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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妖(小说)
弧_笑弦 (发表日期:2010-09-06 10:35:49 阅读人次:952 回复数:0)
他用手机打电话。透过办公室的窗玻璃，可以望见停靠岸边的几条救生船。　　“胡老师吗？于震生。小于他今天……好，知道了，改天来我家吃鱼。” 　　他放心了，嘟哝了一句：“兔崽子，老子天天查岗，看你再翘课”。刚收起手机，手机又响了。　　“于总吗？”一个陌生的声音，慌里慌张的。“不好了，有个小孩落水，在衍水湾！” 　　“什么不好了？”于震生蹬去皮鞋，光脚架在办公桌上。“你谁呀？” 　　“我新来的，姓辛，老Ｘ介绍的，我爸是镇上的石匠老辛……” 　　“真罗嗦，想起来了。到底是个雏儿，公司规矩不懂吗？” 　　震生救生公司，当地俗称“震生捞尸队”，所立规矩有很多。规矩之一：事主家属不到现场，不救人；规矩之二：事主家属不交钱，不捞尸。还有规矩之三，之四……总之不是一个新手马上就能记住的。　　“看样子那小孩快不行了……”从新队员的手机里听得见滔滔水声，呼呼的风声，一些人的尖叫声，小辛的声音快被淹没了。“……到底救还是不救啊……？” 　　“救。”于震生从桌上抽回双脚，蹬上皮鞋。“可你给我听清楚了，要是救了人收不到钱，那8000块我就从你工资里扣！还不明白？老老实实在那等着，我过去！” 　　这镇名叫小市镇，横贯镇中心有条河，名叫衍水河。地势最险﹑水流最深最急的区域叫衍水湾。从古至今，在衍水湾溺水而亡的人从没断过，“衍水湾里有河妖”的传说也就越传越真。另据地方志记载，衍水湾岸边悬崖上原有一座塔，镇河妖用的，毁于“文革”中。近几年，每逢盛夏，从城里来此地野浴的游客络绎不绝，在衍水湾溺亡的事件时有发生，且有增无减。镇政府方面颇为头疼，各方压力越来越大。有人提议要重建镇妖塔，但是，以政府的名义建塔，传出去不好听。最好是以民意的名义，由本地人自发兴建。此事就落实在于震生身上，作为交换条件，他的救生公司也一路绿灯地办成了。　　“就在那儿！”一脸粉刺的新队员小辛，指着远处的水域说。　　于震生驾船到达衍水湾，用了不到10分钟。其中有5分多钟，他让船停在水面上，抽了一根烟，又给胡老师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前还谈笑风生的胡老师，听说有个孩子落水，嗓音顿时沙哑，因为他刚刚发现班上一个名叫李桃桃的男生不见了。这个李桃桃经常翘课去玩水，虽说水性好得像泥鳅，可是万一……“胡老师你放心，我马上过去，没啥大事……那孩子的家长，麻烦你帮我打个招呼叫他们马上过来……小于他……好好，知道了。” 　　“慌什么慌？”于震生瞪了一眼小辛，朝远处望去。　　数百米远处水面上确实有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孩子在上下沉浮。不过，看了几眼，于震生就明白了：那孩子水性超好，根本就是在那里玩戏水表演。“小兔崽子！”于震生心里骂了一句。扭头朝小辛吐了口唾沫。但他什么也没说。　　岸边的人越聚越多。　　“快去救人哪！你们不是救生队的吗？”七嘴八舌。　　“事主的家长没到，不能救。”小辛战战兢兢地解释道。同时怯怯地瞄了一眼于震生。于震生冲他笑了笑，点了一根烟。　　“不好！又下去一个！”人群里突然有人惊呼。　　刚刚还晴着的天突然漫过一片乌云，远处水面上似乎起了雾，透过缭绕雾气，隐约看见有个人向那孩子快速游去。那人光着上身，水性看来不坏，可是天色越来越暗，所有人的视线都越来越模糊。　　“再不救人我们报警了！”人群开始愤怒。　　于震生看了眼手表，只当人群不存在。小辛刚刚受到经理的微笑肯定，一下子开窍了。他干咳了三声，冲着人群说：“我们不能违反规定，事主的家长还没到……再说不是有人去救人吗。” 　　“混蛋！”于震生突然给小辛来了个大嘴巴。“什么规定不规定！救人要紧！” 　　小辛懵了，脸上有只粉刺被扇破，渗出了血丝。　　“还愣着干嘛？你的家伙呢？钩子，绳子，救生圈……回公司去取，耽误了事我开了你！” 　　小辛再次开窍。驾船朝公司方向驶去。　　“都看见了？”于震生扫视人群。“我们正在设法救人。救生公司就是救人的，怎么会见死不救呢？报警，报警有什么用，省下电话费给事主家属打电话吧……就没一个人认识那小孩吗？” 　　“于总……于总！”远处跑来一人，分开人群跑到于震生面前。　　“胡老师？”于震生眼睛一亮。天边此时滚过一阵惊雷，乌云越压越低，一场暴雨迫在眉睫。