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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寒隨記

周成林 (发表日期:2008-03-23 01:57:07 阅读人次:1713 回复数:2)

  一

  
天氣轉暖,早晨不再惡夢,終於像在人間了。本來要南下幾日,但今年想靜一靜,風雪之前就已婉拒。這幾天網上聽香港電臺,東南亂象聽得我心驚肉跳,但也有事後孔明的得意。乘著這個空隙繼續自閉,多讀了幾頁書,多寫了幾個字,不知不覺又到兵荒馬亂的年關了。中國新年我愈來愈不喜歡,到處紅色,到處恭喜發財,到處普通話廣東話的賀歲歌聲,調子多半難聽。我住軍營旁邊,每天除了嘹亮軍號還要播戰鬥歌曲(多爲男聲),我也聽得納悶,怎麽會有這麽蹩腳的音樂。

  
好幾天以前,去書店買了Conrad小說Lord Jim。付款完畢,店員把書給我,還要奉送一大張紅底福字,我說謝謝這個不要。我不喜歡紅彤彤。去書店黃昏,還在落雪。我坐公車,很擠。車上的鄉下佬告訴鄉下佬:擠起來才暖和。語調帶著歡天喜地。我身旁站了一位冷面美女,五官小巧,風帽拉起,裹著長長的羽絨服,仿佛縮在荷槍實彈的堡壘裏面。到了鬧市,等我下車,車門一開,人還沒下去,車外一堆男女面孔猙獰,爭先恐後往上擠。我於是也面孔猙獰,盡情施展肢體語言突圍,逃出幾十米,回頭一望,那群難民還在上下蠕動。

  
除了逛逛書店,進進超市,我想不出還有什麽地方可去。露天茶座坐不住,家裏也坐不住,災區人民電都用不上,我不能從早到晚都開電爐給祖國電網增加負擔,所以只好逃進茶樓。我愛去地下商城茶座,老闆是個五十來歲的鄉下佬,脾氣很臭。我要煙灰缸,他說你抖地上就行了,有人來掃。我想起好幾年前獨往附近小鎮,那天逢場,我坐小飯館午餐,滿地都是人啃過的骨頭;湯裝在油膩的搪瓷盆裏搖搖晃晃上來了,我問老闆娘要湯勺,她的回答也很爽快,而且略帶幾分責備:要什麽湯勺,端起來喝就是了。

  
的確不能太講究。地下商城盡賣五塊錢的胸罩十塊錢的盜版書等等亂七八糟,不時鑽進一幫寬鼻厚唇講鳥語的泰國客,從這一頭逛到那一頭,回來的時候大包小包。我喜歡這種亂哄哄,我夏天來冬天也來,坐在一旁興致勃勃。太過講究的地方,你看人不能肆無忌憚。茶老闆總是叼著一枝煙忙忙碌碌,他經常都是一人,他的矮胖老婆和高瘦女兒偶爾才來替換。我看他用收了錢的手抓罐裏的茶葉,這裏的茶也不太好,喝進嘴裏有些澀味。但是沒關係,死不了人。

  
廁所就在附近,相距十來米。上廁所要三毛錢,但有茶老闆請客,他買了一版一版的入廁票(面值一毛),一張一張剪開或者撕開,放進櫃檯的小藤籃,方便的時候謹請客官自便。守廁所的老頭是個賭徒,不苟言笑甚至幾分凶相,門前小檯常有一幫閒人在打撲克。茶客也賭,不是麻將就是撲克,但我坐得遠,自有清靜。不妨說說我在這裏讀過的書,除了Samantha Power(A Problem From Hell,多麽絕妙的書名),還有Maugham、Paul Theroux、Naipaul、Antony Beevor……

  
不過我最近發現,地下茶座常有一幫奇怪茶客,全男班,從五十好幾到二十來歲。那天下午我正好坐一旁,突然聽到幾個大男人大談護膚和衣裝。我回頭一看,其中一位娘娘腔原來四十好幾,身穿紅色羽絨服,兩撇小鬍鬚,五官還算端正。還有一位老弟比他年輕,看去很像男人,光滑無鬚,戴了一副黑框眼鏡。他們也很注意我,眼神我總覺得意味深長,要麽就是透出期盼。我暗自發笑。從前返鄉,我進市中心臭哄哄的公厠,也曾見識這樣的意味深長和期盼。我還記得那位老弟靠著廁所牆壁一直望著我,既深情又饑渴,仿佛立刻就要撲上來,嚇得我連問題也不好解決,趕緊出去,而外面,還有一雙深情而饑渴的眼睛。

  


