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2月15日中午, 蒋经国的遗孀方良在台北荣民总医院去世, 终年90岁。台北荣总是方良的伤心地, 她的丈夫和三个儿子均在此离她而去, 这一次, 她自己也在此而终。
方良的人生道路是坎坷的。女工出身的她在21岁时随丈夫蒋经国从西伯利亚大地来到中国, 她在中国大陆的12年是上世纪中国社会最动荡的时代。战乱中, 她随着家庭辗转各地, 奉化、赣南、重庆、上海都留下了她的足迹。
1949年方良来到台湾后, 生活虽然安定了, 但她将一切无私地献给了丈夫和家庭。“麻雀变凤凰”, 来自西伯利亚机械厂的女工芬娜虽然能有幸成了台湾的“第一夫人”, 但她从未享受过“第一夫人”的荣华富贵, 她长期默默无闻, 深居简出, 相夫教子, 过着平凡低调的生活, 可谓无声的“第一夫人”。
方良的沉默使人忘却她年轻时的活泼开朗、俄罗斯女性的热情奔放, 她个性的改变是因为一直笼罩在她身上的那位永远的“第一夫人”、一年前才去世的婆婆宋美龄的阴影, 是“严以律己”的蒋经国刻意不让她抛头露面, 还是蒋经国与章亚若的婚外恋对她造成创伤？人们只能揣测而已。
早年她有时也喜欢玩麻将和打高尔夫球, 但清廉的蒋经国认为玩麻将容易无意间形成“官太太”的小圈圈或易染赌博习气, 而打高尔夫球则会给民众留下生活奢侈的印象, 为此, 她服从丈夫的意志, 放弃了自己的这些娱乐。随着岁月流逝, 老友凋零, 家庭变故, 方良的生活范围越来越狭小,“锁在深院无人识”,几近自我禁锢。
方良唯一的女儿长期在美, 很少返台, 连这次母亲弥留之际也未能返台。几年前, 长于方良一岁的管家阿宝姐回大陆养老去后, 她身旁几乎再也无人可倾吐衷肠了。阿宝姐跟随方良近60年, 是她身边最好的挚友, 无话不尽, 形如姐妹, 阿宝姐的离去使她伤感了好一阵。
当然, 一切悲哀莫大于晚年的丧夫亡子。16年前蒋经国的去世对她是最大的打击, 但而后的8年间她竟又连续失去了3位壮年的亲生儿子, 这是她生命中的椎心之痛, 也是任何一位母亲都难以忍受的。晚年, 在她的房间里, 放满了家人的各色相片, 长期以来, 她常独坐在家里静静地凝视着这些照片。
在寂寥中, 当方良的目光停留在一枚当年苏联时代的照片时, 她茫茫的心绪飞到了遥远的故乡, 尽管67年来, 她再也未有回去过, 早年是由于“反共抗俄”的国策她不能回去, 晚年她体弱多病也不能成行, 但她一定深深地怀念着故乡的山山水水。
早在40年代, 苏联空军飞行员曾在中国教练中国空军飞行员并协助对日作战, 一次, 方良在重庆遇到一位即将返苏的苏军飞行员时说：“你回到祖国后, 代我亲吻祖国大地。寥寥一语, 道出她无限的思乡情怀。
当方良看到另一帧阖家欢乐的照片, 看到家人灿烂的笑容时, 她回想起当年的美好时光, 但如今照片中的亲人大都离她而去, 自己也年迈体弱, 每念及此她都会悲从中来, 哀情不已。
方良每年都在蒋经国的忌日去大溪谒陵, 在肃穆灵堂里, 她伫望着蒋经国的灵柩久久不离。去年的1月13日是蒋经国去世15周年纪念日, 那天, 她不顾寒冷, 坐着轮椅, 插着氧气, 来到大溪谒陵, 在灵前她默默地静坐了近一个小时, 以寄托对亡夫的深切怀念。
在黄昏的沉默中, 方良也一定不会忘记丈夫的婚外情, 这是令任何一位妻子都感难堪的事。几年前, 当她在电视上看到章孝严兄弟是否认祖归宗的新闻在台湾媒体上炒得火热时, 她会忍不住要问儿子,“孝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有人要做经国的儿子,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对此儿子又能如何回答呢, 儿子只能答道,“此事父亲走时也未有说明”。
家人善意的解释, 还是无法避免方良孤独的心灵受到创伤。因为她一辈子跟着蒋经国, 蒋经国是她的整个世界, 但蒋经国一直到过世, 都没有向她吐露原来在蒋家之外, 他还与章亚若有一对双胞胎儿子。眼见方良的情绪受到影响, 家人安慰道, 父亲是完全出于善意和疼惜, 怕伤及她的心才隐瞒的, 尽管这是蒋经国善意对妻子的隐瞒, 但最后还是伤了她的心。
在那段有关蒋经国与章亚若的恋情在社会上曝光后, 方良为了避免不愉快的回忆, 一度连电视和报纸也不看了, 当然她周围的人也都避免谈到章亚若, 及章孝严、章孝慈兄弟。蒋家人说, 在那段时间, 方良内心受创很重, 情绪低落, 最后, 她选择沉默, 把一切埋在心灵最深处。
但无论如何在这个世界上, 蒋经国还是她唯一的依赖和精神支柱, 她对丈夫的爱还是那么无怨无悔, 不论是在乌拉重型机械厂当工人的丈夫, 还是在赣南任专员的丈夫, 乃至贵为总统的丈夫。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病榻上, 向来沉默寡言的方良突然问到：“我死了以后, 可不可以和我先生葬在一起?”，这话使在场者无不动容。今天, 方良已孤寂地走完人生最后的旅程, 她的遗体火化后，将先暂厝大溪陵寝, 待明年六月两蒋在五指山的墓园落成后, 她将与蒋经国合葬在一起, 届时, 方良可与蒋经国在冥冥天国永远在一起。
（2004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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