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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电影杂谈:禁忌的游戏(二)

周成林 (发表日期:2006-03-26 14:34:19 阅读人次:1695 回复数:0)

  

  
既然爱国主义民族主义主旋律高唱入云,曾是摩登象征的西方影响当然不良且需根除,譬如外国电影中的接吻场面就得剪掉。于是怪事出现了:每当银幕上的洋人男女含情脉脉彼此靠近,画面就会中断,跳到亲嘴完毕两个脑袋弹开的场景(日本电影出现接吻镜头,还得等到战后的一九四六年,不过这是后话了)。笔者前不久看英国广播公司的二战系列,正好有段大日本帝国宣传片,的确是在竭力消除所谓西方不良影响,譬如一段场景,表现作风洋派的青年女子,竟然当街冒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结果当场招来日本愤青训斥,并唤起路人同声谴责,颇长大和民族志气与尊严。

  
除了接吻一类生活小景,外国电影的战争场面更要严格审查。Lewis Milestone根据雷马克名著改编的电影《西线无战事》,就挨了三百多下剪刀,足足占了正常放映时间的两成。剪掉的镜头,包括战场上的尸体,白刃相见的场面等等。一九三七年,法国大导演让·雷诺的反战名作《大幻象》登陆日本,但当局没收了这部影片,将拷贝打发回老家。相映成趣的是,《大幻象》在纳粹德国亦不受欢迎,宣传部长戈培尔就称之为帝国影像首敌,欲将欧陆各国的拷贝统统销毁。

  
就战争片来说,中日战争爆发后,日本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战时电影。田阪具隆导演一九三八年的《五个侦察兵》,即使现在亦受好评,当然纯属美学层面的量度。据说这部电影宣传色彩并非很浓,亦少可歌可泣的英雄主义,反是着意表现士兵生活细节,譬如采摘花朵、找寻垫子以充榻榻米、等待家书以及内心郁闷等等。一九四零年,改编自菊池宽作品、吉村公三郎导演的《坦克队长西住传》亦影史留名。据西方电影史家评判,该片亦少通常意义的宣传色调,而导演亦说自己并非想拍什么鼓舞人心支持战争的东西,而是想拍一出典型的松竹家庭剧,将主人公(原型为一阵亡士兵)塑造成凡夫俗子,表现他对敌方平民的友好以及军中袍泽之谊。

  
太平洋战争爆发,当局视电影为宣传工具,要求业界制作鼓舞人心激发士气的“国策电影”。以战时惯例,这一举措无可厚非,但觉悟不高的电影业并无充足准备,于是当局决定业界重组,以使运作更为有效,服务“国策电影”政治正确的主旋律。当时日本十大电影公司,譬如日活、松竹、东宝等,合并后变成了三家,其中一家“大日本映画”(即大映)的掌门人,就是战后大名鼎鼎的永田雅一(《雨月物语》等名片的制作人。香港玩家蔡澜有篇文章写永田雅一,甚是有趣)。据说当局本来欲将十大电影公司合为两家,但永田觉得这是松竹老板城户四郎搞鬼,想独霸一方,吃掉自己的新光映画(Shinko),才提出成立三家公司的构想。

  
洗牌之后,“国策电影”有所成果。相较软性包装的主旋律,真正符合“国策电影”标准的代表作品,可能要数黑泽明老师山本嘉次郎一九四二年的《夏威夷与马来海战》。该片之拍摄,乃为了纪念“大东亚战争”一周年,不仅投资巨大,还在东宝片场搭建大型的珍珠港布景,并有精确的战舰模型漂浮水中。导演运用了纪录片拍摄手法,效果以假乱真,以至战后的占领当局,误以为影片的不少片段乃战场真实写照。

  
不过,《夏威夷与马来海战》因为紧跟形势,政治上绝对正确,论及今时今日的地位影响,就远远不及左翼导演亀井文夫一九三九年的纪录片《战斗的兵士》了。亀井其时供职东宝,受军方之托,本来想拍一部“正面反映”武汉战役的纪录片,但上到战场,导演改变了主意。他后来说:“我们抛开了表现士兵作战的宏伟计划,代以描绘士兵的真实生活。……我并非想拍一部反战影片……我最大的关注,在于彻底描绘大地的痛楚与所有人的悲伤,包括士兵,包括农夫,包括所有的生命……马匹,甚至饱受战火蹂躏的植物。”据说一位官员看完《战斗的兵士》咆哮道:“这哪是战斗的兵士,这是垮掉的兵士。”而讲真话的亀井,就因为这部禁片进了监狱。讽刺的是,到了创作环境大为宽松的战后,亀井的作品(题材包括追究战争责任、原爆后遗症、日本社会对贱民的歧视等)同样受到占领当局审查,就因为他是个死不改悔的左派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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