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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我的补肾生活》连载一

陈希我 (发表日期:2006-07-14 20:58:06 阅读人次:2363 回复数:2)

  A

  
1

  
我要说说我的生活。我活得很好,就像那句耳熟能详的话:生活水平极大提高了。我生活提高的证明就是我有了钱。十年前乘"小平南巡"的春风,我下了海,于是就有钱了。人家说,男财女貌!就给我介绍了个漂亮妻子。我们买了房,结了婚。我们的房子是全市第一高尚小区,24小时红外线防盗监控,外加保安日夜巡逻。我们住8楼(有电梯)。从我们的阳台往下看,可以瞧见一片花圃,有欧式圆拱门,有喷泉。花圃里有人悠闲打拳,散步,每天傍晚,你定会瞧见一对夫妇(跟我们相仿年龄)在那里散步,丈夫总是将嘴巴凑在妻子耳边温柔地说着悄悄话女的微微笑着。风雨无阻,撑着伞,头靠在一起。他们走在花圃中的小径,又走出花圃,到了小区大道上。大道上许多小车,五颜六色,像拼图。那辆米黄色"雅阁"就是我们的。透过后窗玻璃,可以瞧见后座背有许多绒布小动物,那是我女儿的。我们生了个小女儿,也很漂亮。俗话说对了:一朝娶美女,十代无丑人。我喜欢掐着她玩,把她掐得满脸通红,大喊救命。妻子就杵我胳膊肘,"哪有像你这样疼孩子的!"我真的疼孩子,不掐不足以满足我的爱。她真的逗人爱。我们一说话,她就也抢着大说,生怕我们撇了她。她就加塞。她喜欢加塞。晚上睡觉也要塞在我们中间。你一定想到了,这样我们就干不成什么了。其实又有什么必要非得干什么呢?有幸福的家,有可爱的孩子,我们很满足。女儿在我们中间睡着了,妻子掖小孩肩头的被子,那边你把关。她说。

  
我们生活得很安稳。我们甚至不关窗户睡觉(除了开空调的时候)。当然也主要是住高层的缘故。但我们的生活也没有秘密。我们从没有想到谁会来窥视我们。我们没什么可窥视的。所以当我发现对面楼上窥视的目光,我简直吃惊不小。当时我正在阳台做着健身操。对面楼房的一块窗玻璃咣地一晃,我眼睛一闭。我几乎要忽略过去了,可是当我睁开眼时,那玻璃再次一晃。

  
我瞧见了玻璃后面有个人影。他在看着我。我猛地从阳台逃进屋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惊慌,我的生活没什么可窥视的。我把所有窗户都关了起来。我开始介意起自己的屋子了,我们的日常生活,一举一动,妻子的穿着。她总是穿睡衣。其实这睡衣人家都穿到集贸市场去了,可我仍然不放心。后来我们明白了,我要掩盖的是私人生活的形式,比如上床的动作,躺在床上的模样,就是穿得再工整也不宜让别人看到。

  
我开始检点起我们日常生活,是不是曾有什么疏漏?什么动作不合适了?换衣服的地方是不是不够隐蔽了?进卫生间是不是过早就撩起了衣摆?出来后是不是还在弄裤腰带?我突然发现生活是一件太难的事。走在外面,见到人,就会不自觉侧过身去,好像我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那对夫妇散步时总是微微笑,是不是在笑我什么?)好像总有人在窥视着我。那窥视的眼睛就好像两颗图钉,死死盯着我的背。我不能挣脱。我曾经也去窥视对面楼房那个房间,那窗户,可它总是关得紧紧的。印象中似乎它就从没有打开过。因为关着,那窗户就显得更加可怕了。那玻璃后面就好像总是站着一个人。我瞧不见他的脸,他的表情。他在想什么?他是不是在笑?他在笑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看着我。我实在受不了啦。有一天,我终于冲了过去。

  
可是什么人也没有,也没有装防盗铁门。好像这房子还根本没有卖出去。我破开卫生间小窗爬进去。果然没有人,空荡荡的,灰墙,水泥地。我走到那个可以窥视我的房间。那地上撒着土灰,那土灰上没有脚印的痕迹。我看到了我的房间,银色铝合金窗,蓝玻璃,还有玻璃后面的淡蓝色窗帘。我的卧室。一张床。一个人躺在床上。是男人。我微微有点惊讶瞧见自己了。我们家没有别的男人。我甚至还有点生妻子的气,我已经多次警告她要关好门窗。卧室的门是关上的。我瞧见自己盖着一床大红毯,像祭品。我找自己的脸,可那张脸却不是我的。是另一个男人。我再去瞧他的身。我发现他的手藏在毯子下面,在干着什么。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闭着眼睛。突然,那张脸激情澎湃起来,那么灿烂,那毯子下的手更加剧烈抽动。我仿佛能听到他的喘息,我仿佛能闻到他嘴里呼出的气味,那种跟我一样的男人的气味。仿佛有什么攥住了我的下体。一只手,一只别的男人的手,带着温度,还有湿度。我毛骨竦然了。

