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个人集合 >> 陈希我 >> 我的后悔录
字体∶
小说《遮蔽》连载之三

陈希我 (发表日期:2006-05-03 22:17:41 阅读人次:3995 回复数:0)

   我:自白

  
 1

  
做一个同情人的人多么好!可以在施舍中让自己圆满做个好人。他总是幸福的。可那不是我。我是一个囚犯。即使法律原谅了我,即使他们放了我,也没有用。我是自己的阶下囚。我不能轻饶自己。

  
这个世界太轻巧了。所以他们也习惯于轻巧解决问题。他们甚至也愿意宽恕罪恶,只要你忏悔了,我就宽恕你。那其实是他们发现了自己内心同样也有罪恶,他们害怕,就用宽恕来蒙混过关,取得彼此的沆瀣一汽。现在我坐在审讯室里。我看见记录员拿着笔,盯着我。只要我开口,那笔就要轻巧地把我的话记录下来。几乎没有罪犯不对刑警说谎的。坦白从严。何况我已经被暗示。我听得出来。我可以按好心的刑警队长你的暗示,说我是过失杀人。我明白你是为我好。我可以配合。我可以说自己是失手的,一时糊涂。像现在种种问题那样,找个理由,归结个罪魁祸首,蒙混过关。制度不好吗?拿好制度来;社会混乱吗?是因为坏人当道;没有工作吗?给自己知识充电……他们甚至也愿意承认叛逆是情有可原的。可是我不是在反叛。假如反叛能解决问题,那还不简单?反叛只是洗澡,虽然也能有一身轻松的感觉,但是癌细胞是不能通过洗澡洗掉的,放化疗都不行。

  
即使你不残疾,也是残疾。

  
可我不也希望不是残疾人吗?我总是强调,假如我不是残疾人,就能够结成婚,就能够有幸福的生活了。可见我也是怯弱的。我对别人说,同时我也几乎让自己相信了,我是多么的不幸!要什么没有什么。被110放回来那晚上,半夜,我醒了。确实是醒了,却是哭醒的。母亲也被我吵醒了。她抱着我,摸我的脸。然后又把我的头埋在她的怀里。她穿得很薄,就单件,是那种地摊上很廉价的睡衣。廉价的睡衣才更有家常的感觉。妈的胸脯很柔软,像广告里做的那个柔软的水床。我闻到了她腋下的味道,也许在别人闻来是有点馊吧,但是我喜欢。这是我们家的味道。我从小就闻着这味道,没有这味道反而好像失去了什么。小时候母亲总是带着一身汗味,把衣服一掀,露出汗涔涔的乳房,给我喂奶。那晚上,我忽然又想吃母亲的奶了。我像小猪一样拱着母亲的胸脯,我的腿早已没有感觉了,好像被裹在襁褓里。我的手也没有感觉了,我的全身都没有感觉了,酥麻了。

  
我说:妈,我要吃你的奶。

  
母亲笑了:傻孩子,别说胡话。这么大了还吃妈的奶,不羞你?

  
真的,妈!我说。

  
母亲似乎发现不对了,猛地把我掰出来。尽说胡话!妈知道你心里苦。她说,睡吧,明儿妈再给你找!

  
我知道她是说要再给我找媳妇。可是我要吗?我问自己。

  
答案是:并不需要!

  
这答案让我害怕。

  
从此我不敢看母亲。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到了晚上,我爬上床,把脸朝向床铺里侧。我看见母亲投在蚊帐壁上的拿着蚊扫赶蚊子的身影。蚊帐飘动,她的身影也飘飘若仙。我赶忙闭上眼睛。

  
母亲躺下了。我慌忙闪到一边去。我介意了。我奇怪以前怎么从没有这种感觉?母亲很快就睡着了。可我睡不着。我轻轻转过来,望着母亲。母亲也背着我。我才发现,母亲其实并不老,至少身材上并不老,也许是因为没有再生育的缘故,也许还因为平时劳作,吃得少,她的腰很细。她侧着,那腰好像断了似的,让你想伸手去摸它一下。

  
我遏制住了这念头。我只是自己摸自己,对着那身体,等待着那身体上的衣服被开个缝。可那晚上那衣服却封得严严实实,好像是特地提防着的。我只能用想象,让自己达到高潮。

  
第二天我害怕母亲发现。那真的难以启齿。我只能去自杀。但我又无法自己处理。母亲似乎也没有发现。我的裤子也干了。

  
晚上,我又这样做。第三天,第四天……渐渐地,我不满足了。我凑近母亲的身体,竟然撞在了那身体上。隐约感觉到那身体轻轻一缩。但母亲她并没醒来。她还睡得很沉。我就更大胆了,更凑近了些,再凑近,再凑近……她仍然没有醒。我又把腿跨到她的身上。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她还是没醒。她怎么睡得这么沉呢?

