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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星加坡演讲《母语与母国》

金枪鱼 (发表日期:2014-05-07 17:25:29 阅读人次:8981 回复数:64)

  


  
陈丹青,1953年生于上海。中国当代最具影响力艺术家、作家、文艺评论家,学者。

  
大家好,我第一次来到新加坡,飞机飞过来时,往下看,以为会遇到几架搜救的飞机。海面波浪非常细腻,远远看下去像皮肤一样,上面一小朵、一小朵云。然后就降落了。降落以后呢,非常快我就发现,太好看的一个岛,一个城市。

  
我不会讲演,每次都请邀请方给题目,看看能不能说。彭导就说新加坡华人对华语的教育,华语的前途,有各种担忧——我的无知和轻率就上来了:我想,好啊,我也在海外待过,我也说华语,跟母国有种种纠缠的关系,那就讲“母语和母国”。多么轻率啊,直到来了新加坡才被警告:“你踩了雷区,要慎重对待,要不然你会伤人,也伤你自己。”

  
此前我成个老油子了,这回有点紧张,新加坡是个让人紧张的地方。(众笑)刚才等在后台,看视频,看到诸位的大会开始了,好严重,像是开十八大的样子,一套一套介绍……但这也是新加坡的好,有点儿像日本,干什么事都如临大敌,结果来了个傻逼,不知轻重,谈什么“母语和母国”。

  
(众笑)

  
昨天差不多没敢出去走,宅在宾馆房间写发言稿。前天倒是参观了孙中山待过的小房子,当年孙先生在那儿聚众谋反——现在的说法是“dian fu罪”(众笑)——照片里他跟一帮本地老华侨坐着,都长得很有样子,在那儿合计谋#反。

  
我是广东台山人,我的父亲这次也一起来看看新加坡。我们非常服气,没话说。早听说新加坡多么干净、多么现代化,眼见为实。我走了几圈,找不到一个地方让我觉得这里没弄好,那里又不对。没有——我来自一个丑陋的疯狂的城市,就是北京;我又生在曾被过度赞美的,但现在也非常丑陋的城市,上海,所以我有对比。每次到日本,很沮丧,我想,什么时候中国也有个城市能够跟日本比比——随便日本的哪个城市——想来想去,想不出。

  
二战前的东京,没法子跟上海比,很土,从前的东京人要飞到上海才能赶上应时的好莱坞电影。诸位一定知道现在的东京,也去过东京。这次在新加坡,我发现终于有座城市,住着很多中国人的城市,可以对日本说:“我们也很好,还比你大!”

  
可是父亲告诉我,半个多世纪前,或者更早,台山老家的人,最好是到美国,到旧金山,比较穷的,会跑到南洋,其中包括新加坡。我们祖村里有个人从新加坡回乡,穿的衣服跟他走的时候一样。他老婆气死了,就在门口打他:“你怎么混成这个样子?!”

  
南洋华侨曾经很苦的。我相信在座各位的祖上肯定很早过来,天翻地覆。二战以来,1965年以来,70年代以来,在座很多跟我同辈的人,一定目击了这个国家怎么变成今天的样子。

  
接下来试着谈谈我的不知轻重的题目:“母语和母国”。

  
我先要说,当我想到这个题目时,有个低级错误:我自己曾经是海外华人,要来新加坡,就把这里的听众也想成海外华人。我很谢谢这两天当地朋友警告我:这里是“新加坡华人”,不是“海外华人”,完全两个概念。

  
所以我先退回自己在纽约的身份。我在大陆被称为“海归”,所有仍在国外的华人羣体,被称为“海外华侨”。大陆还有个“侨办”,我们都是侨办的工作对象。所有海外华侨,说母语,或者不说母语,用母语批评母国,或者赞美母国,都会牵扯到剧烈的感情问题、情绪问题,有时候会打起来。因为母语问题,就是语言问题,语言问题,就是政治问题。在所有国家,在所有历史阶段,语言问题从来不会超越政治。

  
我1982年出国。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新世纪,海外华人的变化非常大。我刚去时,很少很少大陆人,主要是广东人,其次是台湾人。今天完全不一样了。大家去过纽约就知道,华人小区再也不是从前的广东台山帮,中原大陆各省份的人都有。大家知道“FL功”。FL功要是在纽约街上示威,骂中国,就有东北大汉,女大汉,上去就打,暴打,警察都扯不住。

  
这是今天的“海外华侨”。可是换在30多年前,我亲眼看见唐人街的广东青年过春节时,舞龙灯、耍狮子,舞到大陆开办的店面,会用狮子头伸进去拱几下子,同时戏谑地说:“打#倒#中#共!打#倒#中#共!”现在呢,每到十月一日,唐人街挂出许多五星红旗。

  
所以三十年来中国大陆的变化,直接影响海外华侨的变化。此下我要非常审慎地区分,这么一大群海外华侨——北美南美的,西欧东欧的,日本的——不包括新加坡华人。

  
我来试试看会不会说走嘴。大家知道,大-陆是个不能随便说话的地方。在这儿不知道能不能稍微随便一点。如果不能,大家当场告诉,我赶紧打掉几个牙齿,讲完后,再装回去。(众笑)

