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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傅(一)

龍昇 (发表日期:2009-10-28 19:59:48 阅读人次:2100 回复数:14)

   

  
在北京铁路局建筑段的大修队干过几年,是合同工。当的壮工,也干过些焚火工、木工、瓦工、油漆工和架子工的活儿。街道办事处给介绍的是当卖力气的彻ぃǖ绞毕瓤剂艘怀∈浴4笮薅痈涸鹛返某嫡尽⒌ノ弧⒀!⒁皆骸⒅肮に奚岬慕ㄖ锏姆隆⑿奚扇挝瘢坏蕉煸蜃胝庑┑ノ坏娜∨ぷ鳌展1本┤∨窘谑鞘辉率迦罩料乱荒耆率迦铡N颐且话锶巳ケǖ绞笔鞘辉鲁酰虼讼纫傻氖欠倩鸸ぃ倩鸸な歉雎袅ζ幕疃驳糜械阈〖际酰绕浒踩僮鞴娉毯苤匾偷醚熬偷每际浴?

  
学习和考试,是和大修队的老工人一起进行的。一个专家讲了锅炉本体、辅机、散热片,压力表、温度表、水位表、安全阀、减压阀,阀门、管道、煤炭、点火、烧火、封火、清炉……他特别在安全上讲了个实事:“老工人都知道,咱们段管着的锅炉大部换了卧式的兰开夏炉,但还有许多老式单筒立炉在使用,北京饭店后面,霞公府北京列车段宿舍那台立式锅炉都用了几十年了,解放前一个年三十,几个焚火工关在小屋掷赛子赌钱,忘了上水排气把锅炉烧干了,警笛叫老半天才发现,撤火加水来不及,各个阀门也打不开,有位老兄慌的爬梯子把水位表给敲碎了放气。老大锅炉,特强压力,就那么点儿出气的地方,它就成了喷气式,一家伙飞上天,越过北京饭店砸长安街上了,砸了一辆毛驴车,敲碎水位表的焚火工也飞上天再摔死了。锅炉拉回来还能使,人死了回不来,惨痛教训啊,所以安全第一!”

  
听罢那故事,我心中直念道:千万别把我分到霞公府去!那一念,倒把他前面讲的安全操作规程忘了一半,试卷下来看的我发懵。一个坐我旁边的老工人,把他的试纸也推到了我面前,小声说:“你轻轻地念题,我答你写,一份写上我的名字,我叫孟石锁。”

  
卷子当场判,孟石锁师傅和我都得了满分。大修队队长当场宣布新来的合同工工资是每天一元八角,而考试合格者冬季可拿每天二元一角。也就是说我将拿月薪六十元,我直感谢孟师傅,他说:“我们是拿固定工资的,但焚火季节如考试及格可以另有补贴。我大字不识,所以一开始就特意挨着你这带眼镜子的坐,我也得谢你呀。”

  
孟师傅被分配到了铁三中,他要了我做他的跟班徒弟。那锅炉房负责教学楼、教研室和食堂的供暖,孟师傅是黑胖子,干活儿时把褂子敞开穿,露出的肚膛也油亮红黑,只有裹在头上的毛巾白白的,他待我不错,用了两个班就教会了我烧锅炉的基本功。干活儿自如了,可以聊天了,我问孟师傅:您这毛巾裹的像“敌后武工队”似的?他说我有眼力,说他二十年前是冀中平原区小队的,打鬼子地干活。抗日英雄!区小队武装差,得跟鬼子斗智,我求他讲讲是如何斗智的。

  
“怎么斗智的?”我们是边吃晚饭边聊天的,孟师傅用筷子拨弄着铝饭盒中的菜说:“肉菜肉菜,咋刚吃两口不见了肉,尽剩了菜?”

  
他那么念叨着给我下令了,你去把食堂的送气管阀门给我往小里拧!我犹豫,他说你不听师傅话?我只得往小里拧了一下,他追了句“再拧两圈!”拧完阀门他并未给我讲机智战斗故事,只讲了些家常。下一班,我再去食堂打菜,发现肉菜中肉多菜少了。饭后,食堂管理员还跑锅炉房来套近乎,问我们吃好了没有。孟师傅回说吃的好极了,也跟他套近乎问前夜睡的可暖?管理员说睡的美极了,孟师傅就邀他说:“来,冲个热水澡吧!”