  
我射在了她的身上。好爽!同时,我唤了一声:妈。

  
那身体隐约又动了一下。但是她仍然没有醒。好像死去了。我真希望她死去。我也希望我完事后也死去。我已经满足了。

  
我轻轻把粘在母亲身上的精液擦掉了。第二天母亲起床了,好像没有发现。但她去洗澡。她从来没有在早上洗澡的,难道她知道昨晚的事?她换了衣服,不过是全换了,连同没有被我弄脏的上衣。这让我稍稍宽心。她照常做事,煮饭,给我端饭。她把饭端给我,让我先吃,自己去灶台做事。可她并没有做什么事,是在那洗碗。我说,等吃完了一块洗吧。她不应。我叫:妈!

  
不要叫我妈!她突然说,发了神经似的。但马上又懊悔地支支吾吾着,哼哼哈哈起来。那天她把干净的碗也倒进洗碗槽里洗。我明白了。

  
其实母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发现自己真是幼稚了。利令智昏吧!在我做的时候,我还那么大声叫“妈”呢。可我怎么能不叫“妈”呢?我已叫习惯了。整天跟妈厮磨在一起,一会儿一声“妈”的,没有比这叫唤更亲切的了,稍不留神就脱口而出。也许我一直就对母亲有那种心理?这个世界上的女人,我母亲是最漂亮的。那些介绍给我的女人,都是他妈的什么货色呀!就说别的女人吧,有一次,我妈把我背去百货,我妈背累了,没有地方放,就把我搁在柜台上,服务员就骂我妈。那个女服务员,看上去还年轻,可打扮得跟婊子似的,还纹眉毛。这样的女人,她有什么资格骂我妈?我就跟她大吵了起来。这样的女人,给我当老婆我也不要。当然人家会笑说,人家还不给你呢!但是我也不要。并不能因为她们不给我,我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即使是挑剔。其实我所以还在结婚问题上挑剔,是因为我根本不想结婚。所以当对面街那个傻女儿那样待我,我更不能容忍。其实被110抓去那天,是我去掐那傻女儿的。人贵有气,是不是?士可杀不可辱!我知道,我们这时代这样的话已经不时兴了。大家都讲求实际,好端端的人也去假装乞丐,只要有钱就行。我不要乞怜。我要我妈!我爱我妈!

  
2

  


  
一天晚上,母亲说要上街逛一逛。她把我背到一个离我们家很远的地方。到一家发廊前,母亲说,推拿也许能治疗我的病。那发廊里红彤彤的,几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只有那裸露着的肉是清晰的。我从来没有来到过这种地方。但是我猜出这是什么地方。电视上曾经报道过扫黄,在我们这城市,这就是最大的经济增长点。你一定不会不知道,队长,是吗?

  
一个小姐就把我们引进里面一个小间。那里散发着霉气和香水气味,还有男人的烟味,都是跟我无关的味道。我没有抽烟,我不配做男人,我不配做男人当然也就不配得到有香水味的女人。母亲按小姐的示意,把我搁在一张按摩床上,说她要去买点东西。她看了小姐一下,走了。她没有跟小姐说一句话,正因此我明白了,她原先已经跟小姐谈好了,她是有意背我来这干那种事的。原来她没有睡,她什么都知道。她怎么会想出这一招来?她怎么舍得花这钱?也许正如她所说的:该花的时候不能省。她别无选择了。何况这世界都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做一下,又有什么不可?只是发泄。就是一个洞吧,借用一下,完了就算。有什么不可以?多少嫖客还不照样是好丈夫、好父亲、好职人,是良民,不会去炸大楼,滥杀无辜。从实际角度上说,没有什么不好的。你为什么不做?

