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三师（上）│龍昇│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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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三师（上）
龍昇 (发表日期:2006-09-21 16:33:28 阅读人次:2319 回复数:9)
喀喇昆仑山上的皑皑积雪融化成水，流成了叶尔羌河。叶尔羌河穿过沙漠戈壁，途中留下一串翡翠般的绿洲，它最后有时会与塔里木河接头，有时就在途中消声灭迹，变成地图上的蓝色的虚线，示为时令河。一条曲曲弯弯的小渠好漫长，从莎车起就追着叶尔羌河，一直到巴楚的图木休克，足有三、四百里。那条小渠的历史也好漫长，长的令人难以考证它历经过多少戈壁风，它的名字叫唐王渠。它是新疆还叫做西域时出生的，古代各民族是它的母亲，它是屯垦戍边最早的孩子，它引导叶尔羌河涨出的水，在更深处的沙漠戈壁中滋润出一片片小绿洲。　　帕米尔高原上有两座威严如神、晶莹似玉的冰峰，一座叫公格尔山，一座叫慕士塔格山。叶尔羌河出自它们的南麓，在它们北麓还有一条喀什噶尔河，也流向巴楚的图木休克，就在它向叶尔羌河汇拢时，也在那里变成了地图上的数条蓝色的虚线。当代人继承发扬了古代人的毅力和智慧，使那即将消失于沙漠戈壁的两河水，相衔相汇在小海子水库和永安坝水库，造就成天山脚下的一派美丽的山光水色------。　　步入老年门坎，多了往事回忆，最是魂牵梦縈在新疆。祖国生活三十六年中，居住新疆最长久，十三载，整整一青春。新疆老大天，我呆过的地方是那两河一渠流域的麦盖提、巴楚、喀什。工作单位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三师，先后编制在工程一支队、五十团工程一支队、工程大队。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组建于1954年，农三师组建于1966年，我是您的第一批“战士”。　　在战士两字上加引号，是因为熟悉兵团的人，从那编制上可一眼分辨出我曾有“渣”。那年，北京市为确保文革顺利进行，由公安局抓起一批社会上不安定分子，武装押送到了新疆。尽管您曾宣布我们是兵团战士，但我们从北京带来的头衔是“强制劳动”，那令我们处境尴尬又卑下。是的，我们曾是一批奇特的“战士”。兵团本身就神奇传奇，农三师本身于文革初年诞生，有奇特的“战士”不奇怪。　　离开您来东瀛已二十七年，我时刻没有忘记您。与时共进得晚，三年前才学会上网，头一回上网拨弄出来的新闻是“图木舒克市是国务院于2002年9月批准设立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直辖县级市------”。那条新闻让我心血来潮，寻思那图木舒克莫非是曾洒下过血汗的图木休克、吐木休克或土木休克？再详细查询，确信无疑，是。曾被我们戏称“土木都休克了，何况人乎”的不毛之地，舒适、舒服、舒展、舒畅了？！市，得有纵横交错的街道、交通工具、建筑群、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自来水------，有了。当然，城市得有郊区农田，我查到图木休克早已实现科学种田，不仅麦谷蔬菜，尤其是成了生产长绒棉的基地。查到那里，我泪自眼中出。　　自那之后，我在网上跟踪着农三师、跟踪着好不容易改口称呼的图木舒克。从喀什大事记、农三师大事记和许多报道中，找到了我们那批北京人的称号：北京社会青年、北京青年、北京支边青年，而不是以前的北京渣子、强制劳动犯、二劳改、半支边。特别有一天看到一篇报导一位至今还在胡杨林深处守林的北京人时，称呼他为1966年的北京支边青年，我不仅眼中，连心里都流出了泪。四十年间沧桑如水，是文革波澜将我抛向新疆，令我在那里处境尴尬又卑下过。但是长期被改造于斯、生活于斯，对那里的山山水水和善良的人是热爱和想念的。现在可以将引号去掉，说一声：农三师，您的第一批战士向您致敬！说一声，图木舒克，曾经的居民向您致敬！　　某日梦醒，我对妻子说梦见了新疆，妻子说：我也是。梦到新疆、农三师、图木舒克，非那一日，而是经常，尤其迈入老年门坎，此梦今夜续昨夜、明夜复今夜。梦到那山那水旧时人，梦到那山那水出新人，梦到戈壁起高楼，梦到沙漠通平路。　　《新疆没有伞》，是一位因出生在农三师而叫“小白坎儿”、回到口里又称“小新疆”的作家写的一篇散文题目。散文不长，写的是她在绵绵细雨的江南，思念赤日炎炎和寒风凛凛的戈壁沙滩。“新疆没有伞”，平平常常的一句大白话，在新疆呆过的我眼中却像一句诗。没有伞是因无雨，无雨不是无水，水自何处来？