  
恰如世事無常,天有不測風雲。臘月三十突然轉凍。晚上六點,照例聽香港電臺新聞,除了程翔獲得假釋的好消息,除了豔照門的風波,彼處也有寒冷天氣警報,特區政府屬下的避寒中心向有需要人士開放,云云。所謂有需要人士,當是露宿街頭者。有一年在澳門,年關是冷得不行,羅神父街與雅廉坊大馬路接壤處,常有一位無家可歸的漢子,就在我住所樓邊露宿,隔著小街,正與聖心女校高牆外的垃圾桶相對。最冷那夜,我突然莫名惦念那位漢子(他該是沒有避寒中心可去,所謂以人爲本,澳葡當局要比港英政府遜色)。翌晨出門,他裹得密實還在,我也就莫名放心。

  
不過,大陸可能至今缺少這類避寒中心。淒風冷雨,鬧市街邊,看到真假乞丐各施本領,有的展示殘缺肢體,有的磕頭如搗蒜,有的聲稱找不到工作幾天沒吃飯餓得不行,我不時就要想起芥川龍之介將近百年以前的評說:中國乞丐要錢也要得這麽恐怖。走過此地有無敵河景的五星酒店不遠,也有一位漢子露宿街邊,靠著某學院臨街的空置樓面,搭起一個小棚,搭棚材料五花八門,好似和尚的百衲衣。這裏反而避風,說得好聽些,算得自發的避寒小築。我每次走過,都愛望望棚外那條小狗,牠雖跟主人一樣邋遢,但我仍覺可愛。

  
如此景象萬國皆有,程度不一耳,但我不怕跟以人爲本唱反調,我覺得動物比人更可憐,尤其柔弱無助的小動物。前年深秋,有晚回到居所,於小街樹下的暗處,發現一條小狗趴在地上,品種我叫不出來,但是白色的狗毛肮髒,眼神哀怨,瘦得不行,估計得了病被主人抛棄。我蹲下看得難過,卻又不敢帶牠上樓,不僅因爲我的北京雜種如我一樣生性敏感,也怕病狗傳染。住我樓下的中年胖女人走過,她也養狗,常於清晨扯起嗓門,在我樓下街邊遛狗,她說這狗熬不過今晚了。我後來又下樓,拿了兩塊狗餅乾喂牠,但是天可憐見,牠連吃東西的力氣也無。第二天早晨下樓,牠不見了,或許半夜掃街的清潔工把牠的屍體扔進了垃圾車。

  
還是回到以人爲本的盛世比較快樂。除夕我終於打開電視,認認真真,從八點半看到十二點。我常年不看電視,但是這個有趣的春晚,多少見出這個國家主流縮影,還可見識那些吹拉彈唱的大衆寶貝又有哪些新花招,實在另類娛樂,值得一看。我發現舞臺設計與表演服裝有進步;我發現頌歌小品配樂詩朗誦依然幼稚而且真的滑稽;我發現壞事最終還是變成好事,還是災害無情黨國有情自己誇自己或者強迫別人誇自己;我發現演員說到高興處,還是幾乎使出吃奶的勁,個個成了吃過炸藥的曾志偉,要麽就像對著電話大叫大嚷,生怕對方聽不清楚;我發現中國人仿佛有著按捺不住的興奮,從前咱們挨打受氣,今天火箭探月,奧運在即,國福民強,揚眉吐氣,就像那首歌唱的,全世界都要來學中國話。

  
午夜槍炮四起,我關掉電視,打開電爐,讀了幾頁Paul Theroux精彩另類的非洲行記《Dark Star Safari》,我又想起剛才聽到的那首全世界都要來學中國話,因爲我自去年街邊聽到,就一直覺得這歌獨特搞笑,雖然中國話無可否認的確很美,但是其他國家的語言也美,譬如,傲慢的美國人不會這樣唱,傲慢的英國人不會這樣唱,傲慢的法國人不會這樣唱,傲慢的日本人也不會這樣唱。我不曉得另一個崛起的亞洲巨人印度,是否也有這類歌曲,但是,他們的語言好像不太統一,而且,印度的英語水準,也即當之無愧的世界語水準,因爲他們受過殖民統治,據說也普遍比中國高,不太可能以全世界都來學什麽印度話而沾沾自喜。

  