  
刚才说了,语言问题是政治问题。著名的文学作品,都德的《最后一课》,大家知道。大家也知道,英国人在所有殖民地推行英语教育,德国人在占领区推行德语教育,绝对是政治问题。像早期东正教俄国和希腊语的关系,西班牙和整个南美国家的语言关系,也都是政治关系。中国就早一点了,中国的语言政治开始得很早,可能是全世界最早的,两千多年前,秦始皇就实行“车同轨,书同文”。此后有五四运动、白话文运动,乃至今天在蒙、藏、新疆推行汉语教育,全都是政治。

  
我起先不知道这些。我生在大陆,只会说国语。我的第一语言其实是上海话,之后在江湖上混,会说几个省的方言。直到出国前,我没有母语意识,也没有母国问题,一切都理所当然。可是一出去,就发现我从小讲的普通话,在不同区域的华人圈,上演不同的剧情,这些剧情,就是母语和母国的不断错位。

  
我先到旧金山,见了一堆从未见过的亲戚。糟糕,几天内不能交流,他们生在那里,全说英文和台山话,可我只会说国语,最让我着急的是,我无法告诉他们,这几十年,一家人在大陆经历了什么,他们也无法让我懂他们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救星来了,是我一位表舅妈。表舅妈是缅甸华侨,小时候曾经拿着花去欢迎过周恩来总理,她能说国语——这倒有点儿像新加坡华人,说的是普通话——那几天我跟在她后面,所有讲话的场合,靠她翻译:中国人替中国人翻译。

  
结果我要飞去纽约了,语言靠山没了,我很慌。1982年,大家想想看,中国大陆还土得要死,完全是第三国家,我蓬头垢面,穿了条自己做的牛仔裤,排在机场的队伍里,表舅妈知道我慌了,就在人羣里找,一找,找到一对台湾夫妇。哎呦!新救星来了,说国语。一路上五个钟头,我们聊到纽约。

  
可是这么一交谈,语言错位又来了:他们说的是“国语”,我说的是“普通话”,我很感慨:国语、京剧,国术、国医、国画,都是民国语言,我头一次当面听一位中国人很坦然地说,他讲得是“国语”,在大陆,没人说自己讲“国语”的。

  
到纽约后,我除了少数大陆朋友,此外的交际便是台湾华人,理由很简单,就是彼此懂国语,说国语。

  
可我很快又发现“国语”的错位。有一次在饭店看到一位壮姑娘给我们端菜,随口问“您从哪儿来呀”,她背过身去,高声回答:“自-由-中*国!”这句话,80年代初很多台湾人会对大陆过去的人说,口头语是:“你们大-陆”,“你们中#共”,我们的口头语呢,是“你们台湾”。跟台湾朋友初次见面,我们会说“解放后”,他们立即纠正,说,那是“沦陷后”(众笑)。我说“北京”如何,他们会说“No,对不起,陈先生,我们只说‘北平’,不说‘北京’”。我的祖父是国民党军官,黄埔七期的学生。1989年我终于去台湾见到爷爷了。我随口说起他曾经参加过的“淮海战役”,爷爷在那里被俘过,他说,那是“徐蚌会战”。1992年,祖父终于被我父亲拉回大陆定居了,父亲带着爷爷参观黄埔军校,参观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园,也是随口提到旁边的“广州烈士纪念馆”要不要去看看。爷爷大怒:“什么广州起义,那是广州暴动!”(众笑)。

  
那时爷爷很年轻,在广州当宪兵队长。张太雷先生,不知道大家听说过没有,共产党早期的地方领袖,三十多岁年纪,在广州暴#动,死了不少人,以后有个“广州烈士纪念馆”。

  
所以,明明祖孙之间,明明两张中国脸,明明说的是普通话,但是,不断错位。

  
我有一位作家朋友,名叫阿城,他有个非常精辟的,朴素的结论。他说,大陆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台湾是,中华民国;香港是,清朝。(众笑)

  
非常准确。想想看,香港,没有被国民党统治过,目前回归了,我不想说她被共产党统治,好像开了五十年的支票,不会变,但至少我们说这句话时,香港真的是清朝。证据呢,据说直到七十年代,香港九龙街区的告示,头一句话,叫做“尔等臣民”,还是朝廷口气。如果这是讹传,那么香港电影大家都看,《无间道》看过没有?两张超英俊的脸,一个是刘德华,一个是梁朝伟,拿枪盯着脑袋,说“我是当差的”(粤语发音)。

  
“当差”,是清朝话,不是民国话,更不是共和国话。共和国说“我是人民警察”,民国话怎么说,我不知道,“老子警察局的”,或怎么样,但不会说:“我是当差的”。香港直到新世纪,还在讲:“我是当差的”。

  
台湾呢,是另一套说法。“本党同志”,“庄敬自强”,等等等等,大家要是熟悉台湾语言,就知道那是国民党败走台湾带过去的语言。九十年代我在台北中国时报报社走廊,还看到员工奖惩名单,跟电影里民国时期的格式一模一样。

  
大陆不必说了。凡是大陆出来的我这一辈,都记得各种口号标语,共*产*党是个语言党,非常会创造语言。五十年代,我小时候,百货公司顶层巨大的标语,“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六十年代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七十年代是“造反有理”;八十年代呢,是“摸着石头过河”;九十年代变成“三个代表”;到了新世纪,“和谐社会”;现在呢,“中国梦”……

