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风吕》连载二│陈希我│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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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风吕》连载二
陈希我 (发表日期:2006-04-26 21:52:41 阅读人次:2055 回复数:0)
* 　　一连几天，你眼前总浮现出那情景。她是在跟别的男人。她叫着，扭动着，像一只发情的猫。那男人嘻笑着玩她，简直变态（就跟国内看到的日本A片里的男人一样）。当他为她前后开弓，她颤抖地嚎了起来，那声音像是从胃里里不可遏制地呕出来。　　一样的人，一样的身体，一样的叫声，一样的神情，一样的痛和快……那情形你太熟悉了，却是对着别的男人！简直不可思议，好像看见了魔窟。你清楚女人的裤腰带并不是那么紧的，只是你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婆。那个男人是谁呢？　　巨大的黑洞！可你又不能问。你只能闷在肚子里。你不敢正视她了，更不愿去碰她。有时候你们的手偶尔碰在了一起，你会猛然闪开。老夫老妻了，都说左右握右手，可现在又异常敏感起来。　　你不敢正视她，但又处处窥视她。她的每个动作都让你寻思半天。她沉默时，你想那是她自己无话可说了；她轻松愉快时，你怀疑那是在掩饰。有时候她会活泼得像个小姑娘，有这么老的小姑娘吗？　　也许根本不像我想的那样，有时候你想。那是她A片里学来的。她在外面这么久，能不看A片吗？但是这么久，看了A片，能只满足于看A片吗？质疑是容易的。质疑不需拿出证据，而若要证明清白，你就必须拿出证据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感到你们的世界像绷紧的冰河。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一切正常，冰河上可以开汽车。但在寂静的时候，你会听到一声开裂的脆响。　　休息日又到了。她说要请老乡来做客。她怎么请起老乡来了？她不是说千万别跟中国人搅在一块吗？　　你来这么久了也没有请他们来，大家平时也没时间见面。她说。　　你也觉得好。两人面对面，其实也很煎熬人。　　大清早就忙开了。掀起褥子，藏到壁橱里去，在榻榻米上摆上矮几。大家来了，一个个眼睛熬得红红的。在外面，最缺少的就是睡。女人们互相拉着手，一声声尖叫；男人们就分烟，彼此开玩笑道：瞧又被日本鬼子剥削肥了！　　你不明白：剥削肥了？怎讲？一个说，要是日本鬼子不肯剥削我们，我们哪有钱挣？我们只能硬磕磕呆在国内。又一个说，感谢日本人剥削，感谢日本人压迫，感谢日本人不把我们当人看。说的人还行着中国式揖。另一个说，你看你看，变态！到了外面，一个个都变态了！　　国内情况怎样？大家问你，好不好挣钱？你说不好挣。那就好！大家说，国内越不好挣钱，我们回去，钱就越显得大了，就越好花。　　还什么回去啊！她就说，一边洗着菜。大家说，你可以不回去，你上了大学了，可以工作签证。又对你：你娶了个好老婆，命好！　　难道我要吃老婆风水？你听了很不舒服。是不是他们知道了什么？你又想。这种事全世界都知道了，就是家里那个不知道。你观察大家神情，好像并没什么异样。要是真有什么事，他们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吧？她也不会把他们请来了，岂非自掘坟墓？但还有一个词，叫饮鸩止渴，怎么说？