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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社长

孔明珠 (发表日期:2006-03-12 20:58:38 阅读人次:1695 回复数:2)

   日本话社长就是老板,起先我怎么会知道日本有那么多社长呢,更怎么会知道要恭维日本男人就得称他社长,不要去管他的公司究竟有多么大,麻雀大也好,芝麻大也好,也不要去管他干割肉的还是擦玻璃的。

  
要说人命苦,大多是自找的,我刚到东京第3天就迫不及待地去“鹤竹居酒屋”打工,进门碰到的第一个日本男人就是宫本社长。居酒屋白天黑黑的,只有料理台上点着灯,宫本坐在料理台前客人坐的吧台前喝着什么。可怜的我日语五十音图还没有背出来,想对人说一句“初次见面”之类寒暄语,路上背得好好的,结果天知道说了句什么,只听见那个男人“嘿嘿”笑了起来,回过头来朝我上下打量。

  
原来男人看女人可以用如此放肆的眼光,我顿时怀疑自己穿错了什么衣服,低头看看自己的连衣裙虽然是中国产的比不得日本货,可也不至于走不出门。这时,只听他问我一声几岁了?我想,在国内的时候听说日本人很在意女人的年龄,30岁以上的打工者基本不要,我暗暗扳手指用日语数到29,说:“29岁!”话音刚落,宫本放声大笑,我慌了神,想自己谎扯得太大了,是否该纠正,再加几岁?谁知道宫本一边笑一边说:“女人怎么都说自己是29岁呀,真奇怪。”“我,我……”我不知道他说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居酒屋的老板,手足无措。

  
见我慌成这样,介绍我去打工的上海人小黄对我翻译了几句,又说,反正又不是当陪酒女郎,老实说年龄也无妨的。我忙报了实际年龄。小黄乐不可支,急急地用日语说了出来。这时,才又从料理台里面又伸出一只脑袋来,对着我打了个招呼,原来那人才是老板,宫本先生只是个客人,我松了口气,那个面相和善的老板听我坦白岁数后果然只是宽厚地笑笑,把我留下。

  
宫本是我们店附近一家超级市场专门承包肉类专柜的所谓社长,之所以他被人们称为社长是因为他注册有公司,其实在我们上海就叫斩肉,只不过宫本斩肉不在大庭广众的市场里,而且干得比我们细巧一点,他们把货进来以后要预先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到盒子里用保鲜膜封好,然后盖上日期、分量、保鲜期限等等,再摆到超市的冰箱里任顾客挑选。而附近一些饭店店每天的货也是由他供应的,包括我们店。

  
老板娘那天分配我洗碗,一过5点,客人稀稀落落地来了,他们看见店里有打工新人,而且是个年轻外国女人,显得都有些异于往常的兴奋。而我,也瞪着大眼看他们这些个“东洋镜”中之人,一眼便看到三个小时前见过的“熟人”。作为顾客在“鹤竹居酒屋”出现的宫本,俨然一副花花公子的派头,西装毕挺系着领带,新理了发,是那种时髦的烫发,圈圈很细小,烫了以后再剪成平顶,像一只刚刚剪完毛的小绵羊。宫本踩着矫健的步伐,挺直背,手里拿着一张专登体育新闻和色情消息的男性报纸。他见我已经系上“鹤竹居酒屋”的饭单在忙碌,朝我挤了下眉又哈哈笑了起来。宫本坐在他的老位置----吧台前,要了一瓶啤酒一个下酒菜,眯着花眼看我洗碗。

  
后来我会说些日语,与宫本熟悉一点以后他告诉我,头一眼就看出我是个善良好女人,是可以做老婆的那类。我问他,你的老婆是不是好女人呢?他

  
说,当然是,否则不会娶回家。那我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回家陪她吃饭而要天天下班以后在外面逛呢?“咦!”宫本奇怪了,他说,我还有“爱人”呀。“爱人?爱人不是老婆吗?”我更奇怪了。宫本见我不是装傻,哈哈大笑,叫来桂子老板娘,让她对我教育教育。

  
因为中文和日文很多词意义的不同,我已经闹过不少笑话,老板娘存心让我和客人搭搭腔,多留他们喝杯酒,便挥挥手让宫本自己跟我解释。宫本让我拿来纸笔,又是做手势又是写汉字,终于我明白了日语“爱人”就是情人的意思。“你有情人?”我指着他压低声音问,宫本自豪地点点头:“那有什么,日本男人都有情人的!”“不过”,他见老板娘过来,便毫不忌讳地又说:“情人要找性格好的,那些纠缠不清的女人千万不要去沾手,一好就要提离婚与她结婚这样的事,最讨厌!”