  
小姐向我伸出手来了。没有征求你意见,可见母亲真已经跟她串通好了。小姐很自然地就把手按在我的腹下,像通了闪电似的,当然,她是女人。那手很柔,我应该承认。她也很年轻。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温柔而年轻的女孩子。也许她以为我就会很自然地把手伸向她。当她发现我并没有这么做,她就索性自己把衣服解开来了。我看到了比手更加年轻漂亮的身子。我承认,我有点把握不住自己。

  
那个洞!我梦寐以求的圣地。

  
我的裤子被剥掉了。我瞧见自己阴茎翘立,好像一杆枪。我也可以当个战士了,投入到这个世界上,去混战。

  
她也知道我站不起来,她就爬了上来,趴在我的身上。她的动作是那么的柔,像蛇一样地。她舔我的乳头。然后她立起来,一边手握住我的阴茎,对准自己。就是那个洞啊!马上就要进去了。借用一下。只是借用一下。我马上要沉没下去,沉没,借用一下……

  
可是这是我所需要的吗?

  
我猛地跳起,把小姐掀下去。床很窄。她莫名其妙地望着我,然后是愤怒。是的,我应该遭人恨。她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她没有什么不对。是我。是我!是我不对!我不能……

  
像你这个样子,以为我们愿意给你做呀!妈来背我回去时,她们说。要不是你妈一直说……

  
妈红着脸,低着头。原来是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呀!出来后,妈嘟哝了一句。我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她在辩解。还以为真做按摩呢,她说,我真蠢!

  
母亲从来很好强,从来不承认自己愚蠢,即使她发明锻炼下肢的土办法彻底失败了,她也没认输过。现在她居然说自己蠢了。噢,妈妈!我知道,跟羞耻比起来,愚蠢算得了什么?即使你不得不承认你是存心这么做的,跟乱伦比起来,嫖娼又算得了什么呢?只不过是大家都在做的事,只不过是大宴席上多加了你一双筷子。同流合污吧,可是我不能。偏偏是我不能。

  
那些小姐说得对。像我这样的人,一个废人,还这么要模要样。整个世界都烂了,要你一个废人去拯救?要你一个废人去坚守?简直可笑!我并不想坚守。我只是想爱,得到我的爱。这是我自己的事。也许你会说,还关乎另一个女人。可她是我妈。我妈是什么都肯给我的人。她可以把自己卖给那个老不死的给我换媳妇,她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妈是什么都肯给我的,她是最爱我的人。

  
我要爱母亲。这不是一个洞的问题。跟灶台下那个老鼠打的洞不一样,跟草席上的破洞也不一样。那是伪造的洞。我的灵魂从伪造的洞中挣脱出来,像鬼魂一样游荡。天黑了。灯灭了。母亲上床了。她睡了。我的灵魂找到了家。我要进去,实实在在地进去!

  
连我自己都吓一跳。我这是怎么了?

  
母亲仍然装做什么也不知道。也许,她应该明白了我想要什么,只是她无计可施。我想象得到那侧的她的眼睑随着脑筋的剧烈转动在跳动着。也许她也没有预料到会到这种地步,至少不会这么快吧,她背对着我,没有动。我剥下了她的睡裤,她似乎抗拒了一下,但是没有转过来。转过来就把问题明朗化了,也许她想,让我看看动动就好了。她抱着侥幸心理。我就更大胆了。

  
我要奔地狱!

  
我要奔去!

  
我进入了。她明显颤栗了一下。但是她并没有怎样,只是稍换了一点姿势,好像又睡着了,好像只是从一个睡眠状态转到另一个睡眠状态。她的姿势变得让我更容易操作了些。她睡着了。我进行得很顺利。我甚至想,她是不是已经认了?有意让我得逞,用一下算了。就当做不知道。只要不把事情明朗化,还不当做是别的男人?比如是那个老不死的老头。是啊,我也可以看成是在做别的女人。可是,我不行。我要的是这个女人。我叫:妈!

  
我居然叫。这不是要把她叫醒吗?她一定会听得见。即使我没有大声叫,我离她这么近,晚上这么静。可她完全听不到,没有醒。这就更现出了她是在假装。一辆汽车从外面开过,她好像在深度睡眠中烦躁地扭了扭身子。既然外面马达声她都能听得到,她怎么就偏偏听不到我的叫声呢?

