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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发自肺腑的傻成为社会主流

刘大卫 (发表日期:2010-03-13 10:51:37 阅读人次:2041 回复数:5)

  开始论述之前,首先声明,本文所论述者,绝无一概而论之意,仅就其中某些典型作一些阐发,供读者诸君思考耳。

  
我将要论述的,是一个我自己曾多次论及的一个话题:当今中国不同的年龄层所接受的教育问题,以及由此所产生的社会后果。

  
以下着重论述50年代出生的这一代人。

  
我们可以很明显地观察到,50年代出生的那一代人,即现在50岁出头到60岁这一代人,从年龄来说,已经是整个中国社会的中坚力量。现在的各个领域的领导位置,基本上都是这一代人。这也是一种时间自然推进的结果,无可抗拒。

  
当论及这一代人的成长过程的时候,真是令人百感交集。概括起来,这一代人的特征是:出生就挨饿,上学就停课,毕业就下乡,回城没工作。时到如今,这些人中的许多,又是在血腥的原始积累的社会背景下,被迫下岗失去生活依靠的主要群体。

  
这是当今中国最不幸的一代人。

  
问题的最关键之处在于:他们接受教育的机会被剥夺,是一代被迫中断了教育的人。无论是新老三届还是老老三届,或从初中开始,或从高中开始,随着嗡嗡嗡的发动,学校就开始“停课闹革命”,学校就不再是教书育人的地方,相反,学校成了反抗知识,学生批判老师,殴打老师,摧毁教育的地方。这一段历史的成因,史家各有论述,笔者主张,当年的国家领导者罪孽深重,应该对此问题承担一切责任。客观来说,整整一代人成为一个荒谬的时代的牺牲品,成为一个同样没有文化的农民领袖的胡作非为的马前卒和殉葬品。他们是受害者,同时也是加害者。

  
学校的教育被摧毁以后,他们又被冠以“知识青年”的美名,被发配到更加原始和蒙昧的农村,让他们去“改天换地”,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我们知道,农业同样是科学,并非人人可为,刚刚在学校里把老师批判完毕,脑子里并没有多少知识的城里的少男少女,突然大批涌到农村,其结局只能是令农村本来就贫苦不堪的生活雪上加霜。关于这一段生活的细节,读者诸君可参考那一代人的一些回忆文章,不过这类的回忆文章并不多,因为这些回忆会勾起非常痛苦的记忆,致使写作的人本身难以承受,加上那一代人的大多数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也不具备写回忆录的文字能力,所以我们看到的相关回忆,仅仅是他们当中凤毛麟角的出类拔萃者,给我们留下的一些片言只语,帮助我们记住那个令人难堪的时代。

  
大学教育的中断,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非同小可。1966年至1976年间,中国没有大学教育。因为高中毕业的人“上山下乡”,都被赶到农村去了,大学的老师,也被作为臭老九和反动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赶到干校或农村养猪种菜去了,大学教育处于荒废状态。后来逐渐恢复,发明了一种“工农兵大学生”,经由党组织推荐,政治审查合格者,加上各种运气(包括各种手段,女孩子的手段更多一些——此处不拟详述),极少数的幸运者脱离了农村进了大学,但是因为教育体系被冲乱了,教授们还在农村养牛种田,那些工农兵大学生的教育水准可想而知。

  
农民领袖死去,嗡嗡嗡结束,整整中断了10年的大学教育得到真正的恢复,1977年开始大学招生。推算一下,这时的大学本科生,入学时都是25岁左右的人了。

  
那一代人的教育背景,大致如此。

  
我并非以偏概全,我必须首先提到那一代人的出类拔萃的精英人物,虽然人数不少,但是从整整一代人的比率来看,还是少得可怜。更多的人,没有机会,没有幸运,通过正常的努力进入大学接受教育。

  
比如王小波,这位天才的行吟诗人,就是那一代人中的出类拔萃的精英。

  
还有一个精英,是我的大学前辈,恢复靠高第一年就考入中文系的张唤民。现在的中文系主任陈思和,巴金的儿子李小棠,《伤痕》的作者卢新华等等,都是他的同班同学。唤兄考进大学的时候也是28岁的人了。此前一直在辽阔的山西流放,在黄土高原上战天斗地。他跟王小波相同的地方就是:虽然经历了许多磨难,仍有一个端正的价值观,对与错,罪恶与善良,先进与落后等等观念,认识分明,绝无混淆,并且勇于坚持。

  
我向这样的前辈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不可否认的是,大多数人则在战天斗地的广阔天地里消磨了青春的同时,思维方式也被深深地洗脑,并刻上了不可磨灭的那个反人类时代的反动印记。对于农民领袖的“理解和宽恕”,对于党和政府的“信任和拥护”,对于民主国家的“蔑视”等等意识,已经深深地植根于他们的信念中。成为一个明显的时代胎记。

