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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三师(中)

龍昇 (发表日期:2006-09-21 16:35:24 阅读人次:2333 回复数:4)

   红柳,红柳,紫红火红的红柳,阿克丝色毛拉在红柳丛中。胡杨,胡杨,绿色的胡杨、灰色的胡杨,干枯的胡杨,阿克丝色毛拉在胡杨林的边缘,胡杨自此沿叶尔羌河东去,直到夏胡尔之东,形成了世界最大的胡杨林。我再回新疆的原单位,已迁移在巴楚县的阿克丝色毛拉的红柳丛中。农三师师部也建到了阿克丝色毛拉,在一片长满红柳的大沙包中。这里离开最初的驻地麦盖提县的五公社近百公里,那条曲曲弯弯的唐王渠也跟来了,它比麦盖提时更细。唐王渠两坡上的红柳长成连理枝,成了相思树,搭成长长的一道护渠的凉棚。

  
因为逃跑过一段时间,我没有尽力到克拉玛水库引水大渠的完工,也没有经历拉着架子车徒步近百公里迁徙的劳苦。我的同班同事,一位老右派作家翻译家用诗记录下1968年9月的那段情景:

  
两年居瀚海,朝夕践平沙。濯濯山无树,春来不见花。

  
今朝过叶水,红柳满岚垭。林阴怀故土,乡梦到三巴。

  
红柳能生出诗吗?那写《新疆没有雨》的小姑娘曾是阿克丝色毛拉的农三师师部学校的学生,她的幼年少年的瞳仁中眏入了太多的红柳。

  
一个小小的巴扎邮电所的邮戳上刻的名字是阿克丝色毛拉,看今日有的地图管那块红柳丛生的地方标为阿克萨克马热勒,你不必去较真,因为当地维人汉人都简称其为毛拉。

  
我们在毛拉干了两件事,一,参与了巴扎东面的新师部的建筑,令其走出麦盖提时代的地窝子,变成了整整齐齐的地上房屋。二,在巴扎南面砍去红柳开垦出够一个连队种植的田地。最值得怀念的是为保冬日有水喝,我们挖了个五十米见方的大“涝坝”,趁唐王渠没断流时,存了满满一坝水,秋季成红柳倒映的池塘,冬季成了有挡风墙的冰场,秋季喝水、冬季“吃”冰,是一苦中趣事。

  
毛拉在巴楚县,但这里仍属“多朗”,维吾尔人的歌舞仍随处可见。到达那里正是瓜果熟时,没少吃。最喜巴扎公社食堂有一维族师傅的“拉条子”抻的好,农三师师部食堂的辣子炒肉香,成为我们每月一外出次时的生活改善。

  
春天来了,我们将那片开垦出的农田留给了农业连队,离开毛拉去一块新的处女地。就再未回来,至今怀念那个大“涝坝”还在不在。

  
这回赶上了徒步迁徙。三人一辆架子车,车上载有每人在毛拉置办起来的胡杨木铺板(比起前两、三年睡芦苇、野麻、红柳排子是鸟枪换炮了)床架、归个人保管的工具(十字镐、铁锨、砍土曼)个人财产盆盆罐罐、班里队里分摊下来的公共生产工具生产资料,虽有许多属破破烂烂,却是不敢丢弃,高高地重重地满载一车。一人驾辕两人拉小襻儿,带着十个窝窝头,风餐露宿,走了近百公里,来到今日改称图木舒克的图木休克。

  
想起那种搬家,虽辛苦,却有种在口里难以领略的愉快。正茫茫戈壁一望无际,突有山峦显现,鼓动你向前,却又“望山跑死马”地跟你开玩笑;正黄沙遮天蔽日,骤然开朗出一排白杨几户人家,告诉你那里有清泉,可以驻足休息。绝望与希望总在交织,枯燥乏味和新鲜生动总在变幻。

  
想起一位归国华侨颇有趣。他从印尼回国求学时,家中给它带了三个一米见方的大木箱,里面装满了食物、背心裤衩、卫生纸香皂肥皂------。十年里用完一个大箱子,带着两只进的疆。那一个大箱子重量相当于三人一车的东西,分在两车上也使原车载重徒增一倍。拉那两辆车的人愿同甘共苦,但真拉起车来还是龇牙咧嘴的痛苦表现的多,于是他就给其他五个人每人一块香皂或肥皂表示歉意。那种搬家十余次,他表示歉意的香皂肥皂近百块。他比我早离开新疆一年出国,扔了一个大箱子,带走的那只大箱子里有几只金元宝。

  
想起那次搬家,有许多连队是从麦盖提县直接去的图木舒克,他们的行程是两个近百公里,不管是曾转战南北的老战士还是新来的支边青年,也都风餐露宿徒步拉车六日方到的图木舒克,他们比我们辛苦。我们先期到达的人为他们先挖好了地窝子,使他们到达目的地时不再风餐露宿,也是一种安慰吧。

