大，有好多个站台。我和老乡拎着行李挤在年底的人群里。步履艰难。还没拐上向上走的通道楼梯，嘈杂中就听见上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拚着命地喊我的小名：“小雪！”“小雪！”。那声音的急迫，如同在呼喊战乱中失散的亲人。　　我听出来那是我父亲的声音。当时觉得非常难堪。尽管半年未见，但心里就是觉得自己这样体面的一个大学生当众被人呼叫昵称很丢人，恨不得躲起来装作不认识。听见了，却不回声。可是，父亲在黑压压的人群里立刻认出了我，他大笑着更抬高了声音叫“小雪！” 　　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话，提前写一封信说哪天回去，父亲就带着全家人用恨不得一天的时间接遍所有来自哈尔滨方面的火车。接我回家成了全家人的大事，成了家里的节日。　　后来，走得越来越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回家住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出国以后回国探亲的时候，家人依然要全家出动到机场来接。父母老了，弟弟们都成家做了爸爸。接我的人，长辈越来越老，晚辈越来越多。父亲不再喊我小名，他只是站在家人的最后面微笑。母亲的第一句话，也往往是“怎么就穿这么一般的衣服？这种衣服中国都没人穿了”。她大概以为我应该像电影里那样打扮成衣锦还乡的样子，好多年以后，她才习惯了我穿着平常的休闲衣走出国际航班回娘家的样子。　　对于在外混日子的人来说，回家是自己的节日。从站口和机场走向自己亲人的通道，是我的人生舞台。我站在舞台上走向他们的时候，感觉迎面而来的那些熟悉面孔是我的鲜花和掌声。无论我在外面做的如意还是失意，只要走上回家的路，这些鲜花和掌声都会在这里迎接我的归来。　　作为知识分子的父亲，平时沉默无语，很少放开声音说话。许多年里，我忘记了他在火车站放着嗓音喊我小名的那个情景，似乎那是一个我不愿意想起的场面。可是在我自己做了母亲之后，那个划在心弦上的声音重又响起。每当听到那个声音，就能感觉到有热的东西在心中涌动。这就是常言所说的不养儿不知父母心吧。　　有家可归，永远是一件幸福的事。（060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