那边大家又说起了一件事：一对上海人，妻子把丈夫办出来了，但立个协议，我让我情人做经济担保人，把你办出来，你出来了就别跟我，离婚。那丈夫也同意。你觉得这事很冷酷。　　这也对，但是一个说，彼此有活路了！另一个说，离婚了更好，在这外面起早贪黑，这么辛苦，到时这“庆庆”翘不起来，老婆还不也是别人的？大家全笑了。你也猜得出“庆庆”指的是什么。到时候？一个说，这么说，你现在还可以翘起来喽？　　好好睡一觉，就可以了。对方回答。你也随大家笑。可你马上又沉下脸来了。这话题又让你想到了那事，你就心裂了一般。性事让你很糟心。　　不知怎的，其中一个人和他老婆吵起来了。起初只见他老婆杵他的胳膊肘，小声嘀咕着什么。他不应，直往边上缩。又去拿烟抽，老婆把烟给缴了。唉呀，你搞什么嘛！他终于叫起来。他老婆问：问你怎么不回答？他说，唉，老是这问题……你无聊不无聊啊！他老婆道，为什么无聊？她的嗓音不觉得大了起来，大家全听见了，笑了。她就索性放开嗓门：今天我也不怕大家听，你为什么不说？不是心中有鬼，为什么不肯说？　　你听见自己老婆在那边剁肉，剁得非常急，像马蹄疾驰。　　那人应：我不是说了吗？没有啦！那老婆追问：那那么多年，我不在你身边，你怎么过的？那人道：不是都不行了吗？他拿眼睛戳戳刚才说不行的人。那老婆反驳：睡一觉就行！大家又笑了。我还睡什么觉啊？那丈夫叫，你来前，我一天只睡三个小时，一起来就打工，打完工就睡觉，休日也上高田马场，还想什么？　　那你总不至于一次都不想？不料那老婆不屈不挠。这么多年了，四年了，一次都不想？怎么可能？那丈夫急了：我就是有可能！那老婆叫：你耍赖！好啊，我知道啦！我知道啦！她哭了起来。大家慌忙来劝。别闹了，别闹了，本来好好的，好好的……什么好好的？那老婆道，都是鸡笼罩缎被面，下面全是屎！　　那人也豁出去了：屎就屎！就要去打她。大家又去拉他。那人叫：早知道不把你办出来，把你办出来，千辛万苦，花了那么多钱，担保人印鉴证明还是从一个被日本老板包养了的婊子那里高价买来的，要不还弄不到，怎么能出来！　　你感觉被尖锐地扎了一下。你觉得大家都在盯着自己，赶忙跑卫生间，装做要小便，不料在卫生间门口跟妻子撞上了。她也来卫生间要小便。只有一个坑位。你让她先上，她让你，两口子客套得像陌生人似的。谦让中，你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绝不能上，因为根本没有小便，发不出尿的声音，而对方就在跟前。就露馅了。你不敢露馅，又不敢让对方馅露。你忽然想到个办法，跑去洗手。你快快洗了手，就跑出去了。她就上坑位，嘱咐他关上门，一边抱怨着，忙死了，尿都没时间拉了！外面还在闹。大家还在劝那老婆：不要再说啦，在外面，什么都不容易，要做点事更不容易，要理解……我不理解！要理解你们理解去，你们理解你们的老婆去！那女人抢白道，但愿你们老婆也能理解你们在这外面花花世界…… 　　* 　　你对这花花世界最了解了。你本身就是在小酒吧打工的。虽说没有酒吧女，但妈妈桑就是酒吧女。客人大多冲着妈妈桑来的。他们让妈妈桑陪他们喝酒，陪他们唱歌，唱到情歌时，还要搂着她的腰，扮演情侣。妈妈桑也乐意，还回过头去跟对方斗鸡似的顿着头对唱。　　客人喝醉了，还去抱她，吻她。这时如果店经理在，看到了，也会陪着笑。令你吃惊的是，店经理居然就是妈妈桑的丈夫！　　妈妈桑一般都是酒吧女出生的。东洋通说，老了，攒了点钱了，就当起了妈妈桑。　　你问：可那个店经理就是妈妈桑的丈夫啊！东洋通说：那又怎么样？你问：他居然也能没事一样？东洋通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什么叫日本人？当初美国人占领的时候，他们政府还号召女人去当慰安妇呢！　　慰安妇？你在国内听说过。　　不是那个事，东洋通说，是日本女人慰劳给美国人！操，你看现在日本人很多高鼻梁，高个头，全都是杂种！　　