  
我知道那是谁。就是那个总是把嘴巴凑近妻子耳朵讲话的丈夫。他就住在我的楼上。每一次瞧见他们散步,我妻子总要说一句:就跟谈恋爱一样。(他们没有孩子。)那天我妻子又这样说,我笑了笑,笑而不答。

  
我没有将此事告诉妻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是因为这种事难以启齿?这种事情不比打架斗殴,杀人越货,甚至是奸淫,你完全可以大声疾呼,可是这却是--手淫,总有着揭露老底的嫌疑,不论是对说的自己,还是对听的一方,毕竟谁没有老底可揭?我只能将之藏在心底。它在我心底发酵了。

  
他完全没有必要那样对她说话。老夫老妻了。我们是几乎同时搬进来的,那时他们就已结了婚。而且,又有什么话不能留在屋子里说?他们又没有孩子。(他们没有孩子是不是就足以说明问题?)

  
他难道就不怕妻子突然推门进来?他不可能反锁上门,那样岂不引起她的怀疑?那么撞见了怎么办?想想吧,妻子突然推门进来,猛就撞见了,缩也来不及。掩饰已来不及了。完了!拿什么灾难作交换都不可能,比如跌一跤,破了财,事业全败,甚至,千刀万剐。不可能。你死了都不能。死还能让妻子怀念你。而你只能身败名裂。一切全完了!一生一世。后悔也没有用。无可挽回。而且对方并不惩罚你,像沉入海底,细无声息。你不知道她还是否记着这事。多么可怕!难道他就这么熬不住?非得如此冒险不可?在这时间?当然他没有别的时间,她总是比他迟出门,早回来,把一切都打整好了,他才回来。

  
我开始留心楼上的动静,楼上的一切都变得别有意味了。一次关门,一点小震荡,一个叮的响声,一缕油炸味,他们浇上黄酒了,那味道!我细细观察,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都会令我欢欣鼓舞。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这其实不关我的事。也许是因为突然从被窥视变成了窥视者吧,我承认我很欣慰,甚至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满足。你听他们的脚步声,一个重,一个轻,重的慢,轻的快,轻的显然是出自有跟的鞋底,是她的。出现频率高,从卧室到厨房,又从厨房到大厅(我猜他们一定把餐厅放在大厅一角了,所以每到饭前饭后脚步总是特别频繁地拉过来,拉过去)。她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它总是最后消失,我能听到那鞋底最后在床前脱落的声音,磕地一下,磕地又一下(他们卧室是铺着金刚板的,你听那声音那个脆)。然后彻底消失了,消失在夜空里。可是我还听着。我想象着他们在床上的情景。他一定是掩饰地打着哈欠,显出很困的样子,睡吧,拉灯。没有节目。没有再出现脚步声,丈夫起床排残留精液。死一般的静。我听着,我不能睡,惟恐错过了。那动静再次出现。我不敢沉睡。我熬着。上面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天色微熹中。那不是他的,那是她,先是从床边,然后卫生间,抽水马桶的冲水声,然后再出来,到了厨房,惺惺忪忪,伴着锅盆的磕碰声。只有她一个人。我知道此时另一个人在哪里?就在同一个屋檐下,一扇薄薄的胶板贴成的门后面,戏开场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干着这种事?就在她刚刚离开的床上,那床上还有她的体温,她身上的香水味道,也许还落着几丝她的头发。她到底知不知道?有一次我甚至摸了上去,就在他干着那种事的时候。我敲门。门开了,她出现了,穿着睡衣。她显得很惊讶。我这才发觉我得找个理由。我说,你们阳台滴水了。

  
没有呀,她说,表情更惊讶了。"我们没有冲水呀,"她说。也许看我不相信的样子,她又说。她又把门开大了点,留出一个道,好像是说,那你自己进来看。

  
我终于进入了这个家,这个费了我多少猜想的家。有一股精液的气味。果然他们把餐厅设在客厅一角,北侧。餐桌上已经放着一盘吐司(那叮的声响原来是从面包烤炉发出来的)。地上果然是金刚板。卧室的门紧闭着,是水曲柳板的。想着那种事现在就离我这么近,就在那脆弱的门后面,我有一种异样的刺激。可她开始犹豫了。我这才发现,原来阳台就在那间卧室后面,要去阳台,就必须经过卧室。我禁不住得意自己怎么想出这个理由了?"就是要冲水,也得跟我们先打个招呼呀,我们把东西收起来后再冲。下面都晒着东西呐!"我故意说。

  
我们真的没有冲水。她说,我爱人在睡觉。

  
什么睡觉!我想。还在睡觉呀!

