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国里梅花赞│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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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国里梅花赞
龍昇 (发表日期:2006-11-27 21:42:33 阅读人次:2767 回复数:3)
樱花开樱花落，讴歌她的粉红淡白，追求及时行乐、叹息人生短暂，似乎是东瀛的千古绝唱；其实，嫣红洁白的梅花的寒中绽放，磨炼志向坚傲、高扬意气风发，也是日人咏颂不断的。　　公元七三零年正月十三日，日本国九州大宰府的大伴旅人的庭院中，举行了一场酒筵，名为“梅花之宴”。七位正客、主人和二十四位从客，每人咏颂了一首梅花歌，仿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做序结集，是为流芳后世的“梅花之歌”，收在文学瑰宝和歌集《万叶集》中。诗难翻译和歌更难，我只有带着“歌”到大宰府边赏梅边求点滴心领神会：“梅花盛开，百鸟鸣唱的春要来了”、“梅展梅谢，报知樱花欲放”、“吾苑落梅，可是天赐的流雪？”……。　　大宰府在今日福冈县太宰府，是古代日本九州政治权力中心，大判旅人是大宰府的权帅，他请来的客人都是府中高吏和相当于今日各县知事的各地国司。大宰府是梅树从大陆传来最早的生根之地，最初一般人家是没有的，我们可以从“梅花之歌”中看到梅花给日本带来高雅文化，也可以看到当时官人们的中国文化造诣之深。　　《万叶集》中有一首和歌是咏颂梅花的香气的，后来的平安时代有更多的颂梅香的和歌咏出。日本有庭院人家中多种有桂花树，我喜欢她开花时吐露的芬芳。屡往大宰府和其他地方赏梅，我也喜欢上梅花的清香。桂花的芬芳扑鼻冲脑，梅花的清香动心醒神。《万叶集》里咏颂的梅花都是白色的，冷艳圣洁。一世纪后，红梅花在日本出现了。公元八五零年，一个叫菅原道真的五岁童子看到家中梅花开，做歌“美呀，红色的梅花，贴染在我的面颚上吧！”从此他和梅花结下不解之缘，始终在和歌诗歌中咏颂梅花。　　菅原道真家三代都是大儒学者、文章博士，祖父清公和最澄、空海是同批遣唐使，回国后积极地向宫廷官界导入唐风文化，伯父也是遣唐使。他五十五岁以才学拔群当了宰相职的右大臣，两年后却因贵族族出身的左大臣藤原时平谋略谗言，而被贬职左迁为大宰权帅。他在京都自邸的红梅殿和家族亲友门弟们依依惜别后，踏上了艰难孤独千里迢迢的长途。当他拖着赢弱多病的身子终于到达大宰府时，竟然看到他家梅园中的梅树历然挺立在眼前！　　那株梅树叫做“飞梅”，诗一般的、神话般的名字！她果然是诗，菅原道真惜别红梅殿时给梅花留下一首和歌－－“梅，如果东风吹起，请你想起我。虽然主人不在，勿忘春之到来。”。她果然是神话－－红梅殿前梅园里的梅树敬慕菅原道真的高洁的人格和渊博的才学、同情他的不幸遭遇，追随而来，她从京都来到大宰府只用了一夜时间，是飞来的。那株“飞梅”开花是白色的，她枝干虬曲苍劲地挺立在大宰府天满宫本殿右前方，树龄已千一百年，千年后大正天皇的皇后在本殿左前方植了株红梅陪衬她。千年后天满宫神苑里有了六千株梅树，每年寒冬“飞梅”率先开花，然后满苑就绽放出六千红白花团，她在日本构成一种信仰一种文化。　　菅原道真到大宰府的第三年梅花盛开时死于老朽的官舍南馆，拉灵车的牛走到叫四堂的地方说死了也不肯走了，他就被埋葬在那里。