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迁│向宣│东洋镜

首页 >> 个人集合 >> 向宣 >> 随便聊

	字体∶大中小
变迁
向宣 (发表日期:2009-07-09 10:14:36 阅读人次:4716 回复数:65)
人生无常，用在A和B身上是确切不过的了。　　A和B同是某留日老工程师学生。在公费来日前，老工程师指导他们用日语写了学术论文。老工程师背地里对老伴说：“A这个孩子聪明，一定会有大出息。B太老实，以后怕会吃亏。” 　　A和B同年公费来日本留学，在同一家大学攻读工学硕士学位。二十多年前，公费来日就像是中了状元，万人所求，千层荣光。学成归国，光明前途铺在面前，摆明了都是国家要重用的精英人才。　　A很会交际，加上聪明，还未毕业就在日本找到一家公司就职了。没费吹灰之力，没花一分本钱，学业、事业双丰收。B呢，一是因留学期间不擅交际，其次又觉得要是这么留下了，多少有点违君子之道，怕背负一世背信弃义的骂名。在日本大学院毕业后，B回到国内的科研所工作，拿著几百块人民币的工资。　　那时，中国依然是造原子弹还不如卖茶叶蛋的社会，连B夫人都为丈夫错失良机而叹息不已。老工程师因受过文革冲击，嘴上虽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在B带著日本茶叶看望他时，默默地凝望著B，然后低下头，叹了口气。　　时间从这里再向后推八年。A从一家公司跳槽到了另一家公司，工资涨了十几万。他拎著两行李箱的日本礼物回北京送人，穿著西装、系著领带去看望了老工程师，两人用日语流利地对谈。老工程师握著A的手，流下眼泪，说：“没想到，现在还能和人用日语说这么长时间的话，真的很……B的日语退步了，但他倒也常来看我。”B现在是科研所的室长，工资比以前高了，但说高，也只不过过千而已。穿著褪了色的卡其上装的B和A坐在一起完全像两个世界的人。　　A说起自己买了车，放假时会开车带家人去郊游。B不好意思地推著自己走两步响三响的“老坦克”自行车送他到大院门口，说：“喔！你过得还真的不错呀！” 　　A在B的面前多少是有些骄傲的，他觉得公费留学还回中国，那叫没出息。有出息的人谁会回国？　　时间，再往后移，移到二十世纪末。那时老工程师已经去世了，死在孤老院里。他的夫人孩子在他死前就移居了日本。那些年，大批的留学生来到日本，多得池袋都差不多被中国人淹没。A入了日本籍，取名A太郎。他辞去了工作，开了一家中华料理店。　　店里闲的时候，他会想，都十多年了。他把自己的专业全放弃了，换了一家在闹市区的中华料理店，这样的人生值不值？这个念头上来，连他自己都吓一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了根。飘泊的生活，即使再辉煌，终归也是飘泊的。在这一点上，他觉得自己还不如自己儿子。儿子，只会说日语，穿著高中制服完全是一副日本人的模样。而他依然在摇摆，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中国人，还算是日本人。每次都是这样，在日本人眼里，他就是中国人，而回到中国，大家又管他叫外宾。去年，他回国时见了一次B，觉得自己唯一可以拿出来说的是：“我家又买了一辆新车，是丰田凌志。”B笑了笑，我没钱买车。幸好，科研所刚给我配了一辆。不过是国产的，而且是所长用下来的，旧的。桑塔纳。你屈就一下，我请你吃烤鸭。　　坐上轿车，A很不是滋味，B好像能说多了，用的都是做大报告的语言，社会主义特色得让人吃惊。A怎么都听不惯，又不便动什么声色，只得笑著说：“你这样子，太像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同志了。”没想到B说，我就是一个无产阶级革命者呀，都入党近十年了。B又升官了，还在国家培养下拿了博士学位。现在已是高工职称，带起了博士后学生，已经桃李满天下了。　　全聚德。B要了一个大包厢，就他们俩推杯换盏。两人都聊到了老工程师，说那个时代呀，学问就像薄纸，轻得没有分量。老师回国了干些什么呀？除了被当作特务关了十年牛棚，就造了一个三门峡、一个刘家峡，还全都是废工程。B说，我是赶上好年代了。还是邓小平好呀，把知识分子当作人。一上台就给我们提高待遇……我分房子了，在钓鱼台国宾馆那条街，三室一厅……现在我又有新名字了，叫“海外留学归国人员”。说完，他让服务员开发票，要把这顿饭算在共产党的头上。　　当“海外留学归国人员”的名字被简称为“海龟”的时候，B来到东京，说是访问。以前，他来日本学术交流了好几次，但每次都在九州、关西或北海道。在A看来，B的这次访问，不过是陪部里领导同志“腐败”来了，用著公款吃喝玩乐。　　B来到A的中华料理店，要了一碗A亲手做的拉面，吃了一口：“好吃呀，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在东京留学时，我们住一块儿，你经常下面给我吃。滋味一点儿也没变。”B说著说著流泪了。A也流泪了。只是两人泪水里包含的情感并不相同。因为A怎么听，都觉得B在讽刺他。B现在已是科研所副所长了，这次来日本住的是新大谷饭店，而他呢？只能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为人家下一碗拉面。今后估计还要继续这样下拉面，一直做到他下不动为止…… 　　B说，我每年还给在东京师母寄贺年片，本来想过去看看她老人家的，但时间太紧了……A忽然心头一紧，这几年，他自顾不暇，连想起师母的时间都没有。他依稀记得师母曾这样对他说：“你们的老师说了，你聪明，以后会有出息的。你老师最期盼著你出人头地。” 　　A和B面对面，面前是一碗吃了一半的白菜挂面。两人都觉得对方老了，也变了，但又彷佛感觉什么都没有变，变的只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如水年代。他们不过是在这如水的岁月中做出了各自的选择。