  
那时代能洗热水澡的地方少,锅炉房有淋浴设备,管理员欣然接受入浴。孟师傅陪他入的浴,浴罢,他吩咐我把锅炉门打开一会儿,让热和火光充满整个锅炉房。孟师傅和管理员就光着屁股,一个黑胖子一个白胖子,在温暖和火光中谈笑风生、风干身子,然后俩人以“每晚来冲个澡啊!”“每天来打肉菜吧。”作别。

  
他们道别后,孟师傅对我说:“他还说他前夜睡的美呢,准冻的跟孙子似的。对了,当年我们就这么跟鬼子斗的智。”

  




 回复[1]:  旅人 (2009-10-28 20:46:56)  
 
  听了很多北京人侃大山,都是与伟人在一起的事,只感觉是在天上。看龙升的北京故事,才回到人世中来

 回复[2]: hahahaha! 自带板凳 (2009-10-28 20:56:41)  
 
  我这两杯烧酒下了肚,再看一段儿您这陈年老嗑儿,嘿嘿,忒得了。

 回复[3]:  老赵 (2009-10-28 22:10:42)  
 
  》:“他还说他前夜睡的美呢,准冻的跟孙子似的

  
哈哈

  
老头太坏了

  
》:他要了我做他的跟班徒弟。那锅炉房负责教学楼、教研室和食堂的供暖

  
爷爷这断让我想起我们几个刚来时候吹牛

  


  
这日本真不灵,比北京差远了

  
妈的太落后了,冬天连暖气都没有

  


  


  
。。。。

 回复[4]:  雪非雪 (2009-10-28 23:00:02)  
 
  “卷子当场判”

  
——

  
多少年没说过“判卷”这个“判”字了,都改成了说“批卷”。以后我还要说判卷。

  

 回复[5]: 本来就是判卷子么。 自带板凳 (2009-10-28 23:01:26)  
 
  

 回复[6]: 坐上小板凳儿,听故事 阿蓓 (2009-10-28 23:30:28)  
 
  

 回复[7]:  雪非雪 (2009-10-28 23:42:49)  
 
  批判批判,批也行判也行。没听说过判刑吗?行。

  

 回复[8]:  邓星 (2009-10-29 02:02:41)  
 
  哦龙爷,深夜还能看上一段好看的。。有意思。

 回复[9]: 60元月薪可天天吃猪头肉 龍昇 (2009-10-29 09:50:26)  
 
  虽非在天上,也算人世中之幸福了——谢旅人。可别说我没出息啊。我这师傅是冀中平原区小队的抗日英雄哩,是板凳的老先辈了。老头是有点儿坏,但总体还是挺善良的,就像那暖气,是呀,至今还觉的暖气好,空调有点吹肩膀头子。说批说判都行,可别提刑,我怕怕 深夜在看?那傍晚在接一段。

  


  
回忆往事,经“大跃进”和“自然灾害”,六十年代初期,有过一段小阳春的日子哩。就像经过文革,八十年代初也有过的一段似的。

 回复[10]: 我师傅(二) 龍昇 (2009-10-29 15:43:17)  
 
  

  
春暖花开,大修队的人走出锅炉房,进入正式的房建、维修的本职工作,第一个任务是新盖一座大仓库。全部人马——三十余名正式工人——木工、瓦工、油漆工、电工和四十名壮工,一起上,唰唰唰,乒乒乓乓,一个月,建成了。下面就化整为零,分成好几个班组去不同工地干活,那令我碰上干了些木工活儿。有一个活儿看着挺大,是给广安门货车站一座大仓库的下沉的屋顶加高二十公分,队里只指定了一个木工当组长,给他配一名瓦工和三名壮工。组长正为难人手少,一个五十多岁的壮工说他会木工活儿,自报奋勇要去他的组,组长跟他盘了几句道,就要了他,还说给木工打下手的壮工可由他挑。

  
此壮工脚蹬黑牛鼻子鞋、身着黑夹袄黑挽裆裤、头戴棕色的圆毡帽,那黑夹袄上的蒜瓣扣儿不系而腰里缠了根麻绳,就露出了茄子皮色儿的胸膛,他身材结实五短三粗,跟天桥摔跤的似的,姓张名善。他往身边壮工群里扫了一眼,挑中了带眼镜的我。