不是说因为营养好？你问。你在国内报纸上看过，日本经济发展了，营养好了…… 　　唉，还不一个样？东洋通说，经济要发展，就要开化，开化？哈哈，什么叫开化？现在国内哪个地方开化，哪个地方鸡多，就繁荣娼盛，是娼妓的娼。他说明道。　　这你知道。东洋通又说了：我还听说，国内有的县，外出卖春的妓女回来了，他们还开欢迎会，说是为家乡创造了财富。你说，这样谁不去做鸡？如果我是女的，我也去做鸡。在国内做鸡，还不如在这里做鸡，赚得多，把钱寄回去，更是为家乡创造财富了，是大功臣，就像当年的日本女人去南洋，《望乡》，阿崎婆，海外鸡！　　海外鸡！你的心猛地被撞碎了。你觉得整个世界被撕裂了。　　* 　　中国的事，我懂得很少。就像我对那些非洲人、南美人所知甚少一样。美国的唐人街，简直就是不可知的世界。但是这东洋通倒说出了一段日本真实历史。我曾经看过一本翻译成英文的书，《村冈伊平治自传》，就记载了当初在南洋的日本妓女。“她们每月写信并送钱回家，父母放心，邻居有好评。村长听说，来要所得税。国家不知是为谁的国家。不仅夫家，娘家也富裕起来。不仅这样，在南洋的土地田舍，凡是建起女郎屋的，必随之建起杂货店。从日本叫来店员，店员独立开业，成立公司的驻外办事机构。女郎屋的丈夫不愿被叫做姘夫而经营商店，一年左右土地开发者就迅速增多。随之，日本的船只到来，那块地方繁荣起来了。” 　　这个叫村冈伊平治的人，就是当初带日本女人去南洋的人贩子。　　我还记得他们的思想家福泽谕吉有句名言：“日本对付亚洲有两种武器，一是枪，二是娘子军”。这个福泽谕吉的头像，如今印在日元最大面值的一万元的纸币上。　　我钻进日本图书馆细查。但我遇到了困难。我面临的是三重暧昧：一是作为我外语的日本语的暧昧不清，二是日本语本身的暧昧，三是这种事只能暧昧地记述，我只能在种种遮蔽和谎言中穿行、推测，掌握蛛丝马迹。一个民族有它的难以摆在台面的潜文化。　　但我最后还是掌握了：　　一个叫高桥谦的统计：明治19年，日本邦人定居上海的有700人左右，除了邮船支店、三井物产支店、乐善堂药店和二、三家杂货铺之外，过半数是娼妓馆。一个叫奥田乙治郎的在《香港日报》上记载：同时期滞在香港的日本人共有147 名，她们的生活来源支柱就是卖淫，由此带动周边饮食、旅馆、杂货业的繁荣。　　日俄战争之前的 1903 年，俄罗斯在其租借地旅顺作过调查，有日本娼妓 201 名。大江志乃夫统计，日俄战争结束后，关东的日本娼妓急增，人数达到 1403 名，占当时在留日本人 2582 名总数的 54.3%，也就是说，关东州在留的日本人中，半数以上是娼妓。明治36 年 2 月 9 日的《朝日新闻》刊登了著名记者内藤湖南的评论文章，他估算在满洲各地大约 5000 日本邦人中，至少有 6、7 成是在操皮肉生意。　　人江寅次在《海外邦人发展史》中这样写道：明治33 年在西伯利亚一带的海外邦人往日本送金约百万元，其中63 万为海外妓女的送金。《福冈日日新闻》登出探访记事《女人国》：“从岛原的小滨署管内四个村子渡航的女性，去年向家乡的父兄送金达 1 万 2 千多元。全岛原的 30 个村子，合计则突破 30 万元”。　　一个民族要发展，就把女人和性放开？我还惊异地读到了大和民族的“创世纪”故事：天照大神关闭天窗，世界于是陷入黑暗。众神便在天窗前开舞会。一名女神跳起了艳舞，露出乳房和阴部，逗得全场大笑，笑声传至天顶，天照大神忍不住探出头来，天窗便重新开启了。　　天窗开启了！　　* 　　这世界最可怕的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你看到了什么。　　你不能面对自己的老婆，这个在你的背后干出了什么的女人。你竭力少跟她碰面。早上醒来，你避免立刻睁开眼睛，以免看到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情形。