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户倭寇（三）│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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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户倭寇（三）
龍昇 (发表日期:2009-07-04 10:26:41 阅读人次:1910 回复数:6)
苏门答腊对面，马来半岛上的马六甲四季长绿，橡胶和椰子的树影婆娑，小山岗上有座圣母教会堂。在那里，弥次郎见到了西班牙人弗朗西斯科.扎比耶鲁。扎比耶鲁在巴黎留学时加入了向异教世界布教为目的的耶稣会，一五四一年受葡萄牙国王委托到印度和马六甲传教。弥次郎在双屿听到扎比耶鲁的名声，托王直帮他搭船到马六甲，想请他去日本传教。　　“我可以去日本传教，但是一般日本人都能像你这样成为信徒吗？”扎比耶鲁问他。　　弥次郎用他在双屿呆了一年学会的一些葡萄牙语回答道：“日本人不会立即成为信者，他们会先盘问布教者的知识，观察你讲的东西与他们的生活态度是否一致，经过一段时间的验证，他们会信的。” 　　扎比耶鲁很欣赏他的理性，定下了去日本传教的决心，他对弥次郎说：“我先保送你去印度果阿的圣保罗学院，学习一段葡萄牙语和教义，然后再带我去日本。” 　　话说王直送走弥次郎那年，大明朝廷派朱纨出任浙江巡抚兼掌福州、兴化、建宁、漳州、泉州海道的福建军务都督。这朱纨年龄五十有五，苏州府长洲人氏，仪表堂堂，清廉刚直。世宗嘉靖皇帝敕谕他取缔福建的福州、泉州和浙江的宁波、绍兴的走私贸易。　　朱纨雷厉风行地采取行动，先是到福建，烧毁所有有两根以上桅杆风帆的商船渔船、用水军封锁了数百里海岸，再是打击控制浙江岸上参与走私的乡绅富豪，越年春四月，派出了福建都指挥卢镗率大军包围攻打海贼巢穴－－双屿。　　双屿围攻战打得好不惨烈，先是在洋上生擒了倭人稽天，然后官军杀得海贼屁滚尿流，横尸海上，水寨、商馆、寮屋、船只俱焚，葡萄牙人登船向着澳门方向抱头鼠窜而去……官军打桩采石填塞了港口，鼓噪二、三十年的双屿走私贸易中心消失了。　　贼首李光头、许栋有幸逃出双屿，但先后在沿海就擒斩首。有道是狡兔三穴，王直带着他的好友、部下叶宗满、徐惟学、徐元亮、毛海峰等逃到了在日本的五岛和平户，他们一边扎扎实实经营海外根据地，一边搜罗聚集双屿的残兵败将，在舟山群岛最西边、更加靠近宁波的沥港重建新的前沿走私基地。有意思的是围剿双屿的官兵多是从福建来的福清兵，双屿告捷后，浙江海道副使丁湛传示各备倭总官，不再发给福清兵军饷粮草，任其自行归省。那些福清兵只好一路打家劫舍地返回故乡，而福建海道冯璋又下令将犯了法的他们逮捕入狱，结果许多进退两难的福清兵投奔到沥港，反到壮大了王直的力量。　　历史上常有“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儿女多”的怪事，秉直刚正的朱纨灭掉了海寇海商走私的大本营双屿，快刀斩乱麻地正法了海寇魁首，却得罪了牟利于走私贸易的沿海乡绅富豪官僚，他们联合起来告状到朝廷说朱纨未待天子下旨就独断行斩、所擒者皆为良民并非贼党，竟至朱纨被革职召还北京等待发落。面对这样的结果，朱纨泪对苍天叹罢“吾贫且病，又负气，不任对簿。纵天子不欲我死，闽浙人必杀我。