  
我觉得那活儿挺大,以为得把大仓库下沉的屋顶扒掉重新盖,组长和张善盘道是盘出了他们想的一致的简单的办法。张善选我打下手的理由很简单:我戴眼镜而他识不得几个字。

  
尽管张善也是拿壮工工资,但我得管他叫张师傅了。张师傅吩咐我的第一个活儿是在仓库里清洗出老大一片干净的水泥地,然后照着组长拿来的图纸在地上“放大样”——画一个底边长十几米的等腰三角型——人字梁的图。那图是他拿着墨斗和钢卷尺盘,我拉着墨斗线和钢卷尺条,再由他一提一放用墨斗线绷出来的。再就是照那“大样”按图索骥,用大木方子做人字樑了。这时候我操锯将大木方子按尺寸截断,他操锛子凿子小锯,锛槽凿眼锯榫,拼接成了六个巨大的人字梁。

  
加高屋顶的关键活儿是这么干的:瓦工和另一壮工早已在两面墙上凿开进新的人字樑和撤掉旧的人字樑的缺口,现在用四个千斤顶两个排一起,上置横板支一根柱子,将久经屋顶压低了的旧人字架顶高二十公分,用滑轮将新的人字梁吊起,与旧的并排紧贴在一起。然后五个人分开,组长登梯子爬到新的人字梁尖处,瓦工和一个壮工把着梁的两端,张师傅和我则管着人字梁中间,每人都握好了一把斧或锤。

  
“一、二、三、走!”五把斧或锤同时“嘭”一记,新梁准确地推着旧梁走半公分,几十个“嘭”后,旧梁扛着的檩条落在了新梁肩上。六个人字梁换完,大家帮着瓦工把墙上缺口补齐,屋顶抬高了二十公分。

  
“偷梁换柱!”松下口气的我叫道。张师傅说:“理儿是那么个理儿,可这回是偷梁换梁”。那组长就是“打鬼子地干活”过的区小队员、我烧锅炉的师傅,他对我说:“这月发工资先置把斧子别后腰上,跟着张师傅干壮工,碰上木工们活儿忙了就抡几斧子吧。”

  
我置了把斧子,还凿了个刨子。一日,张善对我说他家里有点活儿,请我放假日去帮帮忙。叫过他师傅,忙得帮,就去了,到他家一看原来是做棺材,拉大锯扯大锯,破棺材板、刨棺材板。我这才知道张师傅原来是棺材铺的木匠,曾在行内叫的响,人称“小木匠”。是火化制的施行,砸了他饭碗子,不得不去当壮工。但仍有人偷偷搞土葬打棺材,他就偷偷接下了那活儿。我打下手地帮他做完棺材之后,他对我说:“那做人字架和偷梁换柱撑死了是大木匠活儿,这回你知道棺材怎么打了,这是小木匠活儿,你以后做扇门窗什么的没问题了。”

  
从此我跟着张师傅在大修队干了不少木工活儿。我还跟着张师傅喝了不少酒,张师傅叫张善,他善酒。他在酒馆里喝在家里喝,上班时怀里也揣一瓶扁瓶二锅头。他挣的钱全花在酒和酒菜上了,酒是二锅头或白干儿,酒菜偏好猪头肉、兔头、脆梨或脆罗卜。他有独门小院儿,老光棍儿一条,喝足了炕上一倒全家都饱了。那炕还真是土炕,外边一半睡他自己,里边一半全是喝剩下的酒瓶子。我去他家,碰上刮风下雨他懒得出门打酒,就从那些酒瓶子里凑出一瓶“福根儿”来,张罗说“喝,不喝不是我徒弟!”

  

 回复[11]: 嘿嘿!我也爱吃猪头肉! 小林 (2009-10-29 15:50:46)  
 
  

 回复[12]: 哈哈,同好同好!兔头呢? 龍昇 (2009-10-29 16:00:34)  
 
  也行,但抠着费点儿事,还是猪头肉解气。

 回复[13]: 楼上两位大哥 食蟹猴 (2009-10-29 17:42:25)  
 
  吃猪头肉别忘记小弟。

  
小弟也爱吃猪头肉。

  
猪头肉和二锅头是绝配哦

  
看看偶写的猪头肉

  
http://www.dongyangjing.com/disp1.cgi?zno=10062&&kno=004&&no=0002

 回复[14]: 哈哈,食蟹猴,同党同党,猪头党, 龍昇 (2009-10-29 18:36:15)  
 
  《二锅头和猪头肉》重温了,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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