  
她忽然转进了厨房,在里面忙碌了起来。她打燃煤气,往油锅里下了两粒鸡蛋。晚上睡迟了。她说,有点不好意思的神色。她抹着抹布走了出来,模样像一个使女,那么羸弱,那么朴实。看来她还蒙在鼓里。我忽然有一股冲动,我真想冲向那扇门,一脚踢开。他一定正在陶醉呢。那东西还直挺挺翘着,精液像鼻涕一样抖在一边。一切全被撕破,她顿时发现了自己原来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她一定会大吃一惊,会绝望,甚至,会发疯,去自杀。我忽然又犹豫了。这时她叫了一声,又往厨房跑去。我闻到那里传来微微的焦味。她忙乱着,把锅高高端着,锅底下的火仍在烧。她好像懵了,不知如何是好。她忽然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我。

  
对不起,帮帮忙好吗?她让我给她拿锅铲。锅铲跟瓢子刷子等齐刷刷一溜挂在侧面墙上,那是她整理的。我忽然真想哭。我把锅铲递给她。她接应的手从睡衣袖子拉出来,很长很瘦。她把蛋揭出锅来。

  
炸焦的东西吃了会致癌的。她说,他总是睡得迟,要不,您稍坐会儿,他就要醒来了。

  
2

  
我简直是逃着出来的。我没勇气等他出来,仿佛那样就是我把他拽出来似的,对着这么一个一无所知的妻子,这么有幸福感的女人,简直残忍。也许是楼上吧,我说。

  
我们真的不会这样,她送出来,又说,不会这么不文明。

  
我点头。我甚至还真的上了上面一楼。敲门,你们有没有滴水?

  
我开始可怜起她来了。一见到她,就想起她丈夫干的那种事。因为她丈夫的所作所为,她的身体总有那种事的意味。也许她也会半夜突然醒来,怅然若失望着黑暗,觉得生活少了什么?可她又不知道到底少了什么。她就更加可悲。她不知道他丈夫把应该给她的给了别人。他在干着那种事时脑子里一定在想象着别的女人。我也曾有过手淫的经历。在冥冥之中想象着跟我不相干的女人,对她做根本不可能做的事。几乎每个男的都不同程度有过手淫经历,就好像几乎每个司机都不同程度触犯过交通法规一样。可是一结婚我就戒了,因为有了实实在在、跟我相干的对象。我觉得夫妻间的这种事是彼此垄断的,一方只能跟另一方过,要么一道过,要么双方都不过,要是一方自己过了,就是对另一方的背叛,即使是一方的不让过。这种背叛如今太多了,何况他这样身份的人。他好像也是一个老板。我曾经听到一个到他家找他的人在门口称他"X总"。这世界有多少女人为"X总""X长"时刻准备着呢!那么多女人,那么多"鸡"。

  
我对"鸡"向无太多感觉。"鸡"之对于我们,就好像城市空气之对于现代人一样正常。请个客,玩一玩,叫几个小姐,无非就是多点了几道菜。有一次,大家要一个小姐撩开衣服看胸脯,小姐真的就撩了,大家笑,我也跟着笑。反正就是那么回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们是小姐嘛,就跟我们是老板一样。

  
我们的生意几乎都是在这样的气氛下做成的。晚上又要请一个客人,是水帮忙拉到的。水是我的好友,因为他到处打枪,大家说,你射出的已经不是精液,都是水了,就有了这外号。精液还真未必浓于水,能拉来大客户。我搞保健品生意。今天来的是省立医院的一个副院长,吃饭,我们要叫几个小姐作陪,副院长说不要。于是就不要。我忽然有点巴不得。很奇怪,不知为什么我今天变得很紧张。

  
不要女人,只劝菜,劝酒。副院长说他的酒量是很小的,不肯多喝。

  
我几次提起进药的事,副院长总是问:你们真的不会害我听话?

  
怎么能让您听话呢!我们应。

  
药品可是人命关天啊!可是副院长还是说。

  
什么药都会吃死人,就补药不会吃死人!水就说。

  
没有小姐劝酒还真的不行,不只是少了几样菜。水就说,我们去桑拿!副院长又摆手:不要了。水就硬拉他。就是周总理日理万机也要休息休息,他说。他妈的他可真会说话。这样的话这样的场面我也不是不会应付,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我变得很笨。

  
进了桑拿,大家脱得光光的,副院长态度才开始随和了,说起自己人生的沧桑,这院长也不是好当的,还是像我这样子好,自由自在。水就趁机说,院长今天也自在一回罗,去推拿推拿!副院长就嘻笑着不言语。水就连忙跑去找小姐。

  
有没有漂亮的?

