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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日本——诗人祁放的心路历程

林祁 (发表日期:2008-11-08 11:56:30 阅读人次:1802 回复数:0)

  

  
三十年代,鲁迅们彷徨日本;八十年代至今,我们也彷徨日本。时代不同了,我们唱的是同一首主题歌吗?彷徨其间,变与不变的是什么?

  
  —— 引自林祁祁放的随笔《彷徨日本》

  
采食樱桃之后,穿过升仙峡我们进入温泉——周末“一日游”最后的节目。这温泉有个怪怪的名字,祁放说它的意思是“放置”。好一个“放置”,就这样放置在高高的山野上,放置在这个黄昏的蓝天白云里。

  
泡在温泉里,正面对着富士山。好哇!千年不变的优美造型,此刻在夕晖的爱抚下,每一丝银发都熠熠闪耀。富士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何况非英雄的我和祁放了。而我们一折腰便诗情大发起来。

  
我说,这里的天准是泡过温泉,才透明得像蓝宝石,这里的云也准是泡过温泉,才柔美得像少女的微笑;她说,富士山此刻就泡在温泉里,你看她氤氲缭绕,婀娜多姿。如果不说她是祖母形象,那就是少女,银发只是烫出来的现代发型罢。

  
嘿!蓦然想起,祁放的诗集就题名为“永远的女孩”。永远的是一个古老的情结,一个诗的情结,一个中国情结。女孩还能永远么?

  
—— 嗯,你问富士山吧。

  
我望了一眼富士又瞧了瞧祁放。瞧那被温泉泡出来的红扑扑的脸蛋,分明还是二十年前翘着羊角辫的少女模样;分明还是当年参加诗刊社的“青春诗会”时意气奋发的诗人模样。

  
那是我们共同拥有的青春时代——青春诗代啊。那时从“文革荒原”上“崛起”了一代诗群:北岛舒婷们。那诗群里有我,有你,多好啊,我们开始响亮地呼唤爱情张扬自由。然而,不曾想这“自由”竟成了“资本主义自由化”被横遭批判,祁放在山东省青年中首当其冲。

  
残阳如血。黄河涛声呜咽。黄河边少女彷徨。娇弱的身姿,沉重的步履。天黑了,风声里是一个“羊肚子手巾”老汉低哑的嗓音:女孩你快回家吧,妈妈着急了……

  
祁放说这段经历的时候,我眼前浮现的是以上这幅情景。我羡慕祁放生长在黄河边,而我只见过黄河。黄河,你的震撼叫我沉默!祁放说她那时死的心都有了,但她终究没死。也许就因为黄河。因为母亲。

  
1984年祁放决定东瀛,成了山东省的第2名自费留学生。

  
那时,中国人要走出国门有多么艰难,从祁放纪念母亲的文字中可略见一斑。

  
“妈妈的眼睛是微眯着的,我怎么使劲,也看不到她真正的表情,不知道她的世界里是不是也下雪?不知道飞机的轰鸣声会不会惊吓到她?妈妈说过她很想坐一次飞机来着……除了坐飞机,妈妈还有什么遗憾?妈妈的遗憾肯定不是坐不坐飞机,妈妈没有看到35寸的彩电,我却许诺给校长,为了让他在放我走的纸上签字;妈妈没有戴过丝绸围巾,我却送给了朋友,为了让他帮我去疏通关系……”

  
那时,我们只渴望“外面的世界”,只憧憬“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即便“很无奈”也无所畏惧。逃亡的本身就是一种壮举。那时遍体鳞伤的祁放却充满豪情——

  
我要继续跋涉

  
带着我的诗行和爱情

  
秋天,正摇着红叶

  
向我招手呢 

  
是你在为我唱歌吗 

  
高山、大海

  
都轰轰地合着节拍

  
有如不要问我们从哪里来一样,也无须问我们为什么出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动机和契机。有时候理由相当简单。有如祁放,似乎一个“逃”就可以概括。泡在温泉里的我悠悠地想着悠悠地说:那么,你记得到日本第一天的情形吗?

  
——当然。从来不用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1984年12月18日,我只身一人从北京来东京。早晨出发的时候,北京的的天空很蓝很蓝,因为昨天刚下过雪。 那时,北京机场还很小,也还没有有引桥的登机口,没有摆渡车,像上火车一样,检完票后,自己要走到登飞机的旋梯口。我穿着一件朱红的毛呢长大衣,一双半高跟的皮棉鞋,兜里装着护照和二叔给的20000和自己在银行兑换的8000日币(那时最多只能换8000日币),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已被埽起堆成雪堆的通道,很想回头看一看送我的亲人,但又怕自己回过头感情不能自己......

