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玩偶│刘大卫│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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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谁的玩偶
刘大卫 (发表日期:2007-04-05 16:30:03 阅读人次:2088 回复数:0)
出于赎罪的心态，抑或是为了弥补过失，将自己与被自己伤害了的女子，用一条长长的红绳系在一起，然后循著不同的路线，慢慢地走过不同的景观。忍受自己故意制造的折磨，以期通过折磨达到某种心理的平衡，或许是唯一的目的。这是一种另类的苦难和悲情。　　一双男女，一个神智清醒，另一个神情恍惚；一个主导整个过程，另一个默默地跟随。只是，谁也不知道最终的结局如何。作为局外人的观众，你必须慢慢地期待故事的展开，你要有耐心，因为北野武并不急于把结局告诉你，他要用他惯用的冷酷和天才般的镜头叙述方式，慢慢地撕裂你的视觉，直到最后，他才从正面给你的感官世界来一个猛烈的击打。他从不呼天抢地，他先冷静地用机关枪扫射黑社会老大的巢穴，然后在死尸横陈的现场，跟魂飞魄散的女人做爱；他也不用做作的对白，相反，他的冷酷往往在于：他什么都不说！他只通过最低限度的台词来让你颤抖或愤怒，或者让你疯狂。他给你许多诱人的景色。他给你很多基本的爱情。他甚至给你许多轻佻的想像。但你不要奢望他会给你满足，他一定会背叛你的判断和期许，他一定要把你折磨得血肉横飞。　　看完了这出《Dolls》，我就陆陆续续把北野武的戏看完了。就像吸鸦片一样，越吸越上瘾，越无法自拔。黑社会的残酷厮杀，市井小民的坦荡庸俗，以及高度发达的社会里年轻人无奈的爱情…… 　　越残酷越过瘾，越平淡越苦涩。狗娘养的北野武！　　像以往一样，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塞给你几个不同的人物和不同的故事线索：两个系于一线的玩偶漫无目的地行走，同时，黑社会的老大开始追寻错过的爱情；追星的无聊大青年为了偶像而寝食俱废。　　到底谁是谁的玩偶？　　悲剧的魅力来自对于生活的不满和无奈的深刻揭示。不幸各有其由，悲剧的鲜明个性由此而生。喜剧的诱惑来自人对生活的忘却和麻木，短暂的欢愉让人在刹那间忘乎所以。幸福家家相似，因此喜剧本身也很快漫灭，被人遗忘。时间流逝，留下的仍然是呼唤著人类思索的苦难本身以及对这些思索的展示。这就是悲剧作品长久存留的原因。　　太阳依旧升起，他们都死了，我们还活著。　　一觉醒来的年轻潇洒的纳粹军官，推开身边美丽的女伴，从温暖舒适的床上爬起来，拿起狙击步枪，瞄准窗外工厂院子里一个正在劳动的犹太姑娘，扣动扳机，那姑娘应声倒地；　　气势汹汹的纳粹军人冲进犹太人的家里，命令所有人立正行礼。看到不能站立的轮椅上的老人，竟然二话不说，抬起轮椅连同老人一起扔下楼去；　　这些苦难的场面，荒谬得令人恐怖，恐怖得令人颤抖。　　北野武的手段，跟欧洲人有所不同。他就像手握钢刀即将解牛的屠夫，但是他不高声吆喝，他默默地宰杀和解剖，甚至偶尔对你微笑一下，但最后呈现给你的血肉模糊的结局，会让你震撼不已。　　他们两个曾经是恋人，并且已经开始谈婚论嫁。男人的变故令女孩痛不欲生，自杀获救却丧失了记忆。形式上的补救已经无济于事，但是形式已经成了唯一的选择。那就履行一下形式好了。年轻人，走吧！脚下拖著长长的红色绳索，让它把两个人再次系于一处，藉著它传递一下忏悔和期待，以及无奈的补偿吧。他们走过春夏秋冬，走过樱花和雪原，走过旧时的记忆，走过嘲笑和叹息。　　曾经叱口宅风云的黑社会老大，淡出江湖以后，又想起那段未了的旧情。但是，当他意外地发现年轻时的恋人已经精神恍惚，但仍在几十年如一日地等待他的归来时，他没想戳破这个美丽的神话，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他刚想享受这旧情的温馨，转身而视，却发现指向他的，是一个黑洞洞的复仇的枪口。　　沉醉于心仪的明星而不顾一切的无聊大青年，因为明星的失势愤而弄瞎了自己的双眼，并义无返顾地继续追星，直到粉身碎骨，抛尸荒野。　　直到最后，北野的镜头里呈现出那个血色黄昏，那个雪原上的悬崖，悬崖上那棵老树，以及夕阳里的炊烟……多么美啊，美得像一幅山水画。　　然后他说，你看！……那老树上，一边一个，挂著用红绳系于一线的男女。他们累了，他们不再行走，他们在悬崖上了结了一切因缘。　　悬崖有边缘，没有边缘的悬崖不会让人跌落；因缘也有尽头，没有尽头的因缘让人困倦不堪。缘尽了，一切就都尽了。　　这最后的画面，美得令人心醉，惨得令人心痛。　　只有不怀好意的北野武，躲在一边冷笑著欣赏我的痛苦。　　谁是谁的玩偶？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但，谁又不是玩偶呢！自己被操纵的时候，不也在操纵别人么！　　那个四肢残缺生活在轮椅上的年轻人，以及陪伴在他身边，用橘子钓鱼的小夥子，你们才纯粹属于自己，你们才是幸福的人啊。　　2007。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