尽管你也知道不可能有什么情形发生，但是她裸露着的身体也是你所忌讳的。与其是忌讳看到她裸露的身体，勿宁是担心你把她的隐秘揭发出来了。你故意弄出一些响动，然后，为了更小心些，你一起来就直接就跑卫生间，想着，等你出来，她应该早已收拾停当了。　　晚上回来也这样。你总要在楼下先观察屋子里的灯光是否亮着，要没亮着，你就像老鼠一样迅速上楼，钻进被窝。但是有时也觉得这样还是冒险，假如你推门进去，她已经回来了呢？甚至她因为在干着什么事，不开灯，被你撞到了怎么办？于是你就在开门时也故意开得不利索些，提醒对方，我回来了，你快收拾好吧。你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但是有一天还是出事了。　　周末。你回家，望见自己家的窗户黑漆漆的，刚舒一口气，正要上楼，你看到了她。在门楼边的墙角，她和一个人在一起。　　你起初不相信。但是确实是她。她在说着：不行！她的的声音压得很低，很慌张。你恐怖地站住了。　　对方是男人。真真实实实的一个男人。让你抓住了。虽然你已经对她百般猜疑，但是事实摆在你面前了，你却不愿相信。你本来可以扑过去，擒贼擒双，可是你却畏缩了。你甚至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刚好撞见了。　　那男的在和她说着什么，她一直在摇头。对方是日本人，果然！　　他不停地伸手抓她，她躲闪。她在拒绝对方。你心中又升起一丝侥幸：也许她只是被纠缠。也许她根本就是遇到了流氓，强奸犯。但她为什么不喊，不报警呢？　　对方一次又一次地抓她。他在说着什么，你听不懂。那语气像恳求。如果是流氓，用得着恳求吗？对方好像相信恳求就能让她就范，只是一再说。至多就是划动着手臂，向她伸过来。她仍然没有接受，也许是对方的手根本就没使劲。　　她把对方往墙的那一侧推，跟他嘀咕着什么。她在说什么呢？　　她跟他嘀咕，说明他们原来关系密切。你的心在冷却。　　忽然，她伸手把那男人的脸轻轻拍了两下。　　你的心彻底冷了。你孤零零站着，觉得自己很可怜。你继续看，但也无所谓看，无所谓不看。他们继续站着，嘀咕。也不知过了多久，你听到她在说：再见耒！　　你猛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在她之前赶到家里。虽然你不愿回家，和这女人一个家，躺在一起。她简直就是女鬼。但是你又不能不回家，不回家，事情就会被捅出来。你还没勇气让事情捅出来。你迅速蹿进屋，躲进被窝，假装睡着。　　她推门进来了。她还轻声唤了你一声。你缩着，没有应。　　* 　　一个捉奸成功的丈夫，是幸运，还是不幸？你终于无可逃避。　　你想知道那日本人是谁。可那晚天很黑，你看不清那人的脸。即使看清了又怎样呢？你又知道他是谁？你所能知道的和她有联系的日本人，就是丰田。你要见见他。　　可是你既不知道他的住址，也不知道他的电话，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姓丰田。怎么能找到他？你忽然想到，他不是我的担保人吗？我出了事他要负责的吧？你问东洋通，他说是的。那么，我就出个事！你想。你跑到一家餐馆，决定吃了不给钱。没钱，你把我扭送警察好了，这样就会去传唤我的担保人了。你身上也确实没有钱，头个月工资还没发，身上只有几片硬币，一张月票。但你却点了最贵的东西。这是家中国料理，东西贵。你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报复。你要吃穷那个丰田（你有意混淆这个“丰田”和那个“丰田皇冠”的“丰田”）！你大吃一顿，然后向店里掏翻衣袋：只有这几片钱。餐馆果然把你送到了警察局。　　