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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曲》圆我40多年的承诺

九哥 (发表日期:2012-07-19 14:56:16 阅读人次:1726 回复数:1)

   

  
《叙事曲》音频地址

  
http://www.tudou.com/programs/view/sQcRZfLp1Qo/

  
左声道:阿玛蒂老琴

  
右声道:丹尼为小朋友丽华制作的新琴

  
《叙事曲》圆我40多年的承诺

  
——纪念丽华妹妹

  
叙事曲,不是我喜欢的曲目,而是这个曲目40多年来一直流在我的血液里。记得最后一次公开演奏这首曲子,是1994年,挪威罗格兰音乐厅里。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完整地演奏过。这次重新录制她,完全没有练习,直接就进棚开录。因为,我不是在拉琴,而是在完成一件许了40多年的承诺。承诺的对方,是丽华妹妹。而她,已经离开了我们的时空……

  
7月初,名古屋田舍门前的苹果树结初果了。打开窗户,微风吹来,我感到了一阵温暖。40多年前,在长沙潘家坪,也是门口的苹果树结初果的时候,丽华的脸出现在我的窗前。

  
在我的自传体小说《父子琴》里,丽华是一个重要的人物,她是“玫妹”少女时代那部分。她家是我们家左边的隔壁邻居。我们家里四个男孩子,没有姐姐妹妹,而丽华家里虽然有一个大哥哥,但哥哥很早就出去做事了,实际在家里的,就是四个女孩子。丽华和我都是家里的老二,也就是做饭最多的。我们两家共一间厨房,当然也就有最多的交流。所谓交流,就是一些日常琐事,比如她帮我煽火煮饭,我帮她外出打水;或者她给我半个烤红薯,我还她半个发饼……

  
而丽华的重大意义,却是由于她对我提琴人生的影响。完全像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是丽华弄来一破小提琴给我,我才开始头一次手里质感到一把真正的小提琴。后来,由于那把琴的失去(小说里有详细描述),我决定自己做一把。我在最近的电视节目里也提到,头一把琴的背板是用床板做的。我没有说得更具体的是,那背板里有一半是丽华的床板。因为一张床如果拿掉两张床板,那就很容易被大人发现。因此丽华也贡献了她床上的一块。小提琴做好后,我的小提琴人生就从我和丽华的那两张床板开始。

  
记得头一次听到叙事曲,是我13岁时的小提琴启蒙老师李憎涛在教堂里拉的。在那个火红的年代,那琴声简直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那种美妙,一直影响着我的人生。

  
后来有一次,在长沙烈士公园,我又听到叙事曲的琴声。把一起去公园的朋友们甩开,一个人随着琴声追了过去。发现是长沙一位姓沈的大哥哥在拍照。我顾不得,不经人家同意,拿起琴,就把叙事曲拉了个遍。我是说从头到尾拉一“遍”。那可是一首将近10分钟的乐曲。好在人家沈哥哥脾气好,一直随我任性,让我把瘾过完,或者说是把丑献完。

  
而真正我和丽华叙事曲的故事,发生在70年代初,黑白电视机刚刚在国内问世的时候。我们同学家买了一台9寸的韶锋牌电视机。得知那天晚上会放社会主义兄弟国家罗马尼亚电影《奇普里安、波伦贝斯库》,我早早骑了车就往同学家跑,可惜路上车链条断了,修了好久也没有修好,只好把车藏起来,跑路去了同学家。

  
到了一看,我的天,虽然人山人海有些夸张,但的确是除了人头什么也看不见。邻居家把电视机对着窗口,大家都在窗外观看。电影已经开始,因为我听到了叙事曲的主题曲。

  
我不顾大人们一个一个的呵斥,拼命往里面挤。这时有人回头,是丽华,她在前排,一张小板凳上。她朝我招手,我狠命挤过去,我坐她的板凳,让她坐在我的身上。我们当时多大,大概13—4岁吧。

  
电影完了后,我向丽华许了个愿,说:“向毛主席保证,总有一天,我会和电影里拉得一样。”丽华笑笑,说:“不要向毛主席保证,向我保证就行。”于是,我们勾了小指头,就那样一言为定。

  
那以后,叙事曲在我家的小平房一千遍一万遍地重复着。丽华住我们左边没关系,但还有住右边的邻居。被吵得实在难过,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出来抱怨了。我躲在家里不好意思出来,而丽华却出来为我打圆场。那件事情让我很是感动。立刻邀请丽华与我结拜兄弟(应该是兄妹),说好以后有难同当。前面说过丽华有个哥哥,有一天不知道为家里的什么事情,哥哥骂他妹妹丽华。丽华哥哥比我大好几岁,平时是很威严的存在。可那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豹子胆,居然与她哥哥顶撞起来。丽华哥哥觉得莫名其妙,对我说:“我骂我妹妹,关你什么屁事。”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说出那种不要鼻子的话,回敬到:“她也是我的妹妹。”听了这句话,丽华哥哥,还有丽华,都忍不住噗咚一笑,(不知道说了句真话有什么好笑的)。看着我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丽华哥哥也不生气了,说:“好好好,这妹妹,我让给你了。我还有几个妹妹,都给你,要不要?”我摇摇头:“不要,就要这一个。”