  
而我,为什么要叫醒她呢?我要的是这个人。我真的是爱这个人,而不是一个洞,一个肉体。假如只是肉体,那么跟找小姐有什么两样?跟两只雌性动物有什么两样?正因为是这个人,是我母亲,才感觉不一样。我就是要确认这种感觉,确认真实。假如我营营苟苟,假如妈闭上眼睛,我们可以苟且下去,我的问题可以解决,她也可以装做不知道。什么问题也没有。只是用一用。只是用一用。借用一下,只是借用一下。这世界大家都太敷衍。这世界上罪恶太多,谁正视过自己的行为?虽然罪恶仍是罪恶,我们这时代特别需要对自己罪恶的正视。就好像一个记日记的人,在日记中确认自己做了什么了。可是妈太怯弱了,她坚持不醒。我坚持不住了。我泄了。

  
我很懊丧。

  
第二天早上,我故意问她:妈(我故意仍然叫“妈”,一叫,我的身体就会酥麻一下),昨晚你睡得好沉哪!

  
她一愣。是啊,她说,白天太疲劳啦!

  
是吗?我说,如果发生了地震了呢?也不会醒吗?

  
她又一愣。继而她脸上闪过一丝绝望。那死了就死了算了!她猝然说。

  
你死了,我怎么办?

  
所以我要尽快给你找个媳妇啊!她忽然说。她已经很久不再提找媳妇的事了。

  
找谁?傻女人?我故意问,简直尖刻。

  
她惨然一笑:那当然要找最好的了。

  
那就是你了。我说,我干脆说了。妈妈最好!

  
你说什么呀!胡说什么……她说。吃饭吃饭!完了妈还要出去一下呢!没时间跟你耍贫嘴、胡说八道。

  
母亲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是最好的支吾。也许我真不该去揭穿,那太残忍。

  
她连饭都没有吃,就慌慌张张走了。她走了。我发现,床上搁着一捆卫生纸。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而且床上还放着她的衣服。从上身的到下身的,从外到内,放着,恰恰摆成一个人形。这就是妈呀!我扑过去。摸、嗅各个部位。我用它们裹住自己,像襁褓似的。我太幸福了。我泄了。

  
妈回来了。她好像顺手似地把纸和衣服整理了。把衣服似乎漫不经心地跟别的生活用品堆在一起。企图抹掉其特殊性。我感觉母亲有点可笑。

  
我叫,妈。

  
干嘛?

  
过来一下。

  
过来……干嘛嘛。她说。

  
我要尿尿!我说。

  
她犹豫了半晌。最后无可奈何地端着尿盆过来了。她把尿盆搁在我脚前,扶我下床。我倚着她,拉下自己的裤子。

  
我把她抱住。

  
这不是在她入睡的时候,是在她醒着的时候,光天化日之下,彼此清醒,清醒地看到了对方。你不能立刻睡下去吧?她一个哆嗦,把我搡开。我被搡在了地上。

  
我没法爬起来。我是废人。她又把我扶了起来。我站不稳,她又只得把我抱住。

  
我又搂住她。

  
她开始打我。也许是用力过猛,她一个趔趄,跌倒了。我要奔过去扶她。可我哪里能扶?可是我居然站了起来。但我又很快垮下去了,摔在地上。母亲瞧见了,大叫一声,滚爬着过来拉我。我被扶起来了。我们俩坐在地上,喘气,像一对两败俱伤的狗。我瞅着她。她不敢瞅我。她猛然拍着地板叫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妈,我爱你!我说。

  
胡说什么呀!

  
妈,你爱我吗?

  
爱,妈说。可那是另一回事。

  
怎么是另一回事呢?我问。

  
妈说:我知道妈对不起你,是妈把你弄残废了。妈可以赔你。妈可以为你去死!

  
死都可以,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那不行!

  
为什么?妈。

  
那是害了你。妈说。她不说她自己不行,而是说怕害了我。我的好妈妈哟!

  
母亲会害儿子吗?

  
她一愣。

  
你就不怕别人害了我?

  
妈保证给你找个好的!她说。非常好的!你相信妈。

  
我相信妈,我说。什么样才算好的呢?

  
贤惠,漂亮……母亲说,她的表情丰富了起来,竭力拼凑着一个妻子所有美好的品质。百分百的好妻子,好女人。妈,那不就是美女蛇吗?我说,她会害死我的。

  
不会的!妈说,她会让你很幸福的!