  
巴楚县的名字直到清末还叫玛喇尔巴什,至今许多维吾尔人还那么称它,或略缩短地念成莫洛瓦西,我很喜欢那么称呼它,和称喀什为喀什噶尔一样,念着好听,引神思飘逸。从巴楚向东北,望着挺立着白杨树的村落和戈壁荒原的交错变幻,步行一日半,看到一座虽不高耸入云但可谓逶迤险峻的山,顺山转向南下,快到尽头时,见山腰间有一堵长长的厚厚的风化严重的土墙,墙后还有土建,再就看到山脚高处有鱼鳞般不知何年何月使用过的数十眼灶坑。那风化了的土墙让人疑为长城尽头,那鱼鳞般的黑色灶坑似已断炊烟千百年。维吾尔人称此地名为托库孜萨热依,汉人和一部分维人则称其为唐王城。至今记得维族人的八、九、十读音是塞库孜、托库孜、翁,托库孜萨热依是九宫殿。

  
首经唐王城,是在逃跑途中,听说那里是古战场,黑色灶坑是左宗棠的清军留下的。第二次经过唐王城,就是那次徒步搬家,方知那山叫代热瓦孜塔格山,那风化了的土墙不是长城尽头,它后面的土建里面有古城和寺院。当时没有时间和条件登山考察一番,直到出国多年才在文献中查到它是唐代西域三十六国中的尉头国古城遗址,建于公元前206年,距今约有2200年的历史。

  
唐王城——九宫殿,也有九座驿站或九座烽燧之意。今日农三师报导它也是古磐橐城,班超与其三十六将士曾在此驻守十七年。翻阅《后汉书》班超列传第三十七卷,见有“明年春,超从间道至疏勒,去兜题所居槃橐城九十里,逆遣吏田虑先往降之。”“超守盤橐城,与忠为首尾,士吏单少,拒守岁余。”两段,记载班超帮疏勒(喀什)赶走匈奴所立龟兹(库车)王派去的大王兜题,复使尉头国亲善疏勒之战。今日建有班超及三十六将士像的磐橐城遗址在喀什东南不甚远,距唐王城二百余公里,两者似不是一回事。但看“去兜题所居槃橐城九十里”,又九宫殿的每座宫殿、驿站、烽燧相距有数十里,班超在此一带驻守十七年是可信的。扯得远了,拐弯抹角,是说我们来到先人开拓的地方了。

  
唐王城是古丝路上的重镇,又是一个大门锁匙,门里就是图木舒克。图木舒克北面是自天山脚下伸延过来的大戈壁,南面依次是戈壁滩、胡杨林、叶尔羌河、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西面是几座山挡出的一片汪洋——小海子水库和永安坝水库,东面是千年万顷的胡扬林。图木舒克是近二千平方公里的一个大口袋。

  
许多大绿洲断断续续地围绕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绿洲和黄沙面积之比犹如项链和脖颈。图木舒克的大口袋里有图木休克、阿合达木、肖尔河滩、夏胡尔等小绿洲,但十分之九以上还是不毛之地。农三师进驻那里,是想使整个地区变为连成一片的大绿洲。

  
多年前,喀什噶尔河是被图木舒克东北几座山分割成几条小河后,消失在戈壁沙滩中的。1969年5月,我们那支走了近百公里的架子车队,在突来买提河(当年记下的名字,不知对否。)河畔停下驻扎,在一片茫茫花海中。红杆子绿叶粉花,是野麻花,罗布麻花。

  
罗布麻的花在干旱的戈壁滩上显得生气鲜艳,欣赏过它的花,我们将它齐根铲下,铺在了地窝子顶上,将它扎成草把子横在渠道闸门旁、剥下它的皮拧成绳索、将它晒干的杆子当引火柴烧,还发现将它流出的乳浆抹在莫合烟卷上、烟抽得更香------。罗布麻烧不尽,春风吹过花又生。当年已觉我们土法利用罗布麻用途之广,今天知道农三师、图木舒克的人们专门保护它、扩大了它的面积,将它做成了高级的纺织、造纸、医药乃至国防工业原料,真觉得今人胜昔人,令我肃然起敬。

  
农三师要开发图木舒克垦区,我们的工程一支队归入五十团,担当垦区灌溉系统配套建设,开凿了从永安坝水库至夏胡尔几十公里的总干渠、通向许多连队的支干渠、从新翻造了永安坝大坝、建设了团部、开垦了一片又一片的荒原------。

  
当年只有从图木舒克延伸到夏胡儿的一条春秋软软、冬夏尘土飞扬的道路。进入那片罗布麻地或其它施工拓荒地点时是没有路的,只是架子车和拉车人走过的车辙印脚印成的路。今日在网上看到了不仅主道、各个连队之间都修通了沥青路,甚至把公路穿通那片胡杨林、戈壁滩,和农一师的阿拉尔接上头。行路难啊,行路畅了!今日农三师人,你们真是了不起!

  




 回复[1]:  陈梅林 (2006-09-21 20:27:51)  
 
  龙兄:有个上海作家叫李肇正的,你知道吗?也是从新疆回来的,他的小说我很喜欢。好像去年去世了。

 回复[2]: 李肇正不知道,上海支青吗? 龍昇 (2006-09-22 11:50:06)  
 
  请介绍一下。

 回复[3]:  陈梅林 (2006-09-22 13:18:37)  
 
  是上海支青。写了很多精彩小说,唯独不写新疆。

 回复[4]: 农三师大有前途 罗再文45 (2006-12-02 02:53:00)  
 
  因为今年报了三师的公务员,所以我很关心这里,虽然没考上,但还要考,直到成为真正的三师人,因为我觉得农三师大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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