  
桂子老板娘嘻嘻笑着,很有同感的样子。“喏!”宫本摊开带来的那张男人报纸,指着那上面一幅幅淑女的照片说:“这多方便,一招就来,没有感情纠缠,花钱买最干净利落。”我仔细一瞧那报纸,每张女孩子照片的下面都有简短的介绍和电话号码,写“女子大生”的据说就是女大学生,写“自宅出张”的就是可以到她家里去约会,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大多女人都登的是裸体照,写明三围尺寸,写明多少分钟多少钱。“这……这……”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宫本把报纸一合,对我说:“男人嘛,工作时要努力干,寂寞时该放松就得放松。”

  
我听不懂日语“寂寞”两个字,再问他什么意思?宫本在纸上写了“淋しぃ”,我被他吓了一大跳,因为我没好好学过日语,老是一枝半解,凭汉字猜个八九不离十,我说,那是病啊!宫本说,是啊是社会病。我更害怕了,我想淋病成了日本的社会病那还得了?我“腾”地一下从他身边弹开,哇哇叫起来,宫本不明白我为什么反应这样严重,赶快让我把日中辞典拿出来查,一查之下我才明白日语“淋しぃ”竟然指的是寂寞!这一下我自己笑得腰也直不起来,轮到宫本先生奇怪得张口结舌了。

  
居酒屋闲的时候,我跟宫本先生说说夹生日语、打打笔战还没什么,一忙起来,一起干活的临时工都会不高兴,尤其是厨房里的我的同胞小黄。可是我觉得洗碗用的是机器,只要把脏碗用凉水一冲放进机器按下电钮,洗净后拿出来就行,不怎么累,可这活一点不要用脑子,算是店里最低等的活了。如果我要学会日语,在日本做“高级动物”非得接触日本人不可。我想去店堂里端盘子,可我不会开菜单,不会用日语招呼客人,老板娘又没空教我,怎么办?我想,多干些活总归不错的,于是就在洗碗的间隙中跑出厨房来帮忙端菜、撤盆子,我用脸上堆满微笑来弥补招呼语的缺失,一待脏碗积得多了又奔进去洗碗,这样一个人顶两个人,老板娘的脸上有笑容了,便默许我升格为端盘子。可是小黄很不高兴,他两年前就呆在厨房里洗洗切切煮煮烤烤,一直没有机会脱离讨厌的油烟味,而我这个女人日语还不会几句就这样活络!

  
这时候,宫本先生突然叫个烤油炸豆腐块的菜,日语发音是“阿司阿盖”,我情急之中写不出片假名,想想汉字也差不离吧,便一挥笔写了几个汉字“阿司阿盖”。我很得意,因为记得在鲁迅先生的书里似乎读到过那道日本菜。

  
把纸条送进厨房给了小黄吩咐做菜,却不料他拿起那张纸怪笑起来,“嗬嗬嗬……阿司阿盖!”他把我写的字给老板看,给老板娘看,然后一边挥舞菜单一边尖着嗓子用那蹩脚的日语说一遍,又用上海话说一遍:“老板叫你不要瞎写八写,老板娘也看不懂,结账怎么结?你写的什么东西?喂!宫本先生要的到底是什么菜?”