  
她会吸干我的!我说,只有妈才把握得住。

  
不行!妈说,你就不要当我是你妈吧!

  
那好吧,既然不是我妈了,还有什么不行的呢?

  
那你就当我是个坏妈妈吧!她又说。

  
既然是坏妈妈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我不愿意!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不疼我了吗?

  
不疼。

  
真的?

  
你不要逼妈了吧!她叫,不要让妈遭天打五雷轰了!她这么说,猛地愣住了,恐惧地瞪着眼。她的眼里是空的。

  
你就把我打死算啦!她突然说,我不要活了!你把我打死好了!

  
她揪着自己的衣领,送到我手里。她抓起我的手打她。我怎么能下得了手?我抗拒。可是她的力气非常大。她把我拧疼了,我叫了起来。她停住了,心疼地摸着我的手。忽然,她大哭了起来。我不是个好妈妈!你打我!你打吧,打吧!打吧!

  
我们都哭了。

  
 3

  
要不,妈用手为你做出来?过后妈说。

  
不要。我说。被我这一顶,倒好像妈不知羞耻了。她尴尬地站在那里。你以为我愿意受这个罪?她说,你以为我愿意?

  
她猛地把一块盘子摔在地上。摔个稀巴烂,好像在说,不过了,这日子。这让问题转移了,好像我们是因为生活上的事吵架。

  
她在捡碎片时,食指扎出了血。我拉着她的手。妈的手可真瘦。我可怜起她来了。我答应了让她用手做。

  
她去涂了红药水。然后,洗了手,擦干,晾着过来。手伸过来了。忽然又迟疑了。其实这动作对她来说已经很正常了,我洗澡都是她给脱的。再说我不就是从她身子里出来的吗?现在她却生分了。一个东西一旦被明确了,就不一样了。

  
她终于拿食指戳了戳我的东西,像是想通了,毅然伸了过来。

  
很舒服。妈她做得小心翼翼。不让我生疼。简直是在撩,就好像我小时候做了坏事,妈轻柔地一巴掌撩在我的脸上,与其是在打,勿宁是抚摸。这只有妈能做得到。她的食指翘着,那上面的红药水,像血。

  
天地荒凉。只有我们俩。墙板外喧嚣,有人在叫卖。那里是市场。但跟我无关。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我射了。那手立刻摁住出口,不让射出来,流失了。她反应那么迅速,好像早就准备着了。她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要射呢?也许因为她是我妈,我是她儿子。她把我的阴茎摇了摇,好让我的精液回流下去。她揩我出口上残剩的精液时,好像一个吝啬的主妇舔着锅里的残留饭液。我们家没有钱,我们什么也没有,我们必须保存,必须珍惜。

  
然后她去洗手。我看见她的整个身体。我瞧见她的屁股,有点丰腴,生过孩子的女人的屁股真美啊!我要!我不满足了。用她的手,毕竟是一种阉割。没有洞,用手假造出一个洞,无论如何仍然是假的。妈,用嘴巴好吗?再一次时,我说。

  
什么?妈叫,像盯着魔鬼一样盯着我。不行!亏你想得出!你越来越坏了!

  
是吧,我坏。

  
你是哪里学来的这坏?妈道。

  
其实也不是哪里学来的。我连A片的权利都没有。只是想象出来罢了。有需要,就会去想如何实现。人在这方面是无师自通的。我不求用那里,只用嘴,好歹也是个洞啊,妈!我说。

  
不要叫我妈!她敏感地喝道。你已经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了!

  
只一下。

  
一下也不行!你这不是作贱我吗?

  
爱不就是作贱吗?我说。

  
又是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妈说,我已经太纵容你了!

  
我没话了。低着头。我的下面勃勃生疼,好像要炸了。我呻吟了起来。妈起初不理我,甩手走了。我不能跟上她,不能去追她,只能坐在原来的地方,痛苦地摇晃着身子。我想用自己的手搞掉,可是好像有排斥似的,我的手一伸上来,自己就有一种厌恶感,我的手被愤怒地弹了出来。我只能绝望地摇着,挣扎着。我叫着:妈!

