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钱儿│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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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钱儿
龍昇 (发表日期:2008-06-12 10:35:58 阅读人次:3531 回复数:20)
我们工程队的北京人几乎都是光棍儿，好不容易有两个小伙子和农业连队的两个上海女支边青年刚搞上了对象，我们队又搬家了，搬到离阿克丝色毛拉两百里远的吐木休克。两个月后，那俩姑娘搭车来看情郎，还各背了一书兜子窝窝头。戈壁滩里就那东西，还是从自己嘴里勒下来的，不仅感动了情郎，也感动了我们一班人。我们就摊钱从维吾尔人那里买了条毛驴子杀了做菜，也是招待她们也是自己吃。　　几个炒菜用铁锅，大多的毛驴肉是扣在两个洗脸盆中、架在三块土坯码成的灶上烧炖的，一头毛驴能出不少菜——红烧、卤煮、酱驴肉、暴炒驴肉、驴头肉、驴皮冻、灌驴肺…… 　　三十多公斤肉哪，扣在好几个脸盆子里烧炖。话说我正看着那一排三块土坯灶的火时，那两姑娘过来，闻到了喷喷香味儿，忍不住掀开一个洗脸盆看看。那一掀不要紧，从洗脸盆中支楞出一条一尺多长的黑不溜秋的大肉棒来，吓了她们一跳。她们问我那是什么？我哪里好意思跟她们说那是什么呀，推说问你们朋友去吧。她们果真去问她们的情郎去了，情郎照实说了，她们捶了他们一顿拳头说“呸，你们坏死啦。” 　　这里说的是以前我在新疆的事，懂行的现在该会知道那黑不溜秋的大黑棒是什么了吧，是驴鞭。话说新疆各种香料多的很，但是在大戈壁滩中搞点儿酱油还挺困难，我们是先炒糖色来酱的驴肉，那样酱出来的肉就有了光泽，那驴鞭也就黑里发紫了。　　话说各道驴肉菜都做好了，搭了一个人的铺板当大桌子，连那俩姑娘一起全班人吃驴肉宴。俩姑娘和她们的情郎被推到了正当间，比较好的炒菜和驴后腿酱出来的肉摆在了她们跟前。俩姑娘是上海人，是有生以来头一遭吃到驴肉，吃得津津有味，直说好吃。　　我们都是北京人，许多人都回她们说“那是，天上飞的龙，地上跑的驴，世上绝味！”还有人在给她们与情人间的爱情之火加柴禾“上海的姑娘，北京的小伙儿，最最般配。”那话令她们俩和他们俩心里都美滋滋的。不料，眼睛好使的姑娘看到了她们筷子够不着、也没人向她们推荐的一盘菜——侧面紫黑色、断面粉红色、看去很细嫩的肉片问：“那是什么？”我正好坐在那盘菜旁，因不好意思而急中生智回了句“驴筋，挺硬的，不好吃。” 　　那俩情郎因为受到姑娘笑着的一顿捶打，倒不在乎地伸长了胳膊给她们夹了些“驴筋”过去，她们看看那肉片上有个洞眼觉得奇怪，马上有人指着我说“不要紧的，是为了好进味儿，他拿筷子扎的。”给糊弄过去了。她们吃罢倒说“真好吃，不硬的，但有咬劲。”大家忍着笑附和道“是很好吃，尤其对我们喝酒的人说。”情郎们也是那么说的，直到他们结婚以后才告诉她们说那不是“驴筋”而是“驴钱儿”。　　现在说说驴钱儿吧，那回我们买的是头公驴，驴钱儿就是公驴的那个部位切成的片儿，圆圆的，上面有个小洞，跟铜钱似的，故名。为什么我们那批北京人知道它爱吃它呢？我们都是经历过四、五十年代的人，那时北京城里老有背着木头匣子挎着筐子串街吆喝“驴肉哦——”“驴肉喽——喽喽”卖驴肉的，我们都听过、买过、吃过，我们还知道有的卖驴肉的是肉和内脏分箱放的，那箱子最底下放驴鞭，卖时切成驴钱儿。驴钱儿跟驴内脏不是能摆上台面的正经肉，可是它正经纤细正经地香，胜过牛肉。　　我工作了、喝酒了，上北京小酒馆喝酒除了蒜肠粉肠猪头肉拍黄瓜小葱伴豆腐……常见的驴钱儿和兔儿头、猪脑儿，那时必定是要店家切上一盘钱儿肉的，俗话说“烧酒就钱儿肉，越吃越没够。” 　　这话中怎么说成“钱儿肉”了，它和“驴钱儿”是一回事，懂行人一听“钱儿肉”就知道是驴的。马鞭什么鞭也可以切成钱儿，也许有人吃它们，但没人说它们，所以驴钱儿一枝独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