吾死，自决之，不须人也”饮鸩而死。朱纨死，卢镗亦论死，后赦免降职还福建。此后四年，江浙未设巡抚，谁还敢坚决地执行朝廷的海禁政策？海寇海商的走私贸易怎不死灰复燃、更加猖狂？一场“嘉靖大倭寇”的风云即将卷起…… 　　那弥次郎在印度果阿圣保罗学院学习完毕，带着扎比耶鲁从马六甲回到了大偶。开始，大偶和萨摩的藩主们以为扎比耶鲁是洋商，很是欢迎，藩主岛津贵久允许他布教，由弥次郎翻译做成了日语版的《弥撒典礼书》。但时间长了，发现他仅仅是宣扬异教而无任何经济利益，便对他冷漠起来，因此在南部九州的布教活动不太顺利，一年间才发展了百名信徒。　　王直按照和平户藩主松浦隆信的约定，带着葡萄牙船来到了日本。他第二次带葡萄牙船去平户途径南九州时，与三、四年未见的弥次郎不期而遇，喜问：“别来无恙？” 　　“啊，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亏得恩兄携我出海，又指点迷津。小弟已死心塌地信奉天主教，在印度学得真谛，带了圣人扎比耶鲁回日本布教。唯此地藩主岛津贵久只望经济利益，支持是先热后冷，扎比耶鲁想去拜见天皇他也不准，所以进展不是很佳，一年来才发展了百来名教徒。” 　　“也是，这布教也得循序渐进慢慢来。不必焦急，你将扎比耶鲁请来，我将他带到平户去吧。北部九州比南部开化，我将他介绍给平户藩主，这船上是我给他带去的葡萄牙商人，将生意和布教同时进行，就好开展了。” 　　有王直的引水，平户港鸣礼炮欢迎了载有扎比耶鲁的葡萄牙船。王直将扎比耶鲁连同葡萄牙商人一起介绍给了平户藩主松浦隆信。坐收贸易之利的隆信允许了扎比耶鲁在平户布教，他们又给他推荐到山口的领主大内义隆，在那里终遂扎比耶鲁之愿建立了日本第一座天主教堂。短短几年北部九州产生了十万信徒，后来有过对天主教的排斥和镇压，但天主教还是在日本牢牢地扎下了根…… 　　此时的平户因有藩主的开明，因有王直中介中国、日本、南洋、西洋商人的走私贸易，成了商业上与京都平起平坐的西京，日本全国商人涌了过来，街市一派繁荣昌盛歌舞升平。　　王直早已将松浦隆信送给的新宅改建成了唐式豪邸，平户港里总停泊着他那能容三百人的豪华大船。他网络双屿海寇旧部、招募平户附近三十六岛逸民，制造巨舰，连舰成水寨，寨方一百二十步，上面可驰马往来，容得下他拥有的两千部下。他自称为“徽王”。他可以有那个称号，那时的平户没有万把人口呀！他可以称王，因为他君临于东海的走私贸易，他有文有武，可以代理各国交易、为来航者提供仓库和馆舍、保护商人、替商人向拖欠款项的无赖讨债…… 　　连大明朝廷的官员也来求他来了。这天，有沥港转来浙江海道副使丁湛檄文，说是有卢七、沈九者，勾结倭人入寇，竟深入内地进犯杭州，烧杀抢掠，命王直擒贼投献，功成可容允其私市。　　王直阅罢檄文，对部下朗朗而言：“吾历来主张和平开市交易，拥有武装亦是对付对海商的镇压和抢掠，保证贸易往来。这卢七沈九胆敢骚扰欺压老百姓，实在可恶。我们从来没有反对朝廷的意思，此功不求，更待何时？备船！” 　　百舸竞发，千兵踊跃，王直水军越海汇入沥港部众，浩浩荡荡杀进钱塘江口。汉人倭人对汉人倭人，中国刀枪、日本刀枪、火绳枪、法郎机炮，直杀得钱塘潮涌、杭州湾红……沿海人民竟是“或馈时鲜之物，或馈酒米，或献子女，络绎不绝，边卫之官有献红袍玉带者……”卢七、沈九海寇集团荡平灭绝，船舶尽数归了王直。他解了朝廷安危，也更壮大了自己，取得了地方官员对走私贸易的默许。　　