  
妈不理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狠心的妈。我只能去捶自己,一拳捶下去,阴茎好像被折断了似的,疼得我惨叫一声。

  
妈终于回过头来了。你干什么呀!她叫。你疯了吗?你要自己死吗?这东西是命根子,会让你死的你知道吗?

  
我没有办法了!我哭着说。

  
那你就去死好了!妈于是说。

  
死就死!死算什么?

  
你听你还在胡说八道哟!妈又说,。你要死,那好,你先把我打死吧!先把我打死!打死我!她又来抓我的手,打她。她的力气仍然非常大。这下我也不抗拒了,就由她把我的手支配着,打就打。她狠敲,我也狠打。我真的也想打,我恨!也许我真的是恨母亲。我打乏了,她也乏了。她撒了我的手。她忽然说:好了。

  
好了?什么好了?这才发现,我的下面已经不再胀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平息了,也许是转移了。刚才我的手的愤怒,就是出自这的。我的手勿宁是个替代品,打妈呢!

  
以后,你要觉得难受,就打我吧!妈说。

  
不,我说,我不打。

  
其实我很想打。

  
4

  


  
用这个打妈!妈说。她买回来一根鞭子,皮的。我不知道她从哪里买来的。我不打!我说。

  
妈让你打。她说。

  
不,我不打!我说。

  
让你打就打!她喝道。好像被她的喝叫搡了一下,我踉踉跄跄接过了她手里的鞭子。你就当我是坏妈妈吧!妈说。

  
不,我不!我说。

  
听话!妈说,把鞭子摁在我手里,把我的手指团上。她攥住我拿鞭子的手,挥舞,往自己身上抽。鞭子夹着雄风扫过我的脸,有一种凛冽的感觉,好像大部队拉过,战争开始了,把你也推到了战争状态中。我听见母亲哼了一声。痛吗?我问。

  
不痛,倒有种痛快的感觉呢!妈答,做出很希奇的表情。这话这表情怂恿了我,第二鞭就是我自己打的了。打得有点迟疑。这样反而是痛了。妈说。

  
为什么?

  
最怕的就是这样爱重不重,这才会真的痛。妈解释说。

  
这是真的。有时候我恨起自己来,去掐自己的大腿,最疼的就是掐得半紧不紧的时候。我忽然产生了恶作剧心理。我故意又轻轻地抽了她一下。

  
傻儿子,妈说,你要妈难受死呀?

  
我笑了。我就是要你难受!我就是要你难受!我说,调皮地。

  
妈也笑了。那好吧,谁叫我生了个不孝子呢!她说。我知道她故意要这样说,竭力把我们的行为往孝不孝这问题上靠,这样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当然也是妈罪有应得。妈又说。我想妈是指她没有让我有个健全的身体。仍然是在说,我们的问题是凡常的母子问题。

  
我说:不!

  
就是!妈道,你就这么想着!

  


  
 5

  
妈,我想沾上水。

  
为什么?

  
你给我沾上水呀!我说。我把鞭子递给她。她懵懵懂懂地去了,沾上水。我看见鞭子的末端滴着水,好像滴着血。

  
我挥起鞭子,抽!母亲更尖锐地叫了一声。果然。沾上水的皮鞭抽得更到位,却留不下什么疤痕。

  
你呀,你好坏哪!你是个大坏蛋!

  
是的,我是个大坏蛋!我希望自己当一个大坏蛋。这辈子我最大的怨恨就是当不成大坏蛋。我终于当上大坏蛋了。是母亲给我的。我是怎么想出这个恶毒主意的?我也不知道。没有人教我。也许天生骨子里就有的。

  
6

  


  
妈,我想站起来打。我说。

  
好,妈说。把我竖起来,她躺着,举着手支撑我。我马上有了站立的感觉。我是一个正常的人。我可以支配这个世界,我有权力。我挥鞭。

  
可是我很快就瘫下去了。因为母亲的手撒开了我。我是靠她的手支撑着的。她一痛,就不由得撒了手。我就倒了下去。她慌忙又来搀我,好像她干了什么大坏事似的。她所干的最大的好事是关于她孩子的,她所干的最大的坏事也是关于她孩子的,她让她的孩子摔倒了。

  
她搀着我。这样她就无可逃避地挨着我的鞭子了。我们是冤家。我就是要确认我们是冤家!