  
所以语言会变成人羣互相辨识互相认同的符号,不可替代。

  
八十年代,散在各国的大陆人很少,我听英国留学的朋友说,有一次他看完电影,忽然有个女孩冲过来说“你们是北京来的?”“是。”女孩当场嚎啕大哭,说是太久没听北京话了。我在纽约时,1983年左右,有一次和我表兄下了地铁往回走,发现跟随的影子,有个人远远跟着我们,听我们说话。我就回头跟他聊。他说“你们是上海来的?”,我说“是”,他说:“哎呦,二十年没听过上海话了”。我说为什么,他承认他是1972年**最早到联合国的时候,他叛逃留下来,隐名埋姓。但毕竟忍不住思乡,夜里听到两个人在街头说上海话,就跟着我们。

  
这是方言认同,还不是母语认同。我相信伦敦的北京女孩如果听到云南话,不会嚎啕大哭,上海的叛逃者听到贵州话或者宁夏话,不会跟着我们走。所以在大陆,港台,海外,上百年形成了三套话语。三套话语之间,彼此很难沟通,有时甚至听不懂。

  
自古以来,中国是个宗法文化,宗族文化,认同乡,认同姓,认同宗,但未必认母语,认国家。“国家”概念传进来,只有一百多年,是洋人弄出来的名号。法国,英国,最早创立现代国家,有了“国家”这个词,这个概念。此后,各国跟上来了,爱国主义啊,叛国啊,敌国啊,友国啊,等等。你到东晋去问陶渊明,他不会说“我是中国人”,他会说“我是东晋人”。《桃花源记》说:“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你去问苏东坡,他会说“我是北宋人”不会说“我是中国人”。你去问董其昌,他会说“我是(某一代皇帝的)明朝人”,我忘了他的一生经历了几个皇帝。他的画,那个时候也不叫“中国画”,甚至不叫“水墨画”。

  
所以,中国,国家,母语,母国,都是外来词的翻译。中华人民共和国——大陆,中华民国——台湾,清朝——香港,还可以延伸,延伸到越南华人,缅甸华人,马来西亚华人,印度尼西亚华人,都没有经历民国和共和国,那里的人说广东话,闽南话,大致是清朝语言,是传统的母语。

  
问题来了,这两天我开始受教育,就是,新加坡一地的华人华语,讲的是普通话,写的是简体字,是共和国版本——据说贵国的李光耀会六种语言。我听说,他到台湾,跟蒋经国一块儿下农村,他忽然直接用闽南语和台湾农民沟通,小蒋看在旁边,不舒服,“他可以直接和我的民众沟通,我无法跟本岛人沟通”。我相信小蒋的政治思路,以后改变了。同样是这位李总理跑到中国讲演,听说是杨澜用英文主持,李总理就说:“No,今天我要说普通话”,这可不得了,底下人服,这家伙会说中国话!然后呢,他是剑桥毕业的,他用流利的英语跟西人辩论,他是位语言政治家。

  
据说,他启动了当时的华语运动,也据说,他持久抑制华语教育。我不知道在座对李总理的意见,但我想要说一个更大的历史背景,更大的政治背景。

  
以下是非常粗略的介绍——我读过一本书,也在其他一些书里得到印证,就是,整个亚洲地区落后国家为什么会在这两百年,一百年,经历剧烈的文化震撼和政治动荡。原因,一切的一切,差不多要追溯到启蒙运动以后。十七八世纪,英国、法国,建立了现代共和国,建立了现代国家概念。现代国家起来后,同文同种的人群在一个划定的区域,结合为共同体,很多小公国,封建主,小皇帝,变成共同体,便于调动资源和军队,抵御外敌,也便于侵略外国,使自己的共同体空前强大,这种共同体,被叫做国家。

  
最早受刺激的,是欧洲日耳曼民族和区域。那里是欧洲后起的国家,受刺激时还是上百个小公国,是普鲁士人的农业区域,相比法国、英国,很落后。他必须急起直追。急起直追,立刻遇到两个尖锐的问题:就是,我要是把你的新观念,新结构,新器物,学过来,本国的文化怎么办?我的民族记忆怎么办?所以最早,是德国人提出了文明和文化这两个概念——浪漫主义运动也是德国人弄起来的。大家如果去听华格纳的音乐剧,大部分是德国古代神话——用中国话概括,就是,德国人在他们的现代化过程中,在转型为现代“国家”的催逼之下,开始了中国人叫做“整理国故”的这么一个文化运动。

  
从此,不得安宁的是什么?就是所有后进区域都要转型为先进国家,都处于以上两难,非常屈辱,痛苦,但非常切迫,必须作出选择——如果保全自己古老的原有的文化、传统、习俗,你很可能亡国;如果学来先进国家的器物、观念、思想、技术,你,第一步可能丧失自己的传统,然后一步一步丧失自己的记忆。

  
这是很难调和的事情。很难调和。

  
日耳曼地区当时对法国做出了回应。不久,德意志民族慢慢强大了,也变成现代国家,变成所谓帝国主义。而这股现代国家的风,慢慢往东,吹到斯拉夫地区。斯拉夫地区也布满小国,往东,往北,还有一个庞大的帝国,就是俄罗斯。

  
俄罗斯在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虽然此前有过彼得大帝强行推进西化运动,但被法兰西共和国的现代概念一冲击——自由,平等,博爱——俄罗斯也发生了跟德国一样的运动。什么运动呢?就是,到底保持自尊,我俄罗斯人最好,最优秀,我俄罗斯文化最美,最善——还是,我要西化,我要学西方?