  
初一仍是槍炮不斷,北京雜種嚇得發抖,老往房間角落鑽。牠幼時得過犬瘟,其時昏睡幾天幾夜,淩晨終於醒來,蹣跚至床前撒了一泡黃尿,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小命,但卻落下神經過敏的後遺症。天色陰險,似乎很久沒見過爽朗陽光了。西曆新年之前,我看本地報紙誇耀治理環境卓有成效,去年該城約有三百天都見陽光,不禁啞然。以我多年體會,這裏冬天就像陰間,整月難見幾次陽光。不過,出街的時候,只要你健步如飛,神采奕奕,不似很多本地人那樣慢吞吞死愀愀,一樣可以境由心造。我最怕與萎靡不振縮頭縮尾的人同行,無論身強力壯卻又弓腰駝背的小老頭,還是搖搖擺擺拖拖拉拉的雞婆。我喜歡走得快而不急,腳步有力,踩下去有彈性,直到精疲力竭仿佛自虐,然後找個地方坐下喝茶,既看人,也被人打量。

  
境由心造還有閱讀。閱讀跟走路一樣,向來也是我的psychotherapy。樓下軍營一片寂靜,革命歌聲不再飄揚。圍牆旁邊,枯柳紋絲不動。畢竟春來,這一波寒流,不像上一波沁骨。我安坐陽臺,北京雜種安睡“沙發”(牠的狗窩我喚做沙發,牠聽得懂這個詞),終於扯起呼嚕。我泡一袋錫蘭伯爵茶,我喜歡佛手柑的香味,冬日的蕭瑟之中尤其醒神。我繼續讀Paul Theroux,我跟他從衣索比亞去到肯尼亞,他坐很爛的汽車,跟本地人擠在一起,走遊客與外交官都不敢走的公路,路上有持槍劫匪,有爆胎,然而終是有驚無險。那是九一一之後一兩年,他年約六十,但不喜歡別人說他老。他戴一隻廉價手錶,攜一台短波收音機(他說紐約股市的壞消息在非洲荒野聽來簡直meaningless),衣服穿破了,要麽找本地人補,要麽去當地舊貨攤買,而那些出售的舊衣服,都是歐美機構捐給非洲的慈善物品。他也不喜歡海明威筆下的非洲,不喜歡丹麥女作家那本《Out of Africa》,他說後者self-important romanticizing。我想起自己少年時代無比想看荷裏活改編的同名電影,不禁也啞然失笑。

  
黃昏天更陰險,飄起毛毛雨來。我出門會友,找出早想送人的朱經農《愛山廬詩鈔》,臺灣商務的線裝本,藍色封面,開本設計既老派又好看,還是前幾年某位網友的饋贈,但我一直都壓箱底。我不寫舊詩,也沒有時間與興趣讀太多舊詩,不如轉送懂得欣賞借鑒的人士。我這兩年總想送掉不想保留的東西,無論書或碟,只可惜很多東西想送也送不出去。我只好送掉時人可以接受的東西,譬如一疊一疊中港臺與歐美新片。近兩年的碟市也沒什麽好片,我反而輕鬆,雖然幾乎每個星期都去逛逛,但差不多次次空手而歸。除夕之前我上網,本想訂購此地一直不見的路易馬勒紀錄長片《加爾各答》,但是恰逢年關,只有過了再說。我近來想看又能看到的電影,可能只有這部。

  
會友當然飲酒。在遠郊友人家喝到淩晨。兩個大男人對坐,談聊齋(因爲友人正好在讀,雖是影印本,但字體秀美,插圖精致,仍可見出原版精雕細刻,出版日期八二年,書的定價大概兩圓),談宋詞,談豐子愷,談李叔同,不知怎麽說起“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可是黃酒攻心,雲腿糊腦,都想不出後面關鍵兩句,翻出文選,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因爲他從不上網,不然一查就有(回來查過,應爲前面兩句:日暮途遠,人間何世)。我們都喜歡豐子愷那幅“草草杯盤共笑語,昏昏燈火話平生”。求同存異,借著杯盤偶爾話話平生不亦樂乎。

  
出來已是淩晨。“殘月出門時,美人和淚辭”。然而沒有殘月,也無美人,只有零星冷雨。下了的士,看更老頭裹著大衣來開大門,說好幾天沒見到你了,你有一封快件。我知道那是兼好法師《徒然草》。快件來自東部,書來自歐洲,輾轉歐陸兩國,再到中國,而這本小書本來訂自臺灣,正體豎排,也是朋友饋贈,實在行了天涯路拐了幾道彎。翌日,送書朋友回復我的致謝電郵,問我是否滿意書的設計印刷。我實話實說,封面設計算得臺灣書中下水準,但是內文正體豎排,再怎麽也看得舒服。只是下面這句我忍著沒說:我不喜歡缺胳膊少腿的簡體字。

  