  
7

  


  
妈,你起来。我说。

  
对方躺着,躺在跟床铺、地一个水平面上,你感觉不到明确的靶子,就好像打在床和地上一样,没有强烈的击中感。

  
妈起来了。一个明确的靶子。

  
 8

  
妈搂着我。因为离得太近,我挥不开鞭子。可是妈离开我了,我又站不住。我没有腿。我这腿!我这腿!

  
妈,我要骑在你背上!我说。

  
妈趴下了。

  
9

  


  
我是个瘸子。不仅是瘸子,手也不好使。我的动作往往把握不住,打不准。我用力太猛,还把鞭子甩脱出手去。妈爬过去捡,再交到我手里。

  
你的手怎么了?她叫。

  
破了点,没关系的。

  
谁说!妈说。她为我包扎完,又审视着鞭子握柄。这东西怎么做的,太粗糙了。现在的产品都这么粗制滥造!

  
她要为握柄缝制一个柄套。要绒布的,绒布疼手。她在平时收集的碎布片中挑捡,找到一块了,只是不够宽。她就又找一块接了。接痕几乎看不见,我握了,一点也不硌手。绒布好温柔,温柔得让我想哭。

  
不能太松了,松了,不贴,拿着会打滑,要多费劲。她量得很精确,像做一件艺术品。做完了,欣赏着。也许那只打她的手有了快感,她也有快感?

  
妈,你真的愿意吗?我问。

  
妈真的愿意。妈说。

  
你舒服吗?我斗胆问。

  
舒服。不料妈真的说。

  
胡说,妈,我说。你是胡说的。

  
你舒服了,妈就舒服了。

  
可见你是不舒服的,妈,你是为了我舒服。

  
你舒服了,妈就也舒服了,傻!妈说,儿子是妈的心头肉,你舒服了,当然我也舒服了呀!

  
妈,我不要舒服!我不要舒服!

  
你不要舒服,妈可要舒服!

  
妈,我可以让你舒服。我叫,我又想要和妈做那种事了。我拉住了妈。

  
滚开!妈叫,她从来没有这么凶。

  
你是真讨厌我了,妈!我说,你讨厌我吗?

  
不呀!妈说。

  
不,我知道你讨厌我了!要没有我,你可以过得比现在好。

  
就算是吧,妈说。她简直绝情地说道:你难道不也在恨我吗?我们到了现在这份上,你就不该恨我吗?你这没出息的!

  
我是恨你!我说。

  
好啊,恨我,所以你打我了,是吗?你这个狼心狗肺的!

  
骂得好!我就是狼心狗肺!

  
你打呀!妈刺激我。

  
我就打。

  
你再打呀!

  
就再打。我真的恨妈了。恨不得她死!她不该刺激我。可是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刺激我。宁可让我恨,也不要让我爱。她要培养我的恨,让我在恨中得到满足。她呻吟着。那是爽的呻吟。我也爽。真的好爽!我挥舞着鞭子。我的鞭子好硬!好硬……她叫了一声,突然又憋住了。倒不是怕被邻居听到,而是怕泄了气,像一坛好酒要漏了酒气。憋住!让酒气醇浓。醉。她一步步醉了下去。我打。彻底醉了。她醉了,不动了。妈你怎么能只管自己醉下去了呢?我可怎么办?你这么自私!还说母亲如何无私呢!不行,我要你醒过来!怎样才能让妈醒过来呢?嗯,干她最怕的事!我就干了。我还要叫:妈,妈!我爱你,我爱我妈!我爱我妈……记录员你沙沙沙埋头记录,队长你不要张这么大的嘴。你别瞪我。你在为我惋惜?你在恨我?你在说,我必死无疑?我还要遭受严厉的审判?我还要被游街示众?还要被暴尸街头?可我还要说!什么?是畜牲?好啊,就让大家看看这世界上的畜牲吧!我们像禽兽一样活着。你们不承认,你们不是,就我是吧!你们就体面地活着吧,把母亲胎盘的血迹洗干净,体面地活人,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

  
1877年,摩尔根在他的《原始社会》中指出:美洲印第安易洛魁人对亲属有很奇特的称呼。他们不仅把亲生的父亲叫父亲,而且把父亲的所有兄弟都称为父亲。对母亲的称呼也是同样的。这称呼是原始血缘婚的活化石。在汉语中,"姐"本意是"母",从《说文》、《广雅》、《广韵》、《集韵》、《称谓录》中可以看出。而在民间语言中又用作妻子、情人。"娘"为母亲,但本意却为少女,《玉篇·女部》说:"娘,少女之号。"南朝乐府《子夜歌》有"见娘喜容媚,愿为结金兰"句。同时"娘"又指妻子:"娘子"。