  
托尔斯泰那代人,车尔尼雪夫斯基(Chernyshevsky)那代人,别林斯基(V.G. Belinskiy),还有更早的果戈里(Gogol-Yanovski),都经历过同样的启蒙和挣扎。俄罗斯艺术家,包括更多的政治家,大致分成两派,有偏西方的,有偏东正教的,两种意见,两股势力。我最近的新书《无知的游历》,就是谈俄罗斯印象:我举出六个伟大的艺术家。作家是托尔斯泰(Tolstoy)和陀思妥耶夫斯基(Dostoyevsky)对应,音乐家是柴可夫斯基(Tchaikovsky)和莫索尔斯基(Mussorgsky)对应,画家是列宾(Repin)和苏里柯夫(Surikov)对应。前者,托尔斯泰、柴可夫斯基、列宾,相对代表倾向西化的经验;后者,陀思妥耶夫斯基,莫索尔斯基,苏里柯夫,相对代表俄罗斯本土的经验。虽然后者的艺术语言全部学的是西方,是从法国、意大利、奥地利、德国学过去的,但是他们的主题,他们的情绪,他们的精神性,偏向东正教的旧俄——俄罗斯。

  
这样一种自卑的,骄傲的,纠结的,同时必须有所选择的情况,到了19世纪中期,开始从欧洲大陆,从斯拉夫地区,从俄罗斯,转到亚洲。一个是印度,一个是中国,一个是日本。

  
这三个亚洲国家对西化的态度,西化的步骤,尤其是西化过程中的剧情,非常不一样。但无一例外经历了共同的痛苦、自卑、骄傲、挣扎——我们到底要全盘西化,还是保留传统文化?这种纠葛,比欧洲人,比俄罗斯人,更尖锐。亚洲文化,东亚文化,跟西欧文化差异太大了。中国和印度那么古老……此后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详。清末,从朝廷,直到士子,直到老百姓,对西洋人的怨恨,恐惧,然后慢慢了解,慢慢想要学习,这么一个过程,流了很多血,做了很多噩梦。但是,一百多年来,我们最后的选择还是西化,强国,不然你就被灭掉,至少,总是挨揍,受欺负。在日本,这条路曾经引发持续的政*变和谋*杀。

  
这本书的作者,是美国人艾凯(Guy S. Alitto)(注:世界范围内的反现代化思潮-论文化守成主义,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艾凯,中文写作),他例举了一大堆名字,把每个国家的文化守成主义者和反现代化、反西方的伟大人物,作了排列:

  
在印度,是泰戈尔,甘地。

  
在中国,是辜鸿铭,梁启超,梁漱溟,张君劢。

  
在日本,那堆名字我无法复述。

  
他举出一个有趣的现象,几乎是通例:这些人早年受的全是西方教育,甚至直接在西方大学毕业,甘地、泰戈尔都是这样——辜鸿铭根本就是外国人,二十几岁才回到中国——可是在青年和中年时期,忽然由于某种原因,一种内在的自尊,他们回向文化保守主义,对西方和西化的过程,持续抨击,希望唤起民众对本国文化的注意。这个庞大的历史叙述,今天只能粗略地介绍到这个样子。

  
略微了解中国近代史的人,都知道,鸦片战争、甲午战争之后,庞大腐朽的朝廷,最后,不得不屈服,不得不采取开放政策,西化政策。第一步,就是派留学生,留学的第一步,就是学外语。

  
所以,强国,西化,现代化,项目非常多。

  
一百多年过去了,几代人奋斗、牺牲,从硬件上说,目前可见的器物指标——机器的“器”,物质的“物”——中国几乎全部达到了。可是在文化层面,对不起,改变是改变了,根子里,很难改变。要从文化深处现代化,第一恐怕还是语言,因为语言影响思维,思维渐渐改变现实。英语,可能是实现现代化和西化最有效、最通用的语言。香港是个例子,它根本就是殖民地。但这几天我才知道,跟新加坡比,香港英语普及程度,似乎还没新加坡彻底。

  
印度是另一个例子,我无能回答。很多印度人会说英语,受英语教育,为什么还是脏、乱、差?为甚么印度不会出现一个新加坡——我无法回答。

  
我只能说,中国人太聪明了。中国人的制度,太早熟。什么意思呢?古代的例子,总要说到秦始皇,车同轨,书同文。那是全世界最早的语言统一的先例,语言统一,直接影响中国建立全世界最早的文官制度,最早的科考取士制度。英国后来的科考受益于中国的启示,虽然他们到中国来,已过了明朝。直到今天,欧洲大陆的语言,不统一。

  
语言的统一,不统一,各有利弊,这里无法谈论。但是贵国的李总理是个语言政治家。他可能想在小国家,小族羣,率先高效地西化。语言必定是第一步。所以在这里,马来语是母语(注:新加坡国语);英语是实际上的“国语”;华语呢,成为辅助语言,对外,方便跟中国作生意,对内,可以成全族羣认同,族羣和谐——是这样吗?我希望大家反驳我,给我指教。族羣的母语不影响国家语言,官方语言,族羣假使落后,暂时也不影响国家的现代化——李总理有他的算盘。

  
总之,全世界各国华侨,没有一国像新加坡华人这样,能说双语。美国六七成以上的中老年华侨,大家清楚,一辈子因为不会说英文而受苦。各种法律纠纷,各种歧视事件,各种日常生活,包括代与代之间的情感,因为语言问题,带来很多悲剧。

