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 | 来自疫区武汉的消息（45）│骏骏│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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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引 \| 来自疫区武汉的消息（45）
骏骏 (发表日期:2020-03-06 06:55:11 阅读人次:834 回复数:0)
小引 \| 来自疫区武汉的消息（45）　　　　我在武汉。今天是封城第四十三天。　　黄昏时在朋友圈看到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医生，推着病床上的病人站在夕阳下。照片角度很好，看上去日常又温馨，文字说明是，上海中山院的医疗队护送病人，中途停下来了。病人是位87岁的老先生，他们一起沐浴在春日的夕阳下，远方高楼林立，近处空荡无人。　　我向来对新闻照片保持警惕，总觉得摆拍煽情，还有各种夹带私货的可能。朋友圈转发的这张照片，气息倒也温和，隐隐然欲言又止，让人恍惚。照片中，耄耋之人躺在病床上，微微抬起手臂，指着即将落下的夕阳，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想，以体制内媒体之智商，这样的照片必定大获赞赏。它的主题，方向，意境都是正确无误的，病重如斯，渴望生命，泰山与鸿毛，关爱，希望，救援，团结——谁不爱这红轮欲坠，寂寥人间。　　类似的“作品”还有昨天微博上的一幅布面油画创作稿《家·国悲恸》。画面上一群医护围着病床上去世的孩子或鞠躬，或瘫坐，或摊手做无奈状，大约是疫情中一些照片的集合，却设计了一个伤感的故事——病床上的女孩抱着玩具熊，身边摆放着刚去世的父母的照片。“画外音”的托辞是，钟南山院士讲了一个故事，武汉疫情中，一家三口，开始父亲死了，然后母亲也死了，孩子哭着说爸爸妈妈等等我，最后孩子也死了，医护好悲伤——孩子一路走好，天堂里爸妈在等你。　　看了之后，沉吟良久，想为这悲凉的人世说两句，又觉得委实难以开口。武汉疫情两个多月，其惨烈，有目共睹。这两天刚刚局面好转，各种摘桃子的，吃人血馒头的纷纷涌现。大灾之后，以人性之软弱，出现一些抒情甚至煽情的东西，再正常不过，虽然有些悲情来得过于轻佻，总还算有底线。　　但有些冷血无耻之人，利用人心的软弱和善良，一面说着慰藉亡灵的客套话，一面却用这死亡来歌功颂德，让人不安，更让人愤慨。还有一些巧言令色之徒，厚着脸皮消费死亡，拿逝去者的隐私和伤痛蹭流量，挣粉丝，各路妖魔鬼怪一起现身，也不知道这些带着人皮面具的野兽们，良心上是否会有一丝的不安。　　可能有人还记得汶川地震中，山东有个作协主席写过“纵做鬼，也幸福”的诗句，多年之后想起，依然心中难受。我向来觉得艺术创作本是自由自在的事情，最不能受拘束，但如此亵渎亡灵，拿逝去者的尊严当下酒菜，已经超越了艺术创作的边界，真真是可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我看来，这几天连续出现的关于武汉疫情的各种表达，其实是灾难即将结束时中国体制舆论场的正常反应。甚至我们可以预见机器运转的下一步动作，必然是悲情中期待，失败中希望，感动，感谢，感恩，再下一步是锣鼓喧天，普天同庆，多难兴邦…… 　　某些部门还会进一步加大宣传力度，通过自媒体来大肆散播消息，比起现在的美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德国韩国日本，灾难的中国再一次体现了制度上的优越性，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只是现在唯一解决不了的问题是，如何面对汹汹的民意追问——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把疫情告知人民。　　让你无法反驳的解释其实已经出现了。认识病毒需要时间，判断病毒危害需要时间，所有的上报都是及时的，是否公布，如何公布，在法律程序上是没错的，组织程序上是没问题的。你活在这个逻辑圈中，找不到任何破绽和毛病，这就是规矩，这就是政治，它就像一个庞然大物，无所不在，让你无力，颓唐，不知所措。当然了，如果你再继续追问，有问题的就是你，你是有问题的。　　中国所有的问题，最终归结于没有问题。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是个无法打破的逻辑怪圈。企图追问答案的人，往往会被当做问题首先解决。武汉疫情中，最开始被解决的就是李文亮医生，从个人命运来说，病毒大爆发之后，他在名誉上获得了反正，不幸的是，李文亮自己并没有逃过肆虐的病毒攻击，以至于牺牲之后，昨天还被追认成为先进个人。我天真的想