那里后来有了安乐寺，再后来有了天满宫。菅原道真成了天满天神，那牛成了神牛。天满天神是学问之神、是书道之神。他死后不久，京都突发暴风骤雨雷鸣电闪，陷害他的藤原时平和一族均遭横死，他是遭到厄运之后成神的，所以是消除厄运之神。他还是渡唐天神：他在世时中国已走完了盛唐时代，经过一场安史之乱进入藩镇割据时期，他建议朝廷废除了遣唐使制度，消化汉学开创发展了国学。日本镰仓时代的圣一国师圆尔自宋学禅归来，为太宰府东福寺开山。某晚天神出现在圆尔面前，欲拜师问禅，圆尔推荐天神去大宋经山他师父佛鉴禅师无准那里去学。天神渡宋去了，继承到无准的衣钵，神通地于一夜之间回到了大宰府。他圆了遣唐使之梦，成了渡唐天神。有意思的是所有渡唐天神画像的腋窝下都夹着一根细细的梅花枝！天神莫不是驾驭梅花飞渡的茫茫东海，或许是梅花托出了一尊天神？　　梅花敬仰学问，学者爱慕梅花，饱学之士通过梅花成了学问之神。　　到太宰府天满宫去拜梅、去赏梅、去咏梅吧！你看那高中生、初中生、小学生、甚至要入名牌小学的幼稚园生们，在梅花没结骨朵时就来了，他们拜学问天神保佑自己能考上理想中的学校，将祈愿的牌子挂在梅树下，梅花盛开时也是发榜时，他们会到梅前感谢学问天神或祈愿来年必中；你看那赶上厄运年龄的青年人中年人，他们祈愿天满天神驱散他们身上的厄运晦气，他们将抽得的“大吉”“吉”“小吉”纸签叠成条缠满梅枝头；你看那三五结群、一手将诗笺举在胸前一手将笔握在背后、倘佯在梅花下的人们，他们是近郊“俳句会”“短歌会”的诗歌爱好者，他们脸被梅花映白映红地在捕捉灵感。他们捕捉到什么灵感呢？文豪夏目漱石有名句“任何爱皆可向梅神祈求！” 　　太宰府天满宫的梅花不仅给你冷静纯洁的思考，她还能给你熨帖至心的温暖。踏进饮食店、礼品店组成的宫前半里长街或走到宫内茶室前总有大娘、姑娘向你献茶，那是滚烫的梅茶。你不坐进去小憩小饮一下喝点什么吗，有梅酒。吃点是什么？当然是那刚烤出来的糯米面裹豆沙馅的梅枝饼啦。被左迁又多病的菅原道真的生活也是很苦的，一位慈祥的老妇为他做了年糕饼、附上一条梅枝送去，温暖安慰了他的心，那就是梅枝饼的由来。　　梅花礼赞要延续到花瓣飘零时呢。中国古有的“曲水之宴”早就传到日本朝廷和公家，九五八年旧历三月三，大宰府大贰小野好古，把它移植到了天满宫神园，延绵至今（改为每年三月第一个星期天）。今年我又去看“曲水之宴”了。神园中又绽放着六千红白梅花团，一条细细的小溪从园中弯弯曲曲地流过，有的梅花瓣已在飘零，就落到了溪水上。太宰府和县境内的名士穿着奈良、平安时代的衣冠、才嫒着“十二单”和服，坐在小溪两侧的红毛毡上，溪水上流飘来一盏酒杯，名士才嫒们在随着梅花瓣飘来的酒盏到自己眼前咏歌一句。　　梅花不止开在太宰府天满宫。天野山、宝满山、背脊山里，各个公园……，有樱花的地方就有梅花开，它是福冈县的县花。元旦伊始福冈的报纸就在报导梅花的新闻：已生骨朵了，已含苞欲放了，花开一分，花开三分，满开了！我每年都根据那报导去大宰府天满宫或县内各地看梅花。有人问我何以有此雅兴？我不雅，只是觉得那是中国的国花，她能给我这海外华人一种精神寄托一种熨心的籍慰。有人问我没吟诗颂梅？我不会，但我赏梅时会想起一句伟人的诗：“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梅花谢后我会改写他那后半句为“待到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注：文中大宰府是官邸名，太宰府是它所在地今日的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