  
三、四年前,贵国《联合早报》曾邀请我来讲演,说,“你来,这儿有你的读者”。我很惊讶,但粗暴地回答,“我不喜欢李光耀,也不喜欢新加坡,太干净了。”(众笑)就没有来。现在想想,真是个狼羔子,非常无知,非常粗暴。

  
为什么我不喜欢李?因为八十年代纽约有很多关于他和新加坡崛起的报导。一方面,我觉得他是对的,另一方面,我很纠葛,因为我讨厌权威主义,讨厌儒家式的道德统治。我生长在毛时代,毛试图用极端的道德统治。我从小目击威权和道德统治,荒谬到什么程度,付出多大代价。所以看到任何人想用权威主义,想用变了形的儒家道德统治,都会反感——所以,我刚才说的话,并没有资格,也没有意图,为这里的语言政策辩护。诸位生活在这个语言场域,你们的痛感,你们的心理,跟我不一样。我需要诸位指教。

  
母语,讲还是不讲?讲多少?讲到什么程度?永远牵扯到两个问题,一是自尊心,一是安全感。例子,几乎举不完。在语言问题上,我们非常容易受伤:对外容易受伤,对内也容易受伤。

  
大家一定听说太多华语家庭,我指的是华侨——这里的情况,请诸位告诉我——就是,我所见过在欧洲的温州人,在美国的福建人、广东人,很多很多悲剧,来自家庭两代之间语言无法沟通。对外,事情就更多了:你开个罚单,来张传票,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亲眼在纽约海关口见过很多台山乡亲,大嫂、老太太、乡下小孩,站在官员面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必须临时请人帮忙,才能过关,双方都困扰。

  
我女儿在美国长大,不会读中文,也不会写。她会说,但词语有限。我在大陆有不少年轻读者,比我女儿还年轻,但女儿从未读过我一本书,一行字。

  
此外就是安全感。语言的安全感,推至极端,历史上许多国族要征服另一个国族,第一件事,灭你的语言。人杀不光,灭你的语言。

  
昨天这里的客人问我,目前此地实行这种双语教育,弄得英文没那么好,汉语也一般,我怎么看?我想,其实很简单。各种统#治术里,最聪明的统#治术,就是愚*民教育——让你大约知道一点,但不很深。(众笑,鼓掌)

  
(你看,动到诸位这根筋了。)

  
中国从先秦开始,孔孟开始,就知道愚*民教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我不懂国学,但我知道孔孟这帮聪明人,很早很早就告诉君王,你怎么统治老百姓,怎么耍他,他还不知道。愚#民统治的最高境界,以我所知,是最近六十多年。为什么是最高境界呢?就是人民差不多已经不知道,也不在乎被愚,简直出神入化,就是,民开始自愚(众笑)。今天大陆的太多现象,一句话,就是“民自愚”。

  
那么,母语在国内的情形怎么呢——啊,除了新加坡!我现在一讲到新加坡就紧张(众笑)——我要告诉大家,大陆的中文教育,中文水平,也是江河日下。

  
大家可能知道我十年前提出辞职。我完全疯掉了,四年招不到一个研究生。为甚么?英语差一分,政治差一分,绝对不可以。我对政治、英语的统一考试,深恶痛绝,最后决定不干了。可是呢,另一面,我发现所谓报考研究生博士生的孩子,十之六七,一篇清通的文章,写不下来,一张字条,写不清楚。我回国后,在南北各地大学有过讲演,所有学生的提问、错别字、笔误,所有的文句不通,几乎一模一样。无论清华、北大,还是别的大学,一模一样。

  
这种状况不仅仅是年轻人,太多小学中学老师、大学教授,甚至作家,都逃不了。大家可能听说有位德国汉学家顾彬(Wolfgang Kubin)前些年扔了炸弹,伤了中国作家的心。他说,中国当代写作,中国当代文学,致命伤,是“语言不好”。这太荒谬了。你可以说俄罗斯作家、法国作家,哪篇不好,哪位是二流,但你批评俄罗斯或者法国作家,说他“语言不好”,那是断命根子。在所有国家和时代,一国的语言,总归是诗人和作家(包括哲学家、思想家)语言最好,结果中国作家全体性“语言不好“?这是剧烈的批评,致命的批评。

  
他的理由是什么呢?他说,中国当代作家,从80年代到现在,很少,或者,几乎没有一个人通双语。不通双语,对世界文学,世界讯息的大参考,大思维,本身的知识结构,文化眼光,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他举了民国的例子,他说,鲁迅、郁达夫通日文;胡适、林语堂通英文,张爱玲用英文写作……好不容易,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个高行健用法语写作,得了诺贝尔奖,可是中国政府不认。我记得朱镕基说,“他是法国作家吧!”。这句话厉害,一句给你挡回去。美国还有一位用英语写作的中国作家,大家听说过,名叫哈金,我见过他,很尊重他,是个憨厚的人。他的文学立场非常清楚。他也得过美国文学大奖,中国政府也不提,国内的写作圈提起他,好几位作家嗤之以鼻,不放在眼里。

  
母语在母国的状况,尚且如此,海外华人,海外华语,情何以堪?