源于帕米尔、昆仑、天山，“戈壁沙滩变良田，积雪融化灌农庄”。冰雪消融流成河，河岸两旁是绿洲，想开发更远的戈壁沙滩，就要挖渠引河水。河水有静静流淌时，也有如烈马脱缰般的暴涨时，不能让它不合时宜地白白“跑”了，就要修水库将它存起来。这一过程是由大自然的恩惠与人类的劳动智慧，编织的有苦有甜、气势磅礴的长诗。　　1966年秋进疆时，正遇叶尔羌河水暴涨横流，使我们不得不从天山路上的“三叉口”驿站改道多行五百公里，方到麦盖提县驻地。喜的是那一绕行令我们到了柯尔克孜人居住的阿图什、古国疏勒、以维族小刀出名的英吉莎、曾是叶尔羌国的莎车。　　第一个驻地在麦盖提县五公社南五公里的戈壁滩上，第一个任务便是扩宽不知何朝何代先人开拓的，那条弯弯曲曲的唐王渠。叶尔羌河还在泛滥，唐王渠中也注满了水，扩宽注满水的渠道比新挖一条渠道要难——把渠内坡的土取下甩到外坡上，再添上新土加厚加实渠帮，整个工程有一半是打着赤脚在水中进行的。秋后紧跟着的第二个任务，是开凿引叶尔羌河水入克拉玛水库的引水大渠。用开凿一词，是形容修那条大渠工程和劳动量之大之艰巨，还因为我时常想起张骞通西域之行被誉为凿空之旅。　　“新疆没有伞”，新疆有水，这两项其目的是要水的工程是农三师建师首战——叶河东岸会战。参加建师和那场会战的农三师第一代人中，包括兵团第一代人——解放新疆时的解放军将士和国民党起义部队的将士、老职工、早期劳改就业人员，当年自内地转业而来的复员军人，当年支边而来的上海、江苏、浙江青年，喀什地区的维族青年，当年从北京各劳改劳教单位留场职工和社会收容来的我们这批约两千北京人。　　建师之初的艰苦不想述说，因为现在农三师的第二代第三代人也经历过同样艰苦。到是在建师初期在麦盖提县接触到的维吾尔人风情，历历在目。五公社（不知现在叫何乡）巴扎上的哈密瓜、葡萄、无花果、手抓饭、拉条子、馕、烤羊肉串的甜味鲜味香味，至今难忘。虽然后来在新疆其它地方也领略到更迷人的风情尝到更多鲜果美味，但那是进疆第一次啊，犹如初恋。尤其在那里听到看到的歌舞，还在耳中回旋、在脑中荡漾。麦盖提是什么地方？都兰、多郎、刀郎！那里是歌舞之乡，那里有“多郎木卡姆”“多郎麦西来甫”，多郎人的音乐通宵达旦，多郎人舞起来的脚不知疲倦------。　　我们那批北京人身份特殊，劳动量也就特殊。在麦盖提时我们的自由很少，每月允许一天的外出就现出珍贵。那一天中，或赶二十公里在县城或走五公里在五公社巴扎，贪婪地吃过鲜果美味，我们就扎进维吾尔人的“胖子”（家、房子）或婚礼中去，贪婪地看他们的歌舞。维吾尔人不嫌我们的身份，来的都是客，都飨以酸奶或喜酒。维吾尔人善良，我至死尊敬你们！　　一天，在网上看到老师长以近九十高龄，视察农场巨变，感慨万端的照片。我也感叹万千，够不上史海钩沉，却也往事悠悠。农三师的大事记中有“二六事件”一笔否？1967年，北京人被“军管”，劳动愈重、看管愈严，令我们对进疆时的“光荣支边”产生怀疑，我们近百人打着“回京平反”的旗号，从五公社走到团结农场附近的临时师部，请求师部领导发给叫做“牌牌子”的通行证。您和政委们苦心劝说无效后，道出我们的真实身份是“强制劳动”，您们是受中央军委之命监督我们劳动的。在您们勒令我们返回驻地后，我们采取了逃跑，尽管有重兵拦截，仍然逃脱十四人，我是其中一个。那次行动发生在2月6日，因此被称为“二六反革命事件”。那次行动非对兵团、农三师，对的是北京、文革，回想当年，师领导也在受“革命左派”的冲击，今天向老师长老首长们道一句：给您们添乱添麻烦了。　　北京、全国转了一圈，也没得到平反。我又回到了新疆，不是麦盖提是巴楚。

回复[1]: 虫草 (2006-09-21 17:41:23)

　　很想去新疆。感觉很遥远的故事，慢慢看..

回复[2]: 陈梅林 (2006-09-21 20:22:27)

　　一个字一滴血泪。

回复[3]: 虫草陈梅林 龍昇 (2006-09-22 11:44:09)

　　农三师的人打同了从和田去西藏阿里的通路,那里很美，天蓝蓝的；农三师的人开凿了穿越帕米尔的中巴公路，一路冰雪皑皑，看到那些也是幸福的。这写篇与《炼狱》角度不同，我爱那里。有可能的话去看看吧。

回复[4]: 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在那里生活几年！ 毛毛虫 (2006-11-28 16:49:34)

　　龍昇桑好

　　看了此文，我又想去新疆了！新疆真的好美啊！

　　几年前的夏天去过。从上海直飞乌鲁木齐，用了五个半小时。同行的日韩朋友，在机内一直在吵“这是中国吗？中国怎么这么大！”。我心理好自豪喔！夏季那里真的是一个昼长夜短啊！在那里十多天，没有看到日出日落。晚上１０点多，还像这里的下午三四点钟。早晨５点起床，日已如这里的上午九十点种了。可以省好多电，绝对环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