  
我们这里的小姐都漂亮!领班应,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阴暗中三三两两坐着躺着走着的小姐,好像真的很漂亮。水又说,我们可要真漂亮的。领班就笑了,怎么敢拿不漂亮的出来呢?大老板来了嘛!

  
他才是大老板!水指我,我们这大老板可是胡弄不了的哦!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很忌讳他这么说。

  
我们一同过去挑小姐。副院长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只是对着一个小姐直笑。水马上明白了,叫了那小姐。水叫小姐的手势很洒脱,把食指向小姐勾了勾。我以前是不是也用这种手势?轮到了我自己,我说,我算了吧。

  
水慌忙拧我的胳膊,你他妈怎么回事!不是自己拆台吗?果然那副院长立刻说道:我看就算了吧。我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先上个厕所。

  
领班说,那无妨,老板你先挑一个,小姐可以在包间等嘛。

  
我说,我不是老板。

  
那通往里面的弄道幽深莫测。同样的单间,一张按摩床,灯很暗,有一股熏人的气味,那是霉气混合着香水脂粉面膜膏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感到窒息起来。我闻到了小姐头发味,很甜很腻,有点烟味。那味道一会儿就到了我的头顶。我感觉有两个又硬又软的东西顶在我的头上,可它的所有人似乎毫无知觉。她在给我做头部。她的手肉摩挲在我的脸肉上。我的感觉忽然异常锐利起来。我能感觉出那指尖的细细纹理。我甚至能觉得面膜膏在肉纹间的滑动。我缩着自己的肉。那只手像一把温柔的刀子,要剖开我的灵魂看。我像放在案板上的肉。我奇怪以往我怎么就那么处之泰然了?那手又伸进了我的胸脯,在我乳头上揉捏起来。她们总是这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知道,也从没问过。从来没想过问。为什么要做这?我问。

  
为什么不可以?小姐应,这是一种错误的观念,以为男性的胸部就不重要了。

  
不是这意思......我连忙说。

  
那您只说舒服不舒服?她说,舒服就行。她笑了,笑成一朵罂粟花。我蓦然明白了那笑的含义。我猛地抓住那手,拉出来。还是不要按了吧,我们说说话。

  
我问她是哪个地方的人,多大了,她回答。可她的手仍在我身上动,隔着衣服。我又说,不要按了。就停了。她问我是做什么生意的?我说,我不是做生意的。

  
那手又悄悄动了起来,好像不动她就不安心,动着才能表明她在干活。这是她的工作。她千方百计都要动。那手温温的。我简直受不了。我猛地跳了起来,不要按了!

  
那只手猝然不动了,像死了似的。它的主人惊愕地瞧着我,好像不明白自己干错了什么事。我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小姐嘤嘤哭了起来。也许我过分了。我爬了起来。我开门走了出去。门外围了几个人,见我出来,纷纷闪开。我感觉到领班闻讯跑来,企图拦住我。老板你发个话,她有什么不够周到的地方了?

  
不周到?不,太周到了。

  
领班冲进单间。你对客人做了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小姐辩。

  
老板,那这是怎么回事了?领班又冲出来,我们这可是正规推拿哎!

  
他不要推拿......小姐道。

  
不要推?不要推拿你来干什么?你有没有搞错啊?有没有毛病呀?领班叫。

  
也许真是我有毛病。一切本来很正常。我瞧见几个小姐用怪异的目光望着我。我瞧见了那个副院长,他还在整着腰带。他故意装作没看见我的样子。我瞧见了水,他的脸吃惊得都变了形了。我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吃惊。我知道我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我只觉得我不能够忍受。我忽然有了洁癖了。我要离开!我要去一个干净的地方!

  
我回到了家。孩子睡着了,妻子正在整理被子。被子搁得厅上沙发都是。连边上一把躺椅上也都是被子。灯开得非常亮,把棉被照得明晃晃的。我从没有发现我家有这么多棉被,简直就是棉被仓库。这是我的家吗?我感到堵得慌。妻子跟我说了句什么,我没听见。我只瞧见她抱了一床被子出来了,那样子好像又怀孕了。被角从我面前扫过,我一闪身,踩到了什么。满地都是小孩的插塑,还有被玩脏了的布娃娃。妻子又对我说了一句。她在问我肚子饿不饿?我没回答,躲进了卫生间。一丝莫名的空虚袭上心头。我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发霉的,脂粉的,香水的,面膜膏的。淡淡的,好像一个久远的梦。也不知过了多久,妻子敲上了卫生间的门。她进来,忽地就把睡裙撩起来,小便。就在我面前。我的眼睛猛地被刺一下,这好像突然闯入的恶作剧。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去窥视它了,也许不是窥视,只是习惯,她是我妻子。但是我忌讳。我赶紧出去。我溜到了床上。床冰冷而又陌生,也许是因为我没有洗的缘故。我要关灯,只有在黑暗中才有安宁。

  
 3

  
你小子怎么啦?水追来了电话。

  
什么怎么啦?我知道他是指什么。

  
心中有爱了吧?那边水笑了起来,所以有洁癖了。

  
哈,我会爱?有谁值得我......