你不说自己的住处，怕说了警方直接找到她，她来付钱，就没戏了。你说了自己就读的学校。警方很快从学校查到了你的经济担保人。但是丰田先跟你她联系了，她先跑了来。警方查了她外国人登录证，用话机核实了证件的真伪，签证期限。警方盘查得很认真，气氛森严。你有一种毁掉一切的快意。　　很多外国人已黑了身份，有的还是偷渡来的，连身份也没有。他们平时上街都要躲着警察走，怕被查到抓起来，遣送回国。可惜她证件齐全。　　她还企图由她交钱了事，可是警方不肯。他们要按程序，等担保人来。日本的警察就是死脑筋，你曾听人说过，果然。　　她等丰田时的神色确实有点慌张。丰田来了，你竭力把他跟昨晚那个男人联系起来。你发现他跟她打照面时，她的脸红了。她为什么要脸红？难道只因为给对方添了麻烦？　　他们在说话。你自然听不懂，但你嗅出了那味道，很特殊。她并没有因为给对方添了麻烦（假如她的脸红是因为这的话），语气诚惶诚恐。他呢，也似乎没有被麻烦的不满。也许是他人好？但是你敏锐感觉到了，他们的对话是涣散的，好像他们已经非常熟，自家人似的，他们是自家人跟自家人说话，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的并没有什么重要内容，只是感觉着对方。　　你继而又发现，他看她的目光很油，像油推一样在她的身上推来推去。那眼神好像在说：你的什么，我都知道。你不就是那样的吗？　　什么样呢？他进入她，同时给她前后开弓。（你的心又一个裂。）他看着她舒服得欲仙欲死像个荡妇。然后就是她自己要求了。也许他还故意不答应了，熬着她，让她要死要活。这个日本人看过去就是个会玩女人的，他模样下流，嘴唇润湿，好像总润着口水。你可以想象那嘴唇、那舌头是怎样伸向她。现在，他又好像拿到了失而复得的东西，放在手里确认着，抚摸着，检察着。　　她赶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她并不认识他。　　他笑了，好像在说：你怎么了？　　她匆匆向他告辞。　　从警察局出来，你就自己走了，也不管她在后面追。她一定清楚我为什么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你想，所以她不发火，只是跟着你。她心虚了。她的软弱让你失望，你决定激怒她。你走得更快了，把她甩得远远的。再一拐弯，躲起来了。你看着她在苦苦寻找，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像个弃儿。你咧嘴笑了。她终于生气了，你跳了出来。　　你去哪了！她问。管得着吗？你回答。她不作声了。可见她心中无鬼。　　你为什么不说：我管不着，那你出事了就别来找我？你刺激她。她瞪了你一眼，仍然不开腔。　　你索性直说了：你有本事，还不就靠日本人吗？她一愣。你又说：不就是有丰田吗？她神色张惶起来。说明确实有问题！你就又加了一句：他给你好处，各取所需，你给他做了什么？你胡说什么呀！她做出遭受了不白之冤的样子，愤怒地顿着脚，嚷。她这是在表演，你想。不是吗？你反问。怪不得你不愿意跟中国人来往，因为他们知道你干的事！　　你胡说什么呀！她还是这话。我不是还请他们到家里来吗？　　那是为了掩盖！你说。你觉得很爽，可以从正面论证，也可以从反面论证，反正主动权都掌握在你手上。她沉默了。沉默就是默许。你说呀！你叫。穷追猛打。你觉得自己够残忍。她呜呜哭了起来。这哭，更说明问题了。　　她不哭了，抬头望你。你忽然心里一个虚弱。　　你要知道吗？她说。你没回答。你不知道怎么说。你像一个闯祸了的孩子。其实你并不想知道，不想知道…… 　　* 　　你要知道，我就告诉你。她说，你说对了。　　他曾是我打工的拉面店的社长。这你知道。拉面店只有两个人，另一个是他雇来的店长。他经常来店里转。