“孩子家长来了？在哪儿？” 　　“马上到……先，先别管李桃桃……”胡老师上去不接下去，于震生这时才发现，胡老师手里拿着件红色Ｔ恤。这件Ｔ恤是于震生今早亲手为儿子穿上的。“刚才接完你那个电话，正要来这里，学生就向我汇报说你家小于不见了。想，想不到他……这时刚在那边岸边捡到的……快，快过去救人！” 　　于震生懵了，甩头望向远处水面。雷声隆隆，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天空，在雾气腾腾的深蓝水面上投下恐怖的暗影。　　“河妖！河妖来了！”人群里有人在起哄。　　倾盆大雨终于箭阵般砸落下来，围观人群瞬间少了大半，都跑去远处避雨。于震生抓过胡老师手中的Ｔ恤，跳上他的救生船。可船上什么都没有，钩子，绳子，救生圈……都锁在公司备品库里。这也是他亲自拟定的规定之一：他不发话，任何人不得擅自携带这些救生工具上船。他后悔让那个白痴新人小辛今天当值，却让几个老人儿在家休息。他发誓过后一定把这条规定修改一下：决不能因为新人日酬低，就让新人常上岗，让老人儿多放假。　　“该死的笨蛋还不来！”于震生没工夫想那么多了，他开始脱衣服。一面死死盯住远处被雨雾封锁的水面。现在完全能肯定那两个孩子一个是李桃桃，另一个就是他儿子小于。从他们的身形动作看，隐约感觉得到他们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吓坏了，一场预先设计好的“落水”跟“救人”的游戏被迫中止。两个顽皮的男孩不想玩了，用力朝岸边游。他们的水性都不错，按理说没问题，可是……于震生发现情况不大对劲……他们的身子僵住了，漩涡？水草？体力耗尽？还是……“河妖”二字在他脑际一闪而过。但那是不可能的，白痴才会相信衍水湾真的有河妖！　　“于总，李桃桃家长来了！”胡老师喊道，他还站在岸边。　　“这是从银行现取的8000块！”李桃桃的母亲将一个塑料袋塞过来，看不清她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求求你快去救我的儿子！” 　　于震生接过那钱，揣进裤兜。想了一下，又抽了出来，连同手机一并交给胡老师保管。　　于震生驾船向出事水面驶去。船是机油船，平时只加不到油箱一半的油。这也是于震生拟定的公司规定。加油可以延长出船的时间。而打捞一个溺水而亡的人，价格是12000块。　　于震生的船开得极快，仿佛落下的每滴雨都变成了油。　　岸上重新聚集了一些人。人命关天，他们都想亲眼目睹救人的全过程。　　他们看见那条船飞速驶向事发地点，驶向只有小脑袋露在水面的两个孩子。人们认为两个孩子一定会得救，因为亲自出马的是救生公司于总，要救的人里面又有他的亲儿子，那还会有何闪失吗？　　可是，就在距离两个孩子不到十米远的地方，那船停住不动了。　　“没油了！”有人看出了问题，惊呼道。　　“他跳下去了！”胡老师喊道，他的嗓音更嘶哑了。　　人们看见于震生果然跳进了水中。衍水湾水深流急，平时就是个凶险之地，此时大雨滂沱，即使跳进去的是一条鱼也会叫人捏把汗。　　看客中有人带着望远镜，借助望远镜头可以稍略看得清晰一些。　　“有个孩子举到他肩膀上了，”望远镜大声说。“……光膀子的那个……孩子上船了……没事了！” 　　“那不是我儿子！”李桃桃的母亲声嘶力竭，哭跪在地。“于总，救我的儿子！钱我都给你了，快救我的儿子！” 　　她的哭喊声于震生是不会听到的。雨声风声和滔滔河水淹没了一切，愤怒的河水迅速上涨，将岸边大片的河沙和鹅卵石拖向浑浊的河心。没有人在拿那两个字起哄，但是从惊恐的表情看，“河妖”正在他们脑海深处狰狞。　　“另一个也扛在他肩上了……”望远镜继续现场播报。“放船上了……太险了，正吐水呢……不好了！好像被什么缠住了，他沉下去了……” 　　“怎么了？怎么了！？”李桃桃的母亲几近崩溃，拼命来抢望远镜。望远镜在两人手里撕来扯去。当它重新回到主人手里时，衍水湾出事水域的于震生不见了。　　“快去救人！”人群齐声高喊。　　“我们马上救人，”刚刚赶到的新队员小辛指着他船上带来的那些钩子，绳子以及救生圈回到道。“可公司有规定……事主的家属还没来吗？” 　　“规定个屁！”胡老师飞身过来猛抽小辛一记耳光。“再不快点，你们于总就死定了！” 　　弧笑弦的小说博客：huxiaoxian_fukuoka.blog.tianya.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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