  
别跟我说你老婆很漂亮,水打断我。毕竟是水。这是我老是用来反驳他的理由。老婆再漂亮也是老婆,也有厌烦的时候。总不能一辈子只吃一碗菜吧?

  
去你妈的!我应。

  
再说会娶漂亮老婆,就说明你色。他更变本加厉。

  
去你妈!我仍这样应。好像我只会这样应,骂。你以为那些鸡就有魅力?我忽然想出一句。我瞥了瞥外卫生间方向。没事挂了,我要睡了!

  
跟谁睡?那小子还纠缠。

  
操!我说,你小子别什么时候染上艾滋病了。

  
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边哈哈笑了起来。

  
有妻子脚步声。我挂了。拉灯。

  
这时候还有多少男人在外面野呢?酒吧,按摩院,桑拿........各种各样的好去处。有多少丈夫在跟不是妻子的女人睡呢?有多少男人,前半夜还抱着另一个女人,也许后半夜就已经躺在妻子身边了。他们是不是想到有朝一日和妻子一同走上街去,会被那另一个女人看?在那另一个女人眼里他可怜的妻子会是怎样的?可怜的妻子,她们还蒙在鼓里。假如她们知道了自己是在跟别人共用她丈夫阴茎,就像跟人共用一把牙刷,会恶心得呕出来吗?她们不知道。甚至她们被传染上病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怀疑在什么公共设施上染上的。

  
楼上那位妻子总是乘电梯上上下下。无论上去还是下去手上总是提着东西。上去时满当当的,下来也同样满当当,那是拎着垃圾袋。满当当的垃圾就是他们每天消费掉的生活,好像他们的生活总是满当当的。我从电梯壁的镜子观察她,她总是那么恬静。我们没有说话(也许是我没有跟她说话)。她提着垃圾。提着垃圾的女人是多么的可怜!可怜得让你不能不伸出援助的手。

  
她就能提得动?我说。

  
谁?妻子问。

  
我一惊,这才明白是在对妻子。我们刚从电梯出来。我嘴努努电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妻子面前说起她,好像一股寂寞忍不住要溢出来。那至少有五十斤!我说。

  
五十斤!你这是那个星球上的秤?妻子叫,笑了。我也笑了。反正是不轻。他们家的事好像都是她在做。

  
你管人家那么多。妻子说。

  
那丈夫也太不自觉了。

  
你还是管管自己家吧!这周末我们去哪吃饭?

  
妻子说。哦,周末。我几乎忘了。每个周末我们都要出门吃饭。这已经成了惯例。在自己家里早已吃不出名堂了,什么锅,什么炉,什么机,什么样的调味料,什么样的整法,死整还是活整,剥皮还是不剥皮,掏腹还是保住腹气,先弄死了再下锅还是没有死就下锅,下油锅还是蒸、焖、褒、熏。即使再用"生猛"二字也吊不起胃口了。妻子说一到市场一进厨房就跟上考场一样。于是就到外面吃,酒家酒家酒家,山珍海味山珍海味,四大菜系八大菜系。也没了胃口。就到处搜罗有什么奇特的,肯德基、麦当劳、西餐牛排、日本料理?也没了吸引力。听说韩国铁板烧可以边看他做边吃的,还可以自己动手做,就奔去了,但很快又厌倦了。再说吧!我说。很奇怪,我出奇的慵懒。

  
楼上那一家在吃上好像也很折腾。常有种种味道飘下来。晚上九点了还在煮。我又爬进了对面楼的那间房间。那房间仍然空荡荡的,地面土灰上还完整地保留着我留下的脚印。我关掉了手机,在里面呆着,好像藏在一口荒废的井里。有时候也会突然响起一阵喧嚣,那是屋外有人走过,一会儿就恢复了宁静,而且更加宁静。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我。她果然在厨房忙着。她穿着睡衣。她穿睡衣的样子显得特别可怜,让人想到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她一定是很瘦的,被剥削被压榨的人,一片被抛荒的土地。有时我希望她外面也有个人,有个外遇,也算是对她丈夫的报复。可是她似乎没有。她在一所卫校当教师。有一次下课,我瞧见她和学生一起从教室出来,哄地一下,颜色那个单调。我从没见她跟哪个男同事多说话。她的脸几乎没有笑,像一只羸弱的羔羊。她把讲义抱在前胸,完全不能让人想象她还有提食品袋的模样,更不会让人想到那被讲义压着的胸部跟她某些生活场景有关。她几乎没有朋友。只有一个人,是在医院工作,也是女人,一个很优雅的女人,总是把手揣在护士服口袋里。