一浪平息一浪起，王直荡平卢七、沈九，从广东又来了个海寇陈思盻。王直势力在宁波甬江入海口－－定海对面的沥港，保护海商入江。陈思盻占据了到沥港的必经之路大衢山岛横港，专门抢劫海商海船，真是给走私贸易横了一棒子，王直下一步是潜心积虑消灭他。正好，从南方来了一位王船主，率着二十艘商船来宁波。陈思盻迎了上去，约王船主并入同伙，却又自生疑心杀了他，吞并了他的船只货物。王船主的余党跑到王直处喊怨求救，王直认为理直气壮地消灭陈思盻的机会来了。他找到了向他献红袍玉带的把总张维四和常年做走私贸易的宁波府慈溪县地方豪绅柴德美，商量灭陈之计。　　见王直都伏拜叩首的把总张维四说：“这本是报效朝廷的忠事，更是恩兄义举，我甘为臣仆，鼎力相援。” 　　王直大谢：“吾一求你将义举禀报官府，二求你发官兵隔岸造声势，足矣。” 　　“王兄多年阴佑于我，得以货出货进安全，获利匪浅。要我做什么，一句话。”柴德美也连拍胸脯。　　“那陈思盻的实力非卢七、沈九之辈可比，与其力夺不如智取。发吾兵船，恐其有备。能借你家丁三百员否？” 　　王直说罢又对柴德美耳语了一番，说得那豪绅笑出嘴：“妙，妙！杀鸡不用宰牛刀！” 　　一天，正值陈思盻生日。他将众船都派到洋面去出掠商船，仅留几个亲信相好在家饮酒作乐。这些情况早有潜伏在岛上的与百姓分辨不清的柴德美的家丁探知，报与了王直。王直只携少数精兵星夜登岛，会同那几百家丁端了陈思盻的巢穴。待陈之众船满载抢掠船货归来，王直的全军战舰已严阵以待。陈思盻早一命归西去，只一首级在王直帅舰桅杆上高悬。树倒猢狲散，他的喽罗们尽归降于王直旗下。　　至此是大明嘉靖三十年、公元一五五一年，浙江到日本洋面，制海权尽收王直手中。次年，他又平了舟山群岛上的海贼，便住在宁波经营巩固沥港根据地，他穿上了地方官员赠与的红袍玉带，坐于定海操江亭，自称净海王。有书云：由是海上之寇，非受王直节制者，不得自存，而直之名始震聋海舶矣。　　王直成了东海之上兵强船多、财厚势大的海商集团总帅，但他并不像其他海寇那样去骚扰沿海抢掠民间，而是以消灭卢七、沈九、陈思盻等朝廷心头之患去敲开放之门，诚心要求大明政府批准他在海上从事合法的国际贸易。哪知他自己却成了锁国闭关的朝廷的最大之患…… 　　却说在王直消灭了陈思盻等海寇后，正在巩固沥港根据地，有个杭州虎跑寺的和尚前来投奔。那和尚佛号明山，俗名徐海，是王直好友兼部下徐惟学的侄子。徐惟学将他带到了日本，以其为人质押给了萨摩藩主，借了大笔钱去做生意。徐海身为人质，但他是个大陆来的僧人，真是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当地日本人竟视其为活佛，都广施钱财给他。他便以那钱财修造大船，招兵买马聚集萨摩倭寇辛五郎等前来沥港从事走私贸易。　　此时王直正直接或保护其他海商从事海上贸易，自徐海来了以后，常有自己保护接济的货船在海上遭到劫掠。王直查之，发现竟是徐海所干之事，便以海上老大身份警告他要懂规矩。初生牛犊不怕虎，徐海竟要杀王直，后被其叔叔徐惟学劝下。王直经营多年的海商海寇集团的武装力量是以日本北部九州倭寇为主的，那徐海引来的是南部九州萨摩藩倭寇，徐惟学欠了萨摩藩主的巨款，徐海身旁还跟着个大债主辛五郎。徐海决定铤而走险单独行动了，徐惟学也无颜留在王直麾下、投奔到岭南潮州海寇林国显那里去了。　　这一变化，促进了“嘉靖大倭寇”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