  


  




 敬请留言(尚未注册的用户请先回首页注册)
用户名(必须)
密 码(必须)
标 题(任意)
内 容(1000字以内,图片引用格式:[img]图片连接地址[/img])
    添加图片
    

       我的后悔录
    “圣徒”之“恶” 
    后藤健二的责任感与无责任感——答日本某媒体问 
    为什么不能直面正常国家日本? 
    安倍的腰 
    张艺谋做错了什么? 
    大岛渚的“性政治”  
    夏目漱石:永远的困境 
    太宰治的“生”、“罪”、“死” 
    社会转型期与作家的选择 
    答《信息时报》“中国文学最好的时期?”专题 
    致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公开信 
    北京人 
    给全国人大常委会的公开信 
    答《晨报周刊》:我们易怒易怨像个怨妇 
    铁主席,请用“哲学”说服我!——致铁凝主席的公开信 
    自由下的囚徒 
    “爱国贼”以及“爱国奴” 
    生命不是用来糟蹋的 
    中国文学的“现实主义”魔咒 
    理想者的挣扎  
     败诉:战斗到2009  
    "审判"《冒犯书》 
    我们屡屡被“爱国”绑架 
    审前会议被委以“国家机密” 
    哭谢晋 
    我起诉! 
    亡民的饕餮 
    我与老师的劫缘 
    茶世界 
    答《东南快报》问:“余秋雨大师工作室”挂牌 
    我们该遭“天谴”吗? 
    母亲(小说) 
    罪恶(小说) 
    奥运:改头换面的战争 
    答《晨报周刊》问:索尔仁尼琴——文学、祖国与良心 
    过去,而无法过去 
    向“老愤青”柏杨告别 
    久入鱼肆之后 
    考试 
    我们什么时候学会道歉? 
    瞧人家境界 
    穿和服的女人 
    换个角度看重庆“钉子户” 
    打屁股 
    我的真善美 
    新书《冒犯书》代后记:一个作家的诞生 
    答《南国都市报》问:陈希我与文学:谁冒犯着谁?  
    汉学家群起批判中国文坛 中国作家四面楚歌 
    为《新京报》“鲁迅逝世70周年”专题而作:《超越和未超越的》 
    三岛由纪夫、平冈公威与我 
    两耳锅系草鞋耳 
    应台湾《中国时报》“中国印象”专题之约而作:《尴尬之土》 
    东京审判,审判了什么? 
    抽烟 
    小说《我的补肾生活》连载三 
    小说《我的补肾生活》连载二 
    小说《我的补肾生活》连载一 
    另一种世界大战 
    第三只眼看道歉 
    小说《带刀的男人》连载二 
    小说《带刀的男人》连载一 
    小说《旅游客》连载二 
    小说《旅游客》连载一 
    一个理想主义者的三封信 
    小说《我们的骨》连载三 
    小说《我们的骨》连载二 
    小说《我们的骨》连载一 
    小说《晒月亮》连载三 
    小说《晒月亮》连载二 
    小说《晒月亮》连载一 
    小说《上邪》连载三 
    小说《上邪》连载二 
    小说《上邪》连载一 
    战场---也为母亲节作 
    小说《遮蔽》连载之三 
    小说《遮蔽》连载之二 
    小说《遮蔽》连载之一 
    小说《又见小芳》连载三 
    小说《又见小芳》连载二 
    小说《又见小芳》连载一 
    小说《风吕》连载四 
    小说《风吕》连载三 
    小说《风吕》连载二 
    小说《风吕》连载一 
    到丽江去 
    与命拉扯 
    被豢养的狼 
    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 
    我的后悔录 
    长寿则辱 
    大写意的吃 
    请让我成为您的孩子 
    何谓边缘生活 
    爱你,咬你! 
    又是一年樱飞时 
    手表如妻 
    开会 
    小说《抓痒》初版后记 
    小说《抓痒》台湾繁体版自序 
 
Copyright ◎ 2006-2010 东洋镜工作室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