  
锅里在炖着什么。她揭锅盖,看。浓浓的烟气几乎把她的身影掩没了。这好像更成全了她的形象,厨房似乎是她的最好环境。她干起活来那么熟练,干净利落。她从锅里端出一碗东西。也许是宵夜吧?那碗很小,说明那碗里的东西很珍贵。她试味道。她端着东西去了大厅。他也在家里。好像专门在家等着吃似的。可是当她把东西递给他,他又扭捏了起来,不肯要。他反将碗推给她。她也不要。两人就你推我我推你起来。他在说着什么。她也在说着什么。又是推。突然,她好像生气了,一把接过碗,走向卫生间。她似乎要将东西倒掉。他慌忙抢上去,夺。她不肯放,他就哀求了起来。他的样子低声下气,他妈的可真会作戏。她终于满足了,回心转意了,拿起拳头在他肩头上轻轻捶了起来。他得意地笑了。她要是知道那笑的后面是什么,要是知道他所干的事,一切全是假的,她还会这样拿拳头轻轻捶他吗?还会给他吃?

  
我们多大程度上生活在假相中?那个窗户,就在他们边上的那一间,有个女人总是对着镜子边化装边做着各种各样的表情,大概是想探索自己最佳形象吧有一个老头,总是对他家一个像乡下人的女孩子(大概是小保姆吧)动手动脚,那小保姆大概已习惯了,还什么事也没有似地一边做着事情,有一次我还瞧见她还像孝顺的孙女一样把老头搀出来(他好像生病了),叫三轮车。有一个男孩,总是躲在他父母卧室搜索电视中的那种镜头,当父母推门进来,他就马上调转频道。有一对夫妇分开了睡,他睡一个房间,妻子跟孩子睡一起。有一个女的,经常带不同的男人到家里,有一次我瞧见她光溜溜跑进了卫生间。有一个人躲在自己家里学张铁林神态,眉毛一扬,又一低,唔!点点头。有一次他冲我这边一笑。我一惊。其实他并不是看到我了。他在自己羞涩。但那直逼眼前的感觉也足以让你胆战心惊。我忘不了那个老妪,已经倒在床上了,我总是瞧见她一个人不停地摆弄着收音机,子女进来她都不怎么理睬。也许她被病痛折磨着,子女也爱莫能助。一天晚上,我居然瞧见她从床上挣扎起来,颤巍巍爬上窗户,她的子女慌忙把她死死拉住。我听到了她的哭声,像猫。我不活了呀,我不活了呀!

  
您这样让我们怎么有脸见人哪!子女们说,我们哪里做得不够,您老人家可以说嘛!

  
老人没话了,顺从地退了下来。我认识那儿女,他们刚在前几天给老人办寿宴,厅上大"寿"字醒目可见,我后来又听人家说,老人一百岁了。长寿啊!大家说,也是子孙孝顺。为了这,她还得再熬下去,端着幸福美满的牌坊悲惨地活下去。那家,就是她的地狱。

  
妻子又在问周末去哪里吃饭。好像非出去不可似的。好像家里有鬼,留在家就会撞见鬼。(地狱?)她弄来好多生活类杂志和宣传品。这些杂志、宣传品总是充斥着我们的世界,它会教你如何活,什么是好生活,什么是时尚,什么是成功,什么是现代化,什么是富裕,富裕就是非要这样做,比如有房子,有车,有别墅,去消闲,去旅游,去度假,去打高尔夫,进高级健身房........我从来没这么觉得活得累。以往是怎么过来的?以往每个周末是怎么捱过去的?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摸出遥控器,摁开电视。电视上也都在折腾,综艺节目,晚会,智力竞赛,搞笑小品,电视剧........一个个频道过去,在回来。山重水复。好生活好像已经到了头了。妻子又在问去哪里。

  
随便。我说。

  
随便是哪里?妻子问。

  
不去了吧。我说。

  
为什么?妻子叫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我没空。我说。

  
谁在说?没空是男人的最佳借口。

  
你没空哦!看电视都有空!妻子一把抢过遥控器,不停按啊按,你到底要看哪一台?

  
我也不知道要看哪一台。其实我一直没想过要看哪一台。一坐下去就摸遥控器,一摸到遥控就拼命地按,好像有所期待,又好像无可期待。我站起来。唉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了?她担心了。

  
跟你说也没用。我支吾。

  
不说就是没有!