  
后来我们就搬家了,大人了,都过自己的生活了。虽然很少联系,但丽华妹妹,永远是我少年时代的一部分。

  
记得94年录制好钢琴伴奏的叙事曲后,特意将磁带(当时还是卡式磁带)给了她,算是完成我的许诺。可她听了以后说我磁带里的钢琴伴奏与电影里不一样,因为电影里是乐队伴奏。没办法,我只好向她坦白,告诉她用乐队伴奏不可能了,因为我已经改行制作小提琴了。于是,做了一把小提琴,用她的名字命名送给了她。她接过琴笑笑,说:“那就算是还我的那半张床板吧。”

  
又是几年不见,突然听说她得癌症。我急急赶回老家长沙,去医院看她。正巧感上他丈夫,还有她女儿和另外两位什么人接她回家。她丈夫开车,另一位男士坐前面,后排四个人,我在后座抱着她,因为拥挤,因为寒冷,或者准确地说,抱着她,是因为需要。

  
我一生就抱过丽华两次,中间相隔40多年。而感觉,完全一样,很单纯,就是哥哥抱着妹妹。

  
不久,听说她的女儿要结婚。我又赶回长沙去参加婚宴。晚到一点,结婚仪式已经开始。可我冲了进去,当众把丽华紧紧抱住。弄得主持人不知所措,临机应变开了个玩笑“双喜双喜”。

  
丽华知道我会参加她女儿的婚礼,所以带去了我送给她的那把提琴。我当众演奏了一段忧伤悲愤的叙事曲,在那个喜庆的气氛中……大家只认真听了几秒钟吧,就开始干自己该干的事情,聊自己该聊的话题。只有丽华,一直盯着我,眼里含着泪花。

  
婚宴后,丽华对我说:“琴还是托你保管吧。等下次见面再还给我。”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那是她给我的遗物和遗言……

  
今天,我完成了我的心愿,乐队伴奏的叙事曲,应该和电影里一样了。不,应该说比电影里更多一层,一层深深的含义和情谊。

  
丽华妹妹,我守约了。你在another时空,也许离我很遥远很遥远,但我感觉,我们两勾过契约的小指头,只有一个音符的距离。我知道你在看着,听着……

  
丹尼

  
有关录制过程的小插曲

  
罗马尼亚革命青年作曲家奇普里安、波伦贝斯库的名作Balada(叙事曲),我的理解是:与其说是叙说一个具体的故事,还不如说是诉说一种抽象的心情,或者说心境,郁闷的情绪,悲壮的感受。中段的快板部分,不是欢快更不是炫技,而是表现一种冷漠与焦躁,是能量被压制后的释放。

  
1993年,我在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住过一段时间(那段经历我写了游记小说《罗马尼亚疯情录》)。我特意拜访了波伦贝斯库音乐学院,并与波伦贝斯库的后辈,音乐学院的钢琴家卡门、波伦贝斯库小姐一起演奏了这首叙事曲。那次的经历,也使得我对该作品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和体验。

  
1994年,我与挪威罗格兰音乐学院的钢琴家合作,在音乐厅演奏了这个作品。为我伴奏的钢琴家,特意把录音送去制作成了磁带(后来变成CD)。

  
这一次,由于时机,由于灵感,由于一切的一切,我突然产生了重新录制它的冲动。

  
但问题是,我没有琴了。因为我那300年的阿玛蒂古琴,在前不久录制轰轰烈烈的《炉台》革命中献出了她的生命,当时以为那是她老人家琴生中最后一个音符。但起死回生又让她老人家勉强录制了一个梁祝小品以后,就成了弦都调不上去的状态。

  
但是,叙事曲这首作品,非阿玛蒂她老人家不行了。我想尽办法,硬是死马当活马,逼她上阵。基本上是每拉一句,都要重新调弦。如果大家仔细听,开头的一句还听得过去的话,声音一句一句变裂,到后来基本上就是在嚎叫。我这把可怜的琴300年来修了又修补了又补,琴的里面就像蜘蛛网一样旧补丁上面添新补丁。因此许多音都难以震动。演奏起来很难掌握。但就是她那低音纯厚高音纤细而高贵以及病态的音色,迷死人了。这次录音,指板越拉越低,到快板过后的最后一个高潮音,指板已经贴到了面板上。就是说,山穷水尽,到此为止了……

  
但快板过去,话还没有说完,琴又倒下了,怎么办?

  
我想起丽华留在我这里替她保管的(我做给她的琴),找了出来。是啊,老的去了,新的再来……历史便是这样的重复着,不是单纯地重复,而是每次的重复,都喻有新的内容和意义。

  
突然有了一个新的主意,那就是用老琴和新琴对话的形式。请注意左右声道的区别。

  
有意思的是,老琴拉起来就是深沉忧郁拖节奏,而新琴怎么拉都是比较明快轻松抢节奏。不知道大家听了感觉如何?

  
另外还有一个小提琴中提琴版,比这个版本老一点。

  


  


  




 回复[1]:  小林 (2012-07-19 16:56:26)  
 
  丽华的故事很动人!

  
不知道九哥注意到没有,丽华那个时候就已经对你有情意了。

  
〈〈你们当时13—4岁时,丽华笑着说:“不要向毛主席保证,向我保证就行。”于是,我们勾了小指头,就那样一言为定。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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