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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的爱与怜

杨文凯 (发表日期:2007-02-04 00:01:21 阅读人次:2253 回复数:1)

  

  
早在苏童撰写历史故事的伪怀旧广受电影界青睐之前十多年,白先勇遍历繁华落尽的真感伤已是备受追逐的银幕题材了。白先勇有许多写于六、七十年代的挽歌式作品,在八十年代成为电影界的一时之选:台湾相继改编上映了《金大班的最后一夜》、《玉卿嫂》等影片;舞台剧《游园惊梦》先后在海峡两岸公演,喧腾一时;连大陆知名导演谢晋都不甘落伍,忙着用镜头去演绎白氏经典小说《谪仙记》,却不想在无意间为白先勇小说的电影化运动打上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白先勇创作于1965年的《谪仙记》是“ 纽约客”系列的首篇。1989年,谢晋执导拍成据此改编的电影《最后的贵族》,公开上映,集一时之盛。遗憾的是,导演对原作的背景理解浅陋,对人物的内涵把握乏力,再加上误用了主演潘虹的表演才能,舍其长而显其短,终使《最后的贵族》沦为浅薄的影像化图解,而与小说的经典地位完全不符。

  
白先勇在八十年代热衷于把自己的小说搬上舞台,搬上银幕,但成功的范例不多,错当然不在白先勇。银幕或舞台所完成的二度创作,对《台北人》、《纽约客》及其作者的声望没有太多助益,这只能反证白先勇在二、三十岁全盛期写成的小说是何等出色。创作成绩太骄人,优秀得让人羡慕甚至忌妒,即使时光流逝许多年,旁人亦难以攀附,除了东施效颦,就是画蛇添足。我很怀疑谢晋在《最后的贵族》上失手,可能是其他名导们不敢或不愿再涉足白先勇电影的一个隐讳的原因。九十年代以后,大陆电影左有王朔,右有苏童,新生代导演们不再需要藉助白先勇了。这对白先勇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人们可以重新回归小说的本位立场,以阅读而不是观览的姿态去细细品味白先勇小说之所以拥有经典地位的纯正品质。

  
余秋雨曾把白先勇描述为“身负战争血缘,心沉中华古典,专治西洋文学,名扬华语文坛”的著名作家。可以作为补充的是,白先勇虽为将门之后,却没有太多豪气,而多婉约之姿。白先勇因公开的同性恋倾向而对女性心理感受拥有超乎寻常的敏感和爱怜,白先勇对小说技巧的研习和讲究也在同辈中国作家中处于领先地位。显然,没有充份的感同身受的人生阅历和学养储备,要精确改编、完美演绎白先勇小说,并得其精髓,殊为不易。

  
白先勇是公开承认并坦然面对同性恋事实的中国作家,他也因此对同性恋文学多有关心。白先勇早期作品有多篇描写了青春期少年与成年人以及暮年男人之间的爱欲关系,知名者如《月梦》、《寂寞的十七岁》等,很是惊世骇俗。白先勇迄今写就的惟一一部长篇小说《孽子》就是描述青春期少年寻找“父亲”的恋情意结,表现了纯粹的男性世界。白先勇在《人生如戏》的长文中详尽追述了美国戏剧大师田纳西·威廉斯波澜万丈的一生。这位创作了《玻璃动物园》、《欲望号街车》、《热屋顶上的野猫》等经典剧作的戏剧家,其实也是一位深刻的同性恋者。威廉斯早年大红大紫,纸醉金迷,生活中男人不断,后期穷困潦倒,最终猝死客栈。白先勇对威廉斯复杂而独特的心理路程,表现出细腻的理解和把握。白先勇说:“ 有的作家生活与作品不一定有很大关联──但是威廉斯他的人与文是分不开的。他的作品可以说都是他的自传。”威廉斯的一生都在性灵升华与肉欲沉浮之间彷徨挣扎,他的剧中人物也都在天堂地狱两极之间浮沉煎熬,白先勇对此怀有特殊的怜悯和兴趣。他著文纪念大师,笔调深沉,感情哀婉,或有夫子自道的意味,亦不算惊奇。

  
白先勇也是同辈作家中对《红楼梦》最积极的推崇者。在读通、读透《红楼梦》方面,白先勇的功力尤在许多职业“红学家”之上。白先勇不仅与《红楼梦》性情相近,气味相投,更着意从小说家的创作体验出发,以现代小说叙事技巧为参照系,从容解读《红楼梦》之为中国最伟大小说的精意,充满着动人的说服力。在过去,“红学”研究素有索隐派、考证派之分,后来又有了社会批判派,呼风唤雨,声势显赫。白先勇曾写过《贾宝玉的俗缘:蒋玉函与花袭人》这样别致的论文,详解了贾宝玉与蒋玉函之间同性相慕,互相替代的复杂而微妙的关系。白先勇不仅从《红楼梦》内部的情节线索中缕析隐伏的蛛丝马迹,也从中国小说史中寻找故事原型,娓娓道来,分析视角独特。这是白先勇长年精读《红楼梦》的深刻体会,也是运用“新批评”方法分析经典作品的一次成功演练,更是纯粹的小说家的知言,其精妙和独到之处,非他人所能言及。俗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小说家白先勇一生离不开《红楼梦》。他对《红楼梦》了如指掌,每每信手拈来,都可作为讲解小说写作技巧的最佳例证。这种深刻而专一的喜好,炉火纯青的眼光,意味着白先勇在小说方面的造诣确实已登峰造极。

  
从20岁开始写作,在此后的20余年时间里,白先勇写出了他那个年代里最优秀的中国小说。年轻的时候,有敏锐的心理感受,有编织故事的蓬勃欲望,有无法压抑的叙述冲动,当然更有打磨瓷器般的制作精品的自我要求,这一切构筑并创造了奇妙的文字世界,使白先勇胸中涌动的爱与怜,得以精致而完美地播撒在众多小说里。白氏小说,篇篇都好,篇篇都让人耳熟能详,篇篇都堪为名作佳典。白先勇曾自道《永远的尹雪艳》的写作缘起:我看过“ 尹雪艳”这个女人,只是远远一瞥过去,一下子给我很大的impact,我觉得这个女人不得了,就想替她编个故事。在用“ 雪艳”命名她冰雪冷美人的形像后,白先勇又特选了一个“ 尹”字做姓,味道全在那一撇之间。类似这样自鸣得意的锤炼功夫,在白先勇的小说中比比皆是。尽管多是四十年前的创作旧事,如今听来依然是最生动的创作教材。

  
白先勇在最近20年已很少写小说了。但他天生易于感伤、且不惜投入的爱怜情结和悲悯情怀,亦不时表露在一些追逝悼亡的文字里,像追忆三姐白先明及童年生活的《第六只手指》,悼念亡友王国祥的《树犹如此》等,都是充满着白先勇色彩的感人篇章。已过65岁的白先勇,人生渐近黄昏。他是否还会写写自己,或总结他们那一代人文学理想的最终归宿,让后来人满怀好奇和期待。

  
2003。3。6

  




 回复[1]: 期待你的更细评~ 旗正飘飘 (2007-04-09 21:20:27)  
 
  我很欣赏白先勇先生的作品,如果你有时间,麻烦细细道来,可以省却我很多思考时间,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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