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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往事之十《上市公司的老社长》
陈某 (发表日期:2024-11-22 19:36:05 阅读人次:1469 回复数:0)
我错过了一个发财机会。那年,我是6月1日跳槽去那家公司上班的,他家是3月份在东证一部上市的。假如我早去半年的话,可以买到原始股了。我入职时老社长已七十岁出头了。顶头上司带我去社长办公室,跟老社长打个招呼,就算是认识了。社长办公室位于公司新建事务楼顶层,一个圆形大窗户可以看到200公里外美丽的富士山,风景如画如梦如幻,据说那是老社长精心策划的。
老社长当年白手起家打天下,把一个乡镇企业折腾到上市公司,实属不易。日本人私下尤其酒后也好八卦,我这个新来乍到的也终于知道了一些公司高层的内幕。 老社长三十多年前创业,当时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和他一起创业奋斗,理所当然地成了公司的二把手。老社长也当众许诺这小伙子以后做他的接班人。老社长抓营销小伙子管技术,公司业绩一路上升,直到股票上市。
大约十来年前,老社长突然决定把位置传给儿子,任命儿子为公司的专务,也就是老二,原定的继承人降至常务老三。虽然老社长把儿子从小安插在公司各部门锤炼,可一个人的实际能力并不是靠父母遗传的,据老同事说专务老二的综合能力明显不及常务老三。现在老社长终于要退休了,接班的不是旁姓他族,而是自家的亲生儿子,难免众说纷纭。后来,老社长正式宣布将社长传给儿子时,常务老三也就是当年一起创业的年轻人提出辞呈另立公司。
那天在公司举行的新社长就任酒会上,当新任社长在主席台上口水飞溅地说五年后如何十年后怎样的时候,有同事悄悄地对我表达他的担心:也许五年后公司就没了。这话著实吓了我一跳。后来想想也是,创业的老板彻底引退了,常务老三又另起炉灶了,并很可能成为有力的竞争对手。还好,后来年近六十的常务老三虽然也拉走公司里一批骨干技术人员,带走一定的市场份额,但是跟老东家的关系没有彻底闹僵,毕竟老社长对他有所亏欠,他呢或许仅仅是为了过一把当社长的瘾。双方都不想把事情做绝,这大概也是日本商业社会的一种互惠互利的共存之道。
其实我跟老社长直接接触不多,他自己不用电脑,去过几次社长办公室也是他的女秘书叫去弄弄电脑啥的。唯有一次遭到他的“训斥”记忆犹新。那天周末我值班,营业楼层仅有一名员工在加班,叫我去帮他解决电脑问题。我闷头干活时好像看到眼前有个人影一闪,营业员大声哦哈腰我也就随口轻声一句哦哈腰。谁料来者是老社长,一声大喝哦哈腰然后巴拉巴拉一大堆话,意思你打招呼的声音怎么一点没精神啊。哈哈不小心撞枪口上了,老社长经常强调的老三条之首就是以礼相待为重,那也是公司每天朝礼必喊的口号。
现在记忆深刻的是公司几次大活动。一次是上面提及的新社长就任酒会。还有两次公费活动是四十周年五十周年社庆。一次老社长当了会长后,拿来一大把相扑比赛的票子,让科级以上干部自费1万多买票,为他的朋友捧场。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现场观战,没啥好看中途退场。另一次是老社长七十七岁喜寿在大宫的酒店大摆酒席,公司全员自费出席好像也是1万多日元。日本公司就是这么抠,大老板生日也要公司里500号人AA分账。
也就是这次喜寿活动后不久,我回上海休假。休假时收到了公司的邮件通报老会长猝死。创建公司的老社长退休改任会长后还是每天来公司看看的,常在走廊里看见他稳健的身影和非常元气的招呼声。没想到说走就走了,我又一次感受到人生的无常和空虚。
后来我跟老社长的老司机混熟了,老司机告诉我,新社长深居简出,基本没有饭局,节假日正常休息。从前的老社长,休息的日子屈指可数,老社长每天要来公司看看摸摸的,即使假日元旦;每天还要去练习高尔夫的,无论刮风下雨。我好奇那么到了年底老社长是不是会给你一个大红包?哪有的事,唯一一次,干到第八年的新年,给了1万日元意思意思。老司机还笑谈当年送老社长去情人旅馆,他在外面等啊等哈哈。老司机后来搬到老社长在公司附近的小别墅里住了一阵,那地方我去过,很悠闲宁静的小屋,很别致漂亮的平房,设计独特犹如房子里套房子,冬暖夏凉的。
话说那年我从上海休假回来,办公室的墙壁上还挂着老社长的条幅~~“存在感”,正月后的开工仪式上老社长还借题发挥了一番,没想到才过数月,老社长已不复存在。老社长每年新年来临之前会亲自用毛笔书写几十个条幅,挂在各部门办公室里为新的一年工作指明方向。想起上海的朋友老是追问我为何没有自己折腾一个公司,我总是托词不求上进知足常乐呵呵。人生一日三餐吃饱一屋一床睡足,夫复何求?此时我更坚定了我的朴素的现实主义生存观。打开电脑,总务部让我帮忙编辑老社长回家的一段视频:葬礼公司用灵车把老社长的遗体运到公司,沿着他在公司里每天行走的路径兜了一圈,然后公司全员列队告别老社长,现场庄严肃穆令人泪目。
补足。公司五十周年社庆后不久,我告别职业生涯离开了那公司。不过我买了他家的股票,股价没有大起大落,分红稳定在3%左右,别问我证券代码哦。今年看到公告说,老社长的儿子退休了,无子无女接班,新任社长是我在职时的一个部长。
2024年11月21日三千院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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