Page: 3 | 2 | 1 |

回复[31]: 雪非雪 (2009-07-09 18:11:55)

　　向宣，拜读了。

　　觉得AB的变迁像一部长篇的缩写版，是不是啊？

回复[32]: 镜子上大概有一半的人会选择B的路 大汉临离 (2009-07-09 18:12:00)

回复[33]: 糊涂地大汉呐~~~ 挺好 (2009-07-09 18:19:52)

　　>镜子上大概有一半的人会选择B的路

　　

　　

　　要选或者选了B者，就不可能，也没功夫，更没心思，上镜子来砸玻璃玩啦~~~~

回复[34]: 谢谢挺好! 向宣 (2009-07-09 18:18:00)

回复[35]: 大汉,是我说得夸张? 向宣 (2009-07-09 18:19:13)

　　真不好意思,也有可能是我说得太夸张了.

　　

回复[36]: 小草 (2009-07-09 18:33:18)

　　呵呵，向宣这篇文章很有意思。

　　

　　也许面前的这碗白菜挂面，咸淡也只有自己才能品出了。

　　

回复[37]: 雪非雪 (2009-07-09 18:49:47)

　　向向宣宣，就谢谢挺好就挺好了？我的问题呢？

　　…………

　　

回复[38]: 难得糊涂 开明乡绅 (2009-07-09 19:23:46)

　　人生不能比较，属于你的就是属于你的，不属于你的，再追也没有用。只要是自己选择的，那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革命战士就是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哪里搬，向轩同志有一个先验的假设：开餐馆的和高级知识分子的对立项。实际上这是不对的，革命分工不同而已。看来这位同志也要到白茅岭农场改造一下。

回复[39]: 隆重向雪雪道歉! 向宣 (2009-07-09 19:34:16)

　　雪雪不好意思,没看到你的留言.哈哈哈

　　鞠个躬,行个礼!

　　在此向雪雪深表谢意,不过说长篇也是长篇,A和B都花了二十年.哈哈哈

　　什么时候来东京玩?大家聚聚?

　　

回复[40]: 地主老爷子,是不是改造完毕? 向宣 (2009-07-09 19:36:03)

　　听说改革开放了,白茅岭农场也要收门票了.地主老爷子,你是不是在改造期间当了检票员?想多卖几张票,换几块臭肥皂?

回复[41]: 没说明白 大汉临离 (2009-07-09 19:38:57)

　　不是说你夸张，我以为你在东洋镜作过调查

　　再说，A的窘迫也可能是他个人的心态所致，就是B目前的地位也还没达到享受“特级供应”的身份。只能说，AB之间的可比性，只限于目及的范围而已。

回复[42]: 谢谢小草 向宣 (2009-07-09 19:39:04)

　　小草,也许面前的这碗白菜挂面，咸淡也只有自己才能品出了。

　　___这句话颇有意境,我喜欢.

　　不过.....估计那老地主要你我共去白茅岭啦.