  
我是自己走到飞机的旋梯跟前的,快到飞机跟前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飞机在我的眼前越来越大,我的心跳开始加快呼吸也开始急促。天哪,我真的上飞机了,我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雪后的无比清新的空气,向左边远远的送行的人们挥了挥手---好像哪个电影上的镜头那样,我的被眼泪模糊的双眼已经看不见爸爸的白发,耳朵也听不见姑姑洪亮嗓音的叮咛,我迷迷蒙蒙的走进机舱找到自己的座位后就开始捂着脸哭了,我突然感到了自己的孤独和无助,毕竟,我去的是我完全陌生和一直被中国唾骂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冒险,那时,自费留学还是很陌生的单词,而我既不会说一句日语,口袋里也没有学费和生活费,办手续的过程和审批护照的过程已经差不多耗完了我全部的精力和积蓄……加上妈妈前一年刚刚去世,我用自己一个月48元的工资(那时的大学生的工资水平)和积累的稿费才好不容易凑够一张单程的机票。

  
到东京时,是下午2点左右,出关的时候,无论审查官问我什么,我都说 “ありがとう”因为那时,这是我会的唯一日语。

  
从机场出来,天上下着小雨,前来接我的外公,身材高大,望着我的目光似乎有些无奈,而我自己对自己的土气的穿着的觉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成田机场到新宿的大巴上,我开始晕车,开始呕吐,我的狼狈让我现在都觉得尴尬,外公什么也没说,递给我一包纸巾,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白这么柔软的纸巾,可惜很快被我用光。

  
一路上,我什么也没看见,只觉得路很长,很远很远。

  
到达新宿,已经是傍晚,我在新宿西口下车,抬头望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热泪盈眶……

  
此刻,泡在温泉里,我已分不清她那脸庞上晶莹的是水是泪,是喜是悲。祁放感叹着,到日本之后,终于感到了真正的自由,那种突然而来的解放感让自己恍然大悟以前的自己竟然一直未走出那间不透风的铁屋子,尤其是思想。

  
然而,现实是严峻的。第一份工:洗碗,一天洗上 16个小时,早把下辈子的碗都洗完了。 有过月薪30万之诱惑,卖色的,拒绝了,很果断。

  
夜里躺在四贴的榻榻米上想,日本的“阿怕多”真该叫“阿怕抖”,冷得直发抖。日语学校的同学——台湾男生买了取暖器送上门来,真叫雪中送炭啊。也许爱情就从严寒地带出发了。但台湾的父母坚决不同意。要知道那台湾海峡的“沟堑”并不亚于日本海哪。

  
台湾男生回台北后请日本友人代为关照祁放。这是一位很有教养的社长。开门挂大衣挪椅子都很绅士。一天去银座晚餐时,突然播送“祝你生日快乐”,全餐厅共祝祁放生日,祁放又惊又喜:他真是个有心人呐。

  


  
然而,来日本20年,从满怀壮志到不知所错,从留学生到大学讲师,从少女到为人妻母,从青春走向中年…… 往事历历在目,我们已是异国他人。

  
两天两 高烧 叫救护车 买衣服去面试研究生

  
逃到美国逃婚

  
追到美国 卖了公司买了房子给她

  
婚礼拉斯维嘎斯 已经12点了这儿24 小时 不信 还真的 教堂举办婚礼 牧师说英语听不懂怎么办?你就尽管说yes 都说?你骗我怎么办?那就让我骗一次嘛!

  
临门一针 20美金 一岁两岁的女儿都哭

  
换护照 老公

  
国籍换来换去,换不了你这个人,你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不是我不要,是她不要我

  
女儿一直没有说话,我问她想什么,她说,她在想:海洋那么大,三文鱼为什么非得回到这么条浅浅的小溪?

  
我也不知道,我无法回答女儿。世界真的很大,我们没有去过的地方,没有见过的风景,不知道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人不是三文鱼,我们可以选择,我们不必拘泥。

  
你虽然老觉得我的丈夫太不理想。我却一直不以为然。其实,你的随心所欲,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要睡就睡,要住就住,我还找不到另一个像他一样能和我同样接纳你的人。他从来没有把你看做外人,他的随便,不装腔作势,也只有在你和我面前,甚至你掉在浴室里的长头发,他都默不作声地替你拾到垃圾桶里,而对于我的头发,他却从来没有默不作声过。

  
我读过的《人在远方》,诗云:

  
无论怎样伸长

  
青藤般的手臂

  
我都无法再触摸到

  
你的温柔

  


  
你的美丽

  
母亲啊

  
古人常讲40而不惑,我们却越来越仿徨、越来越困惑。

  
你还写诗吗?我问。大女儿从美国寄来的诗——

  
我决定过自己不在你面前哭泣

  
而且刚才,我们也一直是在笑

  
却在你拥抱我的那一瞬

  
全部变成了亮晶晶的眼泪

  
你的拥抱把我胸中的盒子挤破了

  
那是装满了感情的盒子

  
尽管我已经装上了锁,还压上了重重的石块

  
可是泪水还是瀑布一样

  
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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