  
你怎么这么缠人哪!我火了。我还真觉得出了什么事。什么事呢?楼上的她?我看你是活得太舒服了!你没看看人家楼上,我说。

  
人家怎么过了?人家天天散步!妻子应。

  
什么散步!全是假的!你不知道那女的有多可怜!

  
你可怜她,怎么就不可怜我?妻子说。

  
我一惊。我不是这个意思!赶忙说,那就问孩子吧!孩子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说。

  
女儿才三岁。让一个三岁小孩来决定,自己也觉得滑稽。女儿正在看电视。妈妈,我要吃'脑白金'!她说,电视上正演着"脑白金"广告:今年爸妈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

  
那就去吃猴脑吧!我说。

  
对了!上次有张宣传单就介绍了满汉全席猴脑羹,去吃!去吃!妻子兴奋得叫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念头。再没有比我更知道这类玩艺儿的了。中国人特信补,男人要补肾,女人要补血,老人要补钙,儿童要补脑。有一次悠然有人向我推荐一种叫"猴脑灵"的补脑药,还煞有介事拿了块什么软组织,说就是猴脑。我说,你就是拿块猪脑我也不知道,再说,假如我患了痴呆症,你就是说猪脑能健脑,我也信,我不能不相信。也许吧,是百无聊赖了。

  
我在下面等,她们在楼上磨磨蹭蹭。车发动了熄灭,熄了又发动,他们仍然没有下来。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就是要有耐心,要等得。我拍着方向盘。她们下来了,妻子还在给女儿整腰带,一边自己扣着外套。她穿一件很时髦样式的外套,硬梆梆的,脸化妆得像罩上一张面具一样。她的手指头还在面具上不放心地修饰着,绝不肯留着破绽让人说。

  
干什么嘛!我说,又不是去展览,是去吃!

  
我说"吃",说得有点恶狠狠。

  
爸爸正驾座,妈妈副驾座。这是我们出门的常规。女儿照样要加塞中间,总制肘着我胳膊。妻子就不停地教诲女儿:过来点,过来点!爸爸危险!

  
还没开出一公里,就要停车,因为女儿要小便。一会儿妻子自己又要去买清嘴含片。她买了清嘴含片还要塞我嘴里要我吃。我不吃。妻子就说,你从来都吃的。我承认,可是我这下不想吃。孩子就也跟着喊:爸爸清嘴,爸爸清嘴。真没办法。我不知道以前是怎么忍受过来的。当初买车时怎么就没想到?当初只想有了车能够跑得自在,可无论你怎么跑都必须载着这堆包袱?想想水从不带老婆孩子出去玩是有道理的。他只用车载外面的女人。他载着她们满世界疯跑,你呼他,他总说:我人在外地呀!哪里?北京,上海,深圳,海南,哎呀我现在在美国哪!你他妈又跟哪个女的在一起了吧?哪里都有你的床,什么床上都可以搞!他就大笑。你也想了吧?要在哪里操就在哪里操,要怎么操就怎么操!就连车内都可以操!哈哈哈哈哈......

  
我想象不来在车内操的情形。

  
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好像缺点什么。所以吧,才老是去骂水:你这种人没救了!

  
这不是我熟悉的豪华酒家高级食坊,像原始部落的屠宰场,满是怪石嶙峋,那般刺激。有人在喝彩,昏暗中一群人围在一张桌前,全都站着,在争看什么。女儿问在看什么?不知道,我说。我故意说不知道。我不想这么早就把秘密泄露了。

  
我们被带到一排猴笼前选猴,那些畜牲好像已明白我们的意图,忽啦一下哗变起来。也许这就是选猴这程序的必要性。一只猴子穷凶极恶地向我们发出一声咔!我说,就要这只吧!伙计把手伸进笼子,猴子们忽然互相推搡起来,竭力要把那只猴子往前推。那只猴子就反过身来拼命往里面挤,它翘起了红彤彤的屁股,反显出孬相。我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倒是另一只猴子躲在最深处,它力气似乎非常大,永远占着最好位置。我改了主意。就要那只力气最大的!我说。

  
我们又被带进一间豪华的包厢。包厢全是绢布裹着,像柔软舒适的床。餐桌中间有一个洞,我猜呆会儿猴子就是被枷在这里面。想着屠杀就要在如此柔软的环境中进行,我禁不住有些激动。很久没有这种激动了。这就是商家精通服务的地方吧。外面传来了一阵喝彩声,伴随着惨叫,我知道又有一场戏在开场。不知道那一只猴子是不是比我的凶?也许是比我先挑的。