  
我的大学阶段是80年代中期。50年代那一代人的极少数精英已经走出校门,而没有机会上大学的大多数人为了生活奔忙,社会主流仍然以30,40年代的人为主的年代。从50年代的人自身来看,那时他们还没有做好登上政治及社会舞台的准备,时代也没有给他们提供一展身手的机会。整个社会,文化艺术空前繁荣,思维方式倾向西化,一大批学者,就是李泽厚这个年龄层的知名学者们,引领潮流,蔚然成风。

  
这个时期的50年代人,无论在文化,教育,素质等等各方面,都处在卑微的可怜的地位。从教育角度来说,他们自身因为没有受到过系统教育,教育制度的恢复,他们多数人并没有直接受益(因为他们已经人到中年)。顺便提一句,教育制度恢复以后的直接受益者,是我们这一代人。从生活角度来说,他们正处在回城以后为了生活奔忙,生儿育女的时期,所以社会的主流舞台上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加上整个社会都在批判和反思嗡嗡嗡时代的罪恶,而那些罪恶,就是他们的亲自经历,有些甚至是他们亲手制造的。所以,在那些年,50年代人的声音几乎被淹没,令他们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开枪以后进入90年代,中国掉转头去,回归毛时代的专制禁锢。同时,随着年龄层的新陈代谢,50年代人也开始陆陆续续进入社会各个领域,这时候又开始偏执性地强调“知识化专业化”,因此他们的大多数,从这时候,也就是人到中年时,才开始想尽各种办法“读书”,我们都知道,人的一辈子当中,读书的年龄一旦错过,再读书也不过是“补习”而已,更况且他们的大多数,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所接受的洗脑,早已深达骨髓。

  
时间像潮水,荡涤着一切。罪恶和负疚感,痛苦和恼恨等各种情绪,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淡漠。加上有意识的忘却和推诿,甚至虚张声势莫名其妙的“青春无悔”,我们发现,时代开始向一个反方向悄悄扭转,昔日我们曾经批判和反思的那个非人类的种种恶行和罪恶,反过来开始变成玫瑰色的回忆,甚至开始悄然复活并且堂而皇之,毫无愧色地登堂入室。

  
时至今日,我们已经明显地观察到,50年代这一代人,历经磨难,终于“站起来了”——风水轮流转,近日到我家。多年的媳妇终于熬成了婆。

  
请容许我提醒大家,关注一下这个社会,现在的中国社会,是一个由没有受教育的一代人主宰的社会。

  
当我们看到某些“经济学家”发出令人瞠目结舌的“经济理论”;当我们听到炙手可热的富豪老总大言不惭地说穷人就应该买不起房;当我们看到党的官员批评女孩子不应该把父母亲放在国家前面;当我们听到委员说,爱国就是不给政府添乱,我从不投反对票;……

  
的时候,我请大家去查一查他们的出生年代。你或许能明白一些东西。

  
我提醒大家,那一代人已经登堂入室,正在大张旗鼓地蹂躏整个社会。

  
诸位,我深深地相信,上述各位专家学者委员老总的发言,丝毫不是为了哗众取宠的“炒作”。相反,我坚决相信,那些话都是真话,那都是他们发自肺腑的真实想法。

  
对此,我个人认为,我必须与他们保持距离。

  
我主张言论自由,我也有喜欢或不喜欢某些言论的自由。

  
我不喜欢这种发自肺腑的傻。

  


  
2010/3/11

  
东京

  




 回复[1]:  东京博士 (2010-03-13 13:09:21)  
 
  “当我们听到炙手可热的富豪老总大言不惭地说穷人就应该买不起房;当我们看到党的官员批评女孩子不应该把父母亲放在国家前面;当我们听到委员说,爱国就是不给政府添乱,我从不投反对票”——这个地球上的过去和现在都很难找到类似发言的国家的,而这样的国家的许多人还每每说别人社会变态。

 回复[2]: 沙发落在板凳上 龍昇 (2010-03-13 13:09:39)  
 
  刘大卫也灌水。不知是斑竹将密码给了夏雨灌的,还是斑竹灌的,还是局长破戒(原定戒镜三个月)自己灌的?

  
让这沙发摆哪篇好?就摆这儿吧,关键词敏感词先不说了,这“新老三届还是老老三届”指的是哪几届?

 回复[3]: 嘿!落后于东博了。 龍昇 (2010-03-13 13:13:40)  
 
  

 回复[4]:  东京博士 (2010-03-13 15:46:15)  
 
  “中国就有这么一群奇怪的人, 本身是最底阶层, 利益每天都在被损害,却具有统治阶级的意识. 在动物世界里找这么弱智的东西都几乎不可能。”

  
——林语堂《一夕话》

 回复[5]: 新的发现 司令官 (2010-03-14 14:50:26)  
 
  最近看中央电视台,发现新闻联播的语调,用语跟70年代一摸一样.

  
也许,因为当今主宰这个国家的人受的是70年代教育。跟刘氏理论吻合。

  
>请容许我提醒大家,关注一下这个社会,是一个由没有受教育的一代人主宰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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