  
可是另一讯息又彷佛极乐观。台湾诗人痖弦先生告诉我,他说,华语写作是全世界各语种罕见的现象。西班牙有流亡作家,俄罗斯有流亡作家,其他国家也有,但从来不会在外国组成自己的俄罗斯写作圈,西班牙写作圈。没有。全世界只有华人,用华语写作,到任何地方,温哥华、旧金山,更别说纽约、华盛顿,一定会有个小小的华人作家协会——我相信新加坡一定有。但赶紧停住,少谈新加坡。(众笑)

  
我听了后,不知道这是语言的讯息,还是民族性讯息。不知道该高兴呢,还是不高兴。为什么?刚才说了,中国是个庞大悠久的宗族传统,人类学术语叫做“熟人社会”,个人服从家族,为了家族,可以牺牲个人。中国现代化了,可是骨子里还是宗法传统,熟人观念一点没变化。中国人是一流的羣居动物,海外作家圈,作家协会,不一定是文学讯息,而是羣居抱团吧。非常抱歉,可能在座就有新加坡作协成员。我又慌了。我自己不是作协,我是单干户。

  
不管怎样,我想,没人能够否定,母语,不管哪国的母语——我不想强调中文——都是人的“庇护所”,是人的“存在感”。语言的困境,不管是文学的,社会的,心理的,精神的,情感的,和每个国家的所有人休戚相关。

  
我热爱中文,但我不是国家主义者。语言问题,我的体会不是诉诸羣体,诉诸国家,诉诸政治,而是诉诸我自己。在自己的手中,珍惜母语,提炼她,无论说话还是写作,把母语弄得更有意思,一个一个的个人,母语说得好,写得好,未必影响整体,但会是母语的光荣,母语的骄傲。

  
这里我要说到我的老师木心先生。不知道在座多少朋友听说过这个名字。(台下举手零星)谢谢大家。不是很多,国内也一样,每次请听众举手,大约就是百分之一,二。

  
木心先生前年去世了。他几乎一辈子没有名声,也没有组织,没有任何背景,不属于任何作家协会,就是一个人。他毕生只有一件武器,护身符,就是他的母语写作。

  
文革前,木心先生私下写了二十二本书,有哲学书,有诗,有散文,有小说,有论文,等等,不能发表,也无意发表,文革初,全部抄没了。文革中,他被关进监狱,就在狱中——其实是非#法#囚#禁,不是正式监狱,把他关在地下室,有水渗进来——继续偷偷写作。大家想想看,那样的年代,你狱中写作如果被发现,罪加三等。我亲眼见到那些手稿,密密麻麻,正反面写满。写完后,缝在棉裤内层,日后带出来。他为谁而写?不为谁写,更不可能发表,不可能被看见——他为自己写。他写的不是政治论文,也不是政治抗议,而是诗、散文和随笔。他只为写作而写作。在绝望的环境中,他让母语陪他一起玩。当他失去尊严,失去安全,几乎失去一切,他靠母语写作活下来,他说,他是“一个字一个字把自己救出来”。

  
出国后,他的著作在台湾出版,一时引起轰动,刚才说的那位诗人痖弦面对许多台湾作家,亲自击鼓,念他的散文。他被称为“文学不明飞行物”,因为你去查1949年以后所有作家名单,没有“木心”。

  
木心先生七十九岁时,2006年,终于等到了他的著作在大陆出版。不明飞行物飞到大陆了,引起小范围惊讶。没想到的是,很多“80后”,“90后”,喜欢阅读他的书。他过世之前,病重之际,上百位完全不认识的小孩从各地赶来,守护他,为他送葬,这是我亲眼看见的。我很奇怪,问:“你们为什么喜欢木心?”好几位青年说,“我们不懂他,但是愿意读,因为他,我们才知道汉语可以写得这么美。”

  
木心曾经说,他对翻译是绝望的,屈原无法译成英文,陶渊明无法译成法文。他说,“我活在方块字里,死在方块字里,想想能够和屈原、陶渊明、老子共存亡,心也就渐渐平了。”

  
他对文字是这样一种态度。这是一个中国人对母语的态度,这种态度是文学的,美学的,内心的,精神的,和诸位在新加坡遭遇到的语言困境,不太一样,但他指向中文,指向汉语,指向我们所有人的母语。

  
我想说,一个言说母语的人,可能不在母国,可能恐惧他的母国,被他的母国迫*害,但他的生命却是母语,他靠母语自救,甚至拯救没落的母语。木心先生,是一个例子。他用母语调整和母国的关系,可能正是凭了母语,在内心和母国分离。在木心的个案中,母语的力量,大于母国,高于母国。他说,“我是翻了脸的爱国主义者”。他回国后,临死前,偷偷写道——我在他的遗稿里面发现的——他说:“向世界出发,流亡,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一直流亡到祖国、故乡。”

  
这段话,是我见过对母国问题的最高见解,非常决绝,非常潇洒。他把母国、故乡、老家、祖宅,统统看成流亡之地,而陪他流亡的,是他的母语。

  
这不是一个中国人的思维,而是西方“人权高于主权”的思维,是尼采“艺术高于一切”的思维。自古以来,故乡、故国、故园,是中国古典诗人的终极乡愁,可是木心把故国、故园视为流亡之地。他用古老、优美、简练的母语——譬如“千山万水”,譬如“天涯海角”——实践了他的世界主义和个人主义。他用母语推开母国,他背离母国的乡愁,对母语表达敬意。

  
不管新加坡华人面对华语是怎样的情结,但大家愿意同意:一个现代中国人,不会说母语,是屈辱和尴尬;一个现代中国人,不会说英语,另是一种屈辱和尴尬。诸位能说母语,又能说英语,比起海外千千万万不懂英语,只说母语和方言的华侨,我想,新加坡华人免除了双重的屈辱和尴尬。

  
我说错了吗?