  
我们的猴也来了。捆着铁链,脑壳上的毛被剃得精光。它被洗得很干净,可它仍然竭力牵动手臂要抓搔身体。好像仍然有无数的虱子。它很快就被枷在桌子中间的洞内。它的目光开始在我们三人中间惊恐地搜罗起来,这就是猴子比其他动物聪明之处,它很明白,因此也就更富有刺激。我发觉妻子牵了牵我的胳膊。这是平时不会有的动作,平时她总是用嘴巴,唤我吃饭,让我拿东西,让我管女儿,叮嘱我把好我那侧的孩子被角的压好。可我不理睬她。我不看她。我感觉着她的全身神经都被激活了,紧紧揪住我。我把她的手拂掉了。我也不看它。我故意让对方觉得无可把握,好像一个死刑犯被刑警从后面戳着枪,你不知道他何时开枪。那是真正的恐惧。有时候我也会莫名其妙产生这样把握不住什么的恐惧,我什么时候完蛋?我举起了银锤。我敲。可是没有打开天灵盖。我再敲,只裂开一条缝。女儿惊叫了一声,好像这才明白在干着什么事。妻子慌忙拿手掩她眼睛。我笑了笑。我想着如何撬开那闹壳。越难就说明它越是坚实,越有生命力,就越有吸引力。我又拿起了银刀,猛地插进那脑壳的裂缝。狠狠一撬。猴子一声惨叫。那个叫做脑浆的东西终于呈现在我的眼前了。滑溜溜的。那滑溜溜的感觉好像为我们呈现出世界的另一面,像皮囊的内里。它在蠕动。女儿又害怕地叫了起来。让她怕,她也该懂得什么是怕。她太幸福太舒服了。我啐道:叫什么叫!不会动了,死了,还有什么吃头!

  
店伙计问我要怎么吃。生吃,还是在火锅汤里涮?各有千秋。他说,火锅吃,香;生吃,鲜。我问妻子。妻子不回答。她在发抖。不就是吃一餐饭嘛!我说。你以为干什么了?我让伙计浇上熟油,生吃。哗!油浇下去。猴子猝然一震,那脸好像骤然苍老了。

  
吃!我叫,拿起了汤匙。那脑组织在我汤匙里蠕动着。它在我牙齿间。脑组织在挣扎,在我牙缝间挣扎。我从来没有想到还会这样。活着真是好啊。我希望这样活着。在对方的痛苦挣扎中,在惨烈的叫喊中。我感受到了空虚。猴子的脑部被挖去的一角,那个空虚的痛。就好像被蛀空的牙齿的痛,那种牵动神经的痛苦,像饥饿,需要什么来填补。哪怕是用打呀,以痛抵御痛。哪怕是再挖它一汤钥匙。我感觉它在渴望着。可是我偏不。我把汤匙在那伤口的边缘轻轻划,想象着那种被提醒的痛,那是深层的感觉。有些感觉是深藏的。我叫妻子吃。她仍然在颤抖。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背过身去了,跟女儿搂在一起。我忽然感觉要从兴奋的巅顶跌下来。我慌忙又拿起汤匙。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狠舀一口,还是不舀?不舀就不能镇住我的慌张,舀了让猴子解除痛苦,我更无以安慰自己。我忽然想看看那桌子下的猴子的脸。。我猫下腰。那猴子在黑暗忽然嘻地冲我一笑。我没想到它会这样。我不知道痛苦跟笑什么关系。

  
我猛地感到极度空虚。

  
我忽然发觉自己其实想让它咬我一口。

  
我戳进汤匙,胡戳乱搅。我听到了桌下的噗噗声,像马蹄奔走。我又叫妻子。她仍然不吃。我舀一大口送到她嘴里。她的脑袋摇了起来,不肯吃。你干什么嘛!来了又不吃!我叫。她仍摇头。我不知道是这样!她辩。那你要怎么样?我叫,你还要怎么样!我不吃!她叫。汤匙被碰掉了,咣当一声,猴脑洒在地上,像不可收拾的豆腐。你以为这便宜呀!你以为这就不要钱!我叫。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提起钱来了。我们不缺钱。吃!吃!吃!我又狠狠舀一汤匙。我要撬开她的嘴。她死死锁住嘴。头摇着。她的口红沾在猴脑上,现出假惺惺的意味。猴脑也沾上了她的嘴,她的腮,她的脸花了。她的样子讨厌极了。不就是吃吗?你不是天天都在吃吗?一日三餐。吃活鱼活虾生猛海鲜怎么就不怕?就是死的,就是尸体,也是吃尸体!尸体!

  
妻子哇地呕了起来。瞧你,瞧你,你什么样哟!我骂。

  




 回复[1]:  陈梅林 (2006-07-15 13:02:46)  
 
  高产作家。

 回复[2]: 呵呵,是多年前的旧作了,陈大姐. 陈希我 (2006-07-15 18:5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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