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鸭绿江之夜│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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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鸭绿江之夜
龍昇 (发表日期:2006-08-28 14:38:34 阅读人次:2748 回复数:0)
说在我们那里流行的东北亚歌曲指的是日本、朝鲜、韩国和音调类似与它们的歌曲，像《樱花谣》《红睡莲》《四季歌》《阿里郎》《桔梗谣》等都是脍炙人口的，有的是社会上很少听见的，有一首被认为是朝鲜或韩国的歌曲叫《鸭绿江之夜》：　　看水波荡漾，月光也荡漾，　　当我独自徘徊在岸上，　　是什么情绪充满我胸膛，　　水在怅惘月也怅惘。　　姑娘啊，自你离开故乡，　　鸭绿江月色无光，　　姑娘你可知我寂寞的心，　　已被带到遥远的地方。　　　　　　　　它是由美国民歌《月光之夜》演变过来的，他在新疆的北京人口中广泛的流传过，难友韩宝兴以为此歌是由我填的词。他是从我那里听去的，但填词的并不是我，我也是从一位叫崔东熙的朝鲜人（韩国人）那里学来的。崔东熙是汉城人，炮火连天的朝鲜战争使他成了流离失所的孤儿。那时北朝鲜很艰难困苦（今日也挺艰难困苦），他们将一批战争孤儿交给了中国抚养，崔东熙就是在中国长大成人的，成了“鲜族”。他后来犯了错误，被送劳动改造。据其称《月光之夜》所以变成了《鸭绿江之夜》有两种来由：一是美国兵出于思念家乡、厌战情绪而改，一是朝鲜人为涣散美军斗志、打攻心战而编。　　这种两种相反解释的歌曲不止《鸭绿江之夜》，我记得当年我们还唱过一首找不到出处的歌的叫《辽河的水松花江的浪》，至今只能断续记下几句词“辽河的水呀松花江的浪，那样的辽阔那样的长……，孩子们啊、孩子们啊……，家乡的田地要你耕种……，家乡的鲜花分外的香……”这首歌曲调和内容有点像《松花江上》，因此有人说它是抗日流亡歌曲。但既然是抗日流亡歌曲怎么它没能光明正大地在解放后的舞台上出现过？于是产生了几种说法：其一说它是中国人唱给日本军队听的，要涣散他们的斗志，叫他们回自己家乡种地去；其二说它是日本人唱给抗日的中国人听的，叫他们放弃抵抗回到“伪满州国”来生活；再就是说歌是好的，只是作歌的人后来犯了错误，歌不让唱了。　　因搞不清来龙去脉，后来我们不敢唱《辽河的水啊松花江的浪》了。但崔东熙告诉我的《鸭绿江之夜》的两种由来，都觉得不错，所以一直唱了下来。　　四方脸的崔东熙是我们队唱歌最好最美的人之一，他会唱许多朝鲜和日本歌，一唱歌嘴里露出一颗金牙，他的甜美也凄楚的的歌声让人心醉心碎也能使人心得到抚慰，每当人们被压抑的喘不过气时，就会提议他：“小崔，来一段！”。他的歌喉放到今日，绝对是个“星”。他自小就是个流浪儿，也因受不了强制劳动的严酷而多次逃跑，东北的许多小酒馆都能容他藏匿，因为那里人爱听他的歌。说起来可能令人难以置信，就在文革“斗走资本主义当权派”、“革命大批判”、“文攻武卫”“抓革命促生产”等的运动中，在“一片红”的中国竟有人在遮盖严实、灯烛昏暗的小酒馆中唱外国歌，会有人就着烧酒让“反动”或“黄色”歌曲去烫熨身心。那不奇怪，不也是那时社会上流传着《一双绣花鞋》《南京长江大桥爆破案》《头颅研究所》等地下文学和许多地下诗歌的吗。　　崔东熙是朝鲜人，因此他逃跑后常在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和其它朝鲜族聚居的地方流浪。我的故乡河北昌黎县有一个中国除东北以外的唯一的朝鲜族聚居的村落，有一回他流浪到了那里，在有一对孪生姐妹的朝鲜族人家住过。短暂的藏匿中他也给那家人留下了歌声，他在那里经常唱一首我们新疆的北京人传唱的《郁金花香》：　　郁金香花刚刚开放，满山都芬芳，　　郁金香花我最喜爱，美丽又清香。　　在我还没有攀摘花时，只是在欣赏，　　我在花间迎接黎明，漫步到天亮。　　我在花前独自彷徨，轻声把歌唱，　　犹如小鸟自由自在，展翅飞翔。　　郁金香花刚刚开放，满山都芬芳，　　我在花间迎接你，美丽的姑娘。　　　　　　　　　　孪生姐妹都被他的歌声迷住，他也喜欢她们的温柔善良，就暗暗产生了恋情。只因为他还是逃亡中之人，未敢做更深的倾吐。当他再次被抓回新疆，跟我说起那段美丽又苦涩的恋情，说等我们自由了，就娶了她们姐妹俩吧。那对孪生姐妹的名字，与当时正放映的朝鲜电影《金姬银姬的故事》中描写的一对姐妹名字相同。我们就以其中插曲《祝福》给自己编了一段歌：　　金姬银姬姐妹花，　　生在渤海碣石山下，　　鲜艳夺目美无比，　　引多少人将她们夸。　　有两个年轻兄弟，　　困在新疆大戈壁，　　盼望何日得自由，　　好把那金姬银姬娶。　　那纯粹是给自己编织的一曲梦，虽美丽却做的不长，崔东熙在又一次的逃跑后再也没回来。有最后在内地见到他的人说他那回逃到了朝鲜，他曾想继续往南逃回自己的故乡汉城，怎奈鸭绿江容易泅渡，三八线却是插翅难飞，他不得不折回到中国。人们觉得北朝鲜也应是他的故乡，问他为什么不留在那里？他回说那里的生活条件远比中国差劲，更主要的是政治环境比文革中的中国还让人受不了。　　听到他曾往复两次渡过鸭绿江，我心中自然又浮出了《鸭绿江之歌》。　　再后来，听说他在陇海线上“折”（二声）了进去（又次犯法入狱），被就地改造三年，出来后再未回新疆。我们一起编唱的歌曲《祝福》从对爱情的企盼变成了我对他的怀念和再获新生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