  
再者,千千万万海外华侨,说着母语,或无法回到母国,或不肯回到母国,或回到母国感到失落……我相信,在座诸位大部分,可能也免除了无法回去,不肯回去,回去失落的苦境。我当过十八年侨民,我羡慕在座各位,为诸位骄傲。我羡慕,因为大家又会华语,又会英语。我骄傲,是因为大家仍然在为免除更深层面的屈辱,而争夺华语在更高层面的尊严。

  
今天就这样子,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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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复[1]:  夏夏 (2014-05-07 21:31:14)  
 
  

  
“向世界出发,流亡,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一直流亡到祖国、故乡。”

  
顶一下这句.

 回复[2]:  白猫 (2014-05-08 12:23:33)  
 
  战前的东京,没法子跟上海比,很土,从前的东京人要飞到上海才能赶上应时的好莱坞电影。诸位一定知道现在的东京,也去过东京。这次在新加坡,我发现终于有座城市,住着很多中国人的城市,可以对日本说:“我们也很好,还比你大!”

  
============

  
全篇演讲文不评。只拿这段文字来看,字里行间那种土鳖感又流露出来了。

  
另,身边三位80后的狮城友人,华人血统,除了会说点闽南话,中文基本不通。但三位都精通日语和英语,其中一位法语也不错。似乎与演讲者所诉的母语华文与英文的双语环境有点不符。

 回复[3]: 中国当代最具影响力的人 小学予科 (2014-05-08 12:36:57)  
 
  謝謝金槍魚,有幸“聽到”中国当代最具影响力艺术家、作家、文艺评论家,学者的演講。

  
看了半天,他有兩句講對了:

  
1.》我不会讲演,每次都

  
2.》结果来了个傻逼,

  
————————————————————————

  
》清朝——香港,还可以延伸,延伸到越南华人,缅甸华人,马来西亚华人,印度尼西亚华人,都没有经历民国和共和国,那里的人说广东话,闽南话,大致是清朝语言,是传统的母语。

  
???

  
。。。。。。

  
居然有那樣的台山後代,難以置信。

 回复[4]:  与禅寺 (2014-05-08 16:06:11)  
 
  〉〉只拿这段文字来看,字里行间那种土鳖感又流露出来了。

  
他是个比较开明的、见过点世面的土鳖

  
留美的国人对日本的偏见不是一点点,这人算是还可以的了。

 回复[5]:  二進宮 (2014-05-08 16:15:06)  
 
  陈丹青人好

  
他说绘画会消失 因为有了照片.

  
我不同意.

  
照片传真 绘画是传神的

 回复[6]:  与禅寺 (2014-05-08 16:18:59)  
 
  哦,5楼认识陈先生?

 回复[7]:  二進宮 (2014-05-08 16:53:52)  
 
  哦

  
我认识他

  
他不认识我

  
就像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一样

 回复[8]: 陈丹青这个演讲算是砸了 四海为家 (2014-05-08 17:15:20)  
 
  他在别的场合,甚至在中国大陆都讲过些很有分量的话,可是跑到新加坡讲华人华语,却满嘴跑起火车,最后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可能去之前给他打预防针的太多了,在那地方讲母语问题,敏感度不下于在北京讲8X8。最后就变成这锅杂碎。哼哼,希望这些人知难而退,知道自己会什么不会什么。

 回复[9]: 不少地方还是发人深思的 SB (2014-05-08 17:51:26)  
 
  走调跑调的地方,明显是“献媚”所致。

  
献新加坡华人之媚。

  
人只要一定了调,就必定会跑调。这论坛是最生动的实例。

  

 回复[10]: 以前记得说陈丹青是师从徐悲鸿 金枪鱼 (2014-05-08 18:40:22)  
 
   原来不是的,徐去世时陈刚出生。。。

  
不过作为中央美院第一任校长,也可说徐是陈丹青的师长!

 回复[11]: 我是台山人 南海浪 (2014-05-11 23:10:44)  
 
  很难想象一个“最有影响力的学者”台山人在美国孤独无朋,跑去南洋推普,而且错漏百出,语无伦次。还有,现在東南亚风头火势,煲冬瓜还是避一避好,免得华侨难做。历史难忘。

  
https://www.youtube.com/embed/Y1RsYGdef3c

  
请看,在美台山人联欢会。两排台山美女笑脸相迎。

  

 回复[12]:  妙力 (2014-05-12 06:58:34)  
 
  2楼,才认识三个新加坡人就下论断星国的双语环境?你心里那点可怜的优越感是靠骂别人土鳖才能建立起来么?

 回复[13]: 回妙力 白猫 (2014-05-14 18:24:44)  
 
  Hey! Wise up! Just know 3 Singaporeans? Come on, I've been lived in SG almost 5 years, OK?! The 3 persons who I mentioned before, all I just met in Japan. Alright, I'd like to use a very SG way to reply u, which is when u speak Mandarin to them, they may deliberately reply in English.

  
First of all, yes, there is a kind of bilingual system in Singapore, but please take a note of that,as a multi-ethnic state,there are a lot of Malays,Indians and Europeans in Singapore as well.They learn two languages,English and their mother tongue;it not means that they just learn English and Mandarin. According to secondary education system there (not for SAP), either Japanese,German, French or Spanish can be replaced their mother tongue.