  
我被他问得尴尬万分,涨红了脸半个字也辩解不出,其实他明明是知道我的意思的,可他就是出我的洋相,你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干活我倒是不怕苦,可在这么多人面前让我难堪……我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我飞奔到楼下无人处,靠在楼梯的墙壁上大哭起来。

  
我觉得我哭了很久,却没见一个人来劝我,楼上店堂里忙得热火朝天,杯盏声、跑堂的吆喝声一一刮进我的耳里,地球照样转得很好,想起打工的种种辛酸,我越来越伤心。

  
这时候,我的身后有人歪歪斜斜地走过来,有一只男人的大手搭到我的背上:“咦,你还在哭啊?连对不起都没有说过,日本女人可不是这样的!”我见是宫本,已经喝得不少正去洗手间。这日本鬼子,非但不劝我还说这种话,我火不打一处来,用上海话骂道:“我是中国女人,在上海好好交比侬神气了!”“嘻嘻……”宫本先生可能觉得上海话很滑稽,他半醉不醉地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摇头道:“中国女人任性,这样任性,没见过。”

  
可能宫本真的没见过像我这样凶的女人,他笑嘻嘻看我用手背使劲擦红肿的眼睛,摸摸索索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白底蓝条的大手帕,递到我的手里。手帕很干净,散发出类似古龙香水的味道,还带点淡淡的烟草味,这一下,你猜怎么着?我又哭了。我想起了小时候,每当我哭的时候,总有爸爸的大手帕安慰我……宫本嘟哝了几句我听不懂的日本话离开了,可能是嫌我太傻吧。

  
最后的台阶是我自己下的,回到楼上店堂继续送菜,竟也没有人注意到我离开很久,只有宫本先生坐在他的老位置上,时不时朝我挤挤眼,做个“嘤嘤”哭泣的怪相。

  
日以继夜的打工生活把我搞得人很疲惫,那天老板吩咐我去超级市场找宫本社长取点货。想象当中,社长一定是坐在办公室打打电话开开单子,想不到推开门,竟然看见宫本先生穿短袖白色工作服,头带白帽子,亲自抄刀在割肉哩。宫本先生的白天和夜里多么不同啊,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甚至产生了窥探到别人隐私的抱歉,而精神抖擞、伙计模样的宫本先生却仍然笑呵呵地,把东西递给我以后大声鼓励我“加油干”!

  
东京的酒吧都是晚上7点以后才开的,下班的男人往往先在居酒屋或是中华拉面店吃些饭菜填饱肚子,也是消磨一些时间,然后换地方去酒吧喝酒。宫本先生下班早的话总是直奔我们鹤竹居酒屋,他的酒量并不好,常常喝一瓶啤酒以后就会到达状态,东瞧西瞧要请人喝酒。那天正值他的巅峰状态时,身边一个熟人也没有,旁边桌子上有两个二十来岁打扮时髦的姑娘,她们跪坐在座蒲团上用小酒杯喝日本清酒,宫本先生便让我送一盅相同的日本酒过去。两个姑娘也不奇怪,浅浅地点头算是谢了送酒人。

  
宫本很高兴,索性好人好事做到底,酒也不喝了,一心歪着脑袋看两个姑娘啥时候又该添酒了。当我接到宫本的命令送第2盅清酒过去的时候,两个姑娘商量了一下,高挑的那个朝宫本开口说,是不是可以不要酒,要一个菜,同样的价值好不好?

  
我捂住嘴要笑出来,日本女孩倒蛮实惠的。宫本听了也一吃惊,随即边笑边摇头道:“输给她,输给她!”同时脑子好像突然清醒,把喝了一半的酒杯朝前一推,站起来就结账走人。第二天,宫本对我说:“这种女孩子最糟糕,脸皮这样厚,没有药救了,再漂亮也没有用的。”

  
“工作时拚命工作,玩起来放开玩”这一观念几乎在日本男人的脑子里根深蒂固,而嘴上说得很过分,行动却仍保守传统,也几乎是大多数日本中年男人的格调。这个一有空就泡在酒吧,一休息就进赌场,一开口就谈女人的社长,同时就是那个说“男人就是要工作、工作,不想工作的男人不是男人”,口口声声家庭最重要,永远不会放弃妻子的社长,你说是宫本社长的脑子有问题还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呢?

  


  




 回复[1]: 这篇写得不好 孔明珠 (2006-11-25 10:17:20)  
 
  老大,我有那么多好文章,为什么你偏偏把一篇最差的提上来给人看?

  
气死……

 回复[2]: 居酒屋的日本人故事也挺好看 小川 (2006-11-25 11:27:53)  
 
  这也是我不了解的日本的一面.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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