他还开着一家物流会社，日本老板往往这样，自己开饭馆，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吧。社长对店长远不如对我好，来店里，只对我问寒问暖，还夹带小礼物给我，从没给店长。对这点，店长很平气，他说：你是女人嘛！社长甚至还平白无故给我加了一回工资。反正他要加，我何乐不为？　　拉面店后面有个休息室，是店长中午休息的地方。再后面有浴室。社长说，我可以去那洗澡。当时我住没有洗澡的旧公寓，要去公共浴室洗，每次要花上200元不说，时间也不刚好，我下班，人家已打烊了。有这么个洗澡的地方，当然很高兴。我并没有想到别的什么，也一直没发生什么。社长一直给我和善的感觉，好说话，所以到办你找保证人时，我想到了他。他也满口答应。　　那以后有一次，闭店了，店长走后，我又去洗澡。我从浴室出来时，发现社长坐在休息室的榻榻米上。他怎么进来的，我不知道。当然他是社长，这本来就是他的房子，他想进来就能进来。　　我很不好意思。我的衣服还没穿得很整齐，头发乱乱的。但他说出的，仍然是那句平时见了员工常说的话：辛苦了！　　他说他今天去区役所开印鉴证明了。我一阵高兴。他果然从上衣袋里掏出了了印鉴证明书，给我看。然后他叫我坐他身边。别说他是社长，单凭他为我做了这事，我也不能不从。我坐他身边时，他说我像横滨中华街刚出屉的中华肉包。　　他说出这种轻浮的话，还是第一次。我不习惯。可我也知道，日本人总是喜欢开荤玩笑。他也是吧，我想。就也没在意。他问我洗得舒服吗？我点头。他就说自己很劳累，身上酸死了，别看是个社长，工作压力大，迟早也是过老死。然后他问我能不能给他按摩。　　我当然不敢说不行。何况日本人工作劳累了，同事间互相揉捏几下，也是正常的，就给他按了。揉了肩膀，他又说要按身。我没办法，也只得答应。他就脱光了自己的衣服。我很难堪。按了几下，他就说辛苦了！你每天为我工作，真是辛苦了！他说他要给我按。我连忙摆手说不要，可他坚持要。我更坚决说不要，可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了起来，过来拧我胳膊。我又不敢反抗，一反抗，就冒犯了他，不仅印鉴证明书泡汤了，他也许还会炒我鱿鱼的。这工作的时间跟我上课不冲突，工资也高。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只得硬顶着，不让他把我按倒。这边脸上还得笑笑的，好像在跟他开着玩笑。在推搡过程中，他开始摸我的身子，我感到很恶心。我决定翻脸，那印鉴证明书也不要了！但我又犹豫了，不要了，你怎么出来？你要出不来，我在外面也呆不长，到时候只得回去。到了外面的人，再回中国去，简直难以想象。我想他也就是摸摸捏捏，耍耍流氓吧，一阵就过去了。我这么一犹豫，就被他扳倒在地上。　　我承认我错了，不该抱着侥幸。我被扳倒后就再也起不来了。他把我的腿提了起来。我整个人悬空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身体拧过来，那样我看得见对手，就感觉有希望了。但是很快我发现，这姿势更有利于他。由于我正对着他，他的行动更方便了。我只得又把身体翻了过去。不料他已经压了上来。他说他爱我。他开始扒我的衣服，他进入了…… 　　我后悔已经迟了。再怎么悔恨也没有用了。他牢牢串着我。但我还是挣扎。我叫。他说：你别叫，马上就好了！我喜欢中国女人，干净，我会给你赔偿金的，你要多少？我不考虑，我不要。三万元？五万元？十万元？他又说，给你十万元怎样？我愣了一下。要知道，别说对我们中国人，就是日本人，十万也是不小的数目。我不再挣扎了。挣扎也没用了。我只在等着结束，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