  
Well, actually, most Chinese Singaporeans know a little bit about Mandarin, but they don't wish to speak it. Because in their mind, Mandarin is quite low class and some of them feel they are the different high class breed and really proud of not speaking Mandarin at all. In other words, they may feel they are the higher class when surrounding by a group of Mandarin speaking people. Look, the fact is the people (Chinese Singaporeans) who are under bilingual system hate to use one of them~LOL…It cracks me up. It doesn't make sense, right?

  

 回复[14]: 白猫说得好! 四海为家 (2014-05-14 17:38:05)  
 
  

 回复[15]:  cid (2014-05-14 17:57:21)  
 
  据朕看来,妙力大仙的English绝对于比猫君的Singlish正规,等着回应吧。不过说句公正话,星人的台湾煲东瓜绝对系几种里面最yai个挺。

 回复[16]:  与禅寺 (2014-05-14 18:08:45)  
 
  

  
听说新加坡华人房东谢绝大陆及印度租客 普遍吗

 回复[17]: 回与禅寺 白猫 (2014-05-14 18:19:41)  
 
  是的。不光狮城,大马也一样。大陆租客不爱卫生,擅自损坏房间,拖欠屋租的恶习一直不改,谁都不敢轻易的租出去。在大马,甚至还有大陆女郎租房招客,这不吓死人家房东了吗。形象都是累积的,跟那个国家的护照一样。

 回复[18]:  白猫 (2014-05-14 18:32:54)  
 
  >>>>>>>>据朕看来,妙力大仙的English绝对于比猫君的Singlish正规,等着回应吧。

  


  
so

 回复[19]:  与禅寺 (2014-05-14 18:30:46)  
 
  〉〉妙力大仙的English绝对于比猫君的Singlish正规

  
真的假的?太厉害了!

  
I'm looking forward to妙力大仙的回应

 回复[20]:  cid (2014-05-14 18:31:10)  
 
  唔一定挂,李光䌦父子推行黄星国策,因为马拉仔,摩罗叉生猪仔咁生,华人又生唔出,华人比例不断下降,担心以后成左少数民族,专门去四川,东北招了大批煲东爪入星嘛。点会唔租屋?

 回复[21]:  与禅寺 (2014-05-14 19:44:53)  
 
  以前我研究室有个师兄是新加坡人

  
每次聊他都和我说英语(他日语不太会),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是会中文的……

 回复[22]: 哦,会中文也许不假 四海为家 (2014-05-14 20:02:37)  
 
  不过有两种情形:

  
一是觉得说中文掉价,英语高级;二是中文虽会,只是词汇限于吃喝拉撒,不好意思出丑。研究室终归是谈学问的地方,对他来说讲英文最好。

 回复[23]: 我的会话经历 南海浪 (2014-05-14 21:26:12)  
 
  以前在日本的大学里,跟来自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的同学聊天,都是讲粤语。

  
从星加坡回来的外祖母曾祖母从来没有讲过Mandarin。

  

 回复[24]:  二进宫 (2014-05-14 22:25:51)  
 
  还妙力呢,皑呀!

  
你就把想说的中国话在网上译成英文,长短和对方差不多就行。翻译的好坏无所谓,尽量多用问号和感叹号。没几个人能看懂,真看懂的人是不会插嘴的。你发完,对方如果回应,你就再发一遍。之后紧跟一帖就四个汉字:笑死我了

 回复[25]: 有几个地方看不懂 与禅寺 (2014-05-15 12:12:56)  
 
  【it not means that 】→it doesn't mean that ?

  
【either Japanese,German, French or Spanish can be replaced their mother tongue.

  
】…can replace…? ……can be replaced by…? 

  
英语很牛的那谁,缩洞里了?出来指教一下吧

  
PS,俺啥时候也能啪啪啪打出白猫这样一段英文,就开心了

 回复[26]:  日米親善 (2014-05-15 13:28:09)  
 
  當然日文德文法文西班牙文也可以作為母語(來學)。

  
意思是住在新加坡的日本人德國人法國人西班牙人可選擇自己的母語和英語來學!

  

 回复[27]: 本人經驗 日米親善 (2014-05-15 14:24:22)  
 
  工作上我認識大量新加坡人、到現在讓我印象很深的是有2位漂亮女孩!我們一起時在說粵語、她們之間在說星格利是。有天一女孩接電話時說出標準英語嚇我一跳?過后我問她們會說標準英語為何又專門說星格利是?她答:見人講人話、見鬼(西人)講鬼話!!!

  

 回复[28]: 那是星格力士啊! 四海为家 (2014-05-15 14:25:38)  
 
  与太别较真了,在星国这样讲英语才能和群众打成一片。这也说明白猫真的在星国呆过。

 回复[29]: 哇,羨慕日米親善大使 南海浪 (2014-05-15 15:09:26)  
 
  今次要成為日星親善啦 。 現在才明白,當我要跟他們煲冬瓜時,他們就說“我地講粵語就得啦”。順便,我那星加坡女同學也很漂亮。

  
>到現在讓我印象很深的是有2位漂亮女孩!我們一起時在說粵語。

 回复[30]:  与禅寺 (2014-05-15 15:33:49)  
 
  >意思是住在新加坡的日本人德國人法國人西班牙人可選擇自己的母語和英語來學!

  
哦,那就是要说“either Japanese,German, French or Spanish can replace Mandarin as their mother tongue. ”?

  
四海,这不是较真,这句我真没看懂。反正白猫的原句和日米桑说的对不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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