　　

回复[43]: 你们都去白毛岭做啥？ 杜海玲 (2009-07-09 21:18:55)

　　跟白毛女有关吗。

回复[44]: 夏夏 (2009-07-09 21:26:40)

　　世事变迁无常,若平常心保持不变,在哪生活,都能感到幸福.

　　若A和B能认识到这一点,那碗拉面就怎么吃都好吃了.

回复[45]: 敬天爱人 (2009-07-10 00:03:02)

　　好文！

　　AB两人的经历，真是让人感慨万分。

　　估计来日本稍微早点的老留学生，或多或少都可以从自己的身边朋友，同学中找到类似于AB两人的。人生无常，谁也无法预测到10年，20年以后的事，重要的是抓住现在。不管是A还是B,自己努力了，奋斗了，做出了的选择不管好坏都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因为人和人之间根本就无法对比。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心态的问题。

回复[46]: 东京博士 (2009-07-10 07:33:32)

　　扔大砖头一块——

　　A这样的性格，学历，以及具有非常丰富技术行业社会阅历的人，居然不顾自己的无形资产放弃本行中途转开拉面店，从正常思维角度看，是非常牵强的杜撰。或者说这样的前后描述非常矛盾，不符合人物性格逻辑——“A入了日本籍，取名A太郎。他辞去了工作，开了一家中华料理店。”这样的描述实在是令人无法信服A曾经是“大学攻读工学硕士学位，。。。A很会交际，加上聪明，还未毕业就在日本找到一家公司就职了。没费吹灰之力，没花一分本钱，学业、事业双丰收。。。。A从一家公司跳槽到了另一家公司，工资涨了十几万”。

　　

　　作者为了推销自己的观点，硬性树立比较的对立面（这一点前面地主已经批评），就好比把会长的后半生硬扣在蛇身上（会长号称能教中学物理现在开饭馆我都已经足够惊讶了，甭说这个A了），这还像正常人嘛？

不过这种描写手法，在朝鲜网站的反日文章中很常见，先定下一个日本颓废冷酷朝鲜温暖人情的框架，随后不顾现实多样化的去填空式杜撰所谓的典型人物事例。

回复[47]: 同感波波不静 (2009-07-10 11:17:11)

　　东京博士一針見血

　　宣文太五毛、杜撰、可能是白茅岭农场改造来的

回复[48]: 到底是真实还是虚构 自带板凳 (2009-07-10 11:42:10)

　　只有作者自己知道。

　　

　　但是无论如何，东博的发言，虽然充满了“道理”，他的怀疑和推论，却很可能恰恰跟事实相反。

　　因为世界上很多事情，不在“道理”和“计算”的轨道上运行。

　　

　　

　　

　　

回复[49]: 会長 (2009-07-10 16:28:28)

　　東博、やはり社会知識足りなかったね。東大の博士今、赤坂に飯店をやっているよ、先週、サロンで食いに行ったよ。課長に聞けば、技術出身である君だけ偉いじゃないぞ。どんな社会にも金持ちなら、尊敬されるんだ、

回复[50]: 小木樨花 (2009-07-10 17:04:17)

　　 49楼说得不错

　　做一个工薪阶层，一年拿不满1000万，自己开饭店，一年超过1000万，为什么总有人认为做工薪阶层就是牛就是牛就是十分地牛，饭店老板就是不牛就是不牛就是很不牛呢？我看能赚钱就是牛！

　　有人说工作是兼兴趣，至少我看来对大多数人这只是美好的愿望而已。真的达到这个境界的人，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做的也不是一般的工作。至少年收不满1000万的人（如果要说一个数据的话）这么说让人觉得没有说服力。因为兴趣是不会觉得疲劳的。工作而不感到疲劳，那可是大大地牛人

回复[51]: 能得到小木献花 会長 (2009-07-11 11:03:04)

　　能得到小木老师献花而且2朵，的确不易。

　　文章没看，不知ab是何东东。点开回复。看到东博惊讶朕的选择，刚好在图书馆，没有中文版，只好用日文胡诌几句。

　　其实朕的观点除了对自己的专业有近似于洁癖的爱好，宁愿放弃当老板的东博外，本是世间常识，不值一提。

　　朕高兴的是朕的日文居然能够完好无缺地通过小木老师的慧眼。这才真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