  
中國新年也有好處。開年幾天,仿佛風暴中心,仿佛激戰間歇,街上異常冷清,恍若空城,你甚至可以想象路邊躺臥中了流矢的冤魂。淩晨回來睡沒多久,天亮又醒,並非冷,並非惡夢,而是濃睡不消殘酒。起來搖搖晃晃燒水,搖搖晃晃沏了一杯鐵觀音,然後鑽進被窩半躺床頭乍睡乍醒,就差放上一曲慵懶的Bosa Nova配襯。很久不怎麽聽音樂,我怕音樂讓我莫名亢奮或是莫名悲傷。前陣看完電影《色戒》,片尾那段音樂,我就反復聽了兩個小時。所以,既然五音令我耳聾,我就乾脆大音希聲。不過初一午後,放了一碟馬友友的勃拉姆斯Cello Sonatas,我倒聽得心平氣和。

  
床頭昏沈,我斷續想起前夜今晨與友人扯淡,實在沒有上面所寫那麽沖淡。有酒作亂,我們臧否身邊人物,無非尖牙利嘴,不脫搬弄是非。我不禁自責,沮喪又犯語多甚至誑語禁忌。再有,無論詩餘小賦,還是李叔同豐子愷,都成美麗mummy與文化mirage,今日若想有樣學樣,不論在家出家,都是自取滅亡,所以多鑽故紙何益,不如各人視野放寬心中涵養,或是爲了生存苦修盛世PR,人前人話,鬼前鬼話,多打幾個中國特色的哈哈。

  
我也想起淩晨收到的臺版《徒然草》,封面雖然難看,但我並不在乎,我甚至不大在乎它是否正體簡體,我已習慣不用湯勺,我已習慣坐在滿地人啃過的骨頭之中端起油膩的搪瓷盆喝湯。不僅文字外在形式,我更知道要求太高失望也高,因爲誠實深刻百無禁忌的文字不是此間崇尚的標準,你沒有成長空間,你只能向各式各樣的平庸看齊才有出路,就好比我一篇文中的“黨國要員”要被改爲“黨和國家領導人”,原文的嘲諷變成新聞聯播式的一本正經,也好比我前些年那本封面更爲難看的半吊子影話文集,後來有人提起,我總是慚愧,自認廢品,因爲編輯擅自刪改大量原文,把我的二流垃圾變成末流垃圾。

  
所以我手捧英美一流作家原著,總有精神移民的快感,仿佛歸順沒有文字審查專橫刪改變態心防的自由社會。華界流行kitsch,洋界雖也不能全免,大致還有規則品味,沒有那麽濃厚的jungle厚黑氣。企鵝前些年的Popular Classics算是廉價老土讀物,定價兩鎊,草綠封面,內頁都用環保新聞紙,但是不會令我覺得如讀紙張生脆錯字頻頻的地攤小說。我這幾天繼續捧讀的Paul Theroux非洲行記,也絕不會配上一堆俗豔風景照以廣招徠;除了兩幅手繪地圖,書中甚至沒有一張照片。換成中國作者,且不說他有無Theroux那樣的敏銳觀察與犀利評論,只說如此遊記也簡直票房毒藥,非要弄成看圖說話的旅行指南才能暢銷。

  
以上胡言也是醉眼惺松。初二早晨,我在床頭Bosa Nova半夢半醒直到正午,方又再度赴約出街。沒有陽光,我作客某處坐得發冷。斜對樓房,乃本地黨國要員外觀低調的公館,有家陽臺,裝了一碟絕大多數中國小民不得享受的satellite dish,而我所在的這間平民公寓,于丹教授正在電視裏面大談昆曲。我看她正襟危坐,抑揚頓挫,講到肉緊處,雙眼放光,兩手攤開,真如戲子亮相。吃完飯我愈發昏沈,趕緊回來,蒙頭大睡。我做了一個美夢。天清氣爽,耳邊海浪,就像有首老歌所唱:sunshine on my shoulders makes me happy。我真的夢見自己坐在沙灘喝湯,沙子又細又白,沒有人啃過的骨頭,我手上攥了一把湯勺……

  
寫於二零零八年二月六日至十五日




 回复[1]: 好看,好看!! 我是局长 (2008-03-28 10:11:07)  
 
  打开东洋镜,先看到自称中国美术家网上转来的张革的文章,一股狂躁之气,浮躁之气,俗不可耐的吹捧和谄媚之气,令人绝望。

  


  
忽而看到周兄的大作,读来令人耳目一新,如沐春风!

  
太好了。有了这样的文章,我心里就踏实了。

  
谢谢。

 回复[2]:  周成林 (2008-03-29 23:43:46)  
 
  呵呵,亲自拜读了局长大人提到的那篇雄文。呵呵。局长大人真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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