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刘大卫│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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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
刘大卫 (发表日期:2007-05-26 23:48:54 阅读人次:1823 回复数:14)
我一个人，走在深夜的路上。　　电车已经没有了，高高的铁道线路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尽头的路标，为夜路上的人提供着一个大概的方向，记住，沿着铁道线走，就能回到家。回家，这个每天都在重复的平常的举动，在此刻显得如此温馨。冬天肆虐的寒冷已成强弩之末，事实上今天很温暖，甚至让人有了些春天的骚动。　　沿着铁道，你试着走一条新的路线。闲暇时翻地图是你的一个业余爱好，因此记得了从这个车站到家门口的那些路径。但还是没有什么把握。沿着铁路线并不是畅通无阻的，住宅楼，农田，高速公路，河流，都会阻止你的预谋。不怕，反正吃的饱饱的，穿的暖暖的，妻女不在身边一无挂虑，走错了再找路，大不了走到天亮就什么都看清楚了。　　路旁一个醉鬼正在砸公用电话，他不断地对电话发着牢骚，骂着粗话，然后把听筒砸得嘭嘭响。你想找个警察来制止他，但不知道岗亭在哪儿。铁路工作人员穿着制服，但他们可能不管铁路之外的这一亩三分地。让他去吧，走出去一段距离我才突然发觉，天哪，你怎么会想到叫警察呢？你算哪根葱啊？　　傍晚时分下了一阵小雨，带来了几分暖意，几分春意，几分让人放心的沉寂。雨下得恰到好处，处处清新却没有积水。我故意走得很慢，在悠闲中享受微微的醉意。第一个十字路口走过去，从铁路线下边穿过去，我开始唱歌。先唱《奇妙的和谐》，那是普契尼的名曲，多明戈的声音那么明亮潇洒，我在模仿他。歌词是随心所欲的瞎编，旋律是一丝不苟。我不懂意大利语，但是最前面和最后的歌词我能记得，第一句是“把画板给我”，最后是“托斯卡哟，我的思念只有你！”好听极了。然后我唱苏芮。深夜时分总让人想起苏芮，你听：“所以牵了手的手，今生不一定好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我身后有一个小伙子，从车站出来他就在我后边一边嘀嘀咕咕地打电话一边窃笑一边走路，他对我的歌声没有反应，却也没有叫警察的意思，我开始喜欢他了。然后我唱评弹，把杜十娘的境遇演绎得惟妙惟肖。我陶醉在自己的旋律里。　　我并不记得路在哪里，但是路走的多了就有一种直觉，这直觉带领我向前。深更半夜一个人行走或许在旁人眼里看起来不可思议，事实上我在彷徨时也动摇过，然后再把自己的退缩否定。我相信这个准则：一直往前走，就一定有希望。　　铁道线下面的路被阻断了。我必须选择离开它但仍能遥望它的路，因为那毕竟是我的路标。大胆地偏离它，朝着大路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时，前方的路豁然开朗！我在那个路口站立片刻，它让我想起当年留学打工时的岁月。我在这条路上开着摩托车往返过多少次！如果有办法察看到不同的车辙，我当年辛苦的脚印就刻在那里。这条路上洒过我的汗水，飘扬过我的歌声。还有那座小桥，开着车上下时的落差感觉，记忆犹新。一直走就能汇入通往东京的高速公路了。我已经完全明白，我的左边通往学生时代的栖息之地，往右走就是我现在的家。我的汗水曾经挥洒在这条路上，我的生活轨迹在这里被描述。歌声依旧，人也年轻依旧！感谢上帝！　　接下来的路是轻松愉快的。任何一个方向都已经了然于胸。我惊异于那么多的人家里依然灯火通明，这令我想起朱自清先生“渴睡人的眼”的描写。人们啊，你们是幸福的，我也一样幸福！因为我在深夜里探索到了一条新的路。　　我唱着歌跨过高速公路桥，家门口的车站就豁然在目了。唱着歌打开家门，熟悉的景象冲进眼帘，虽然有些凌乱，但是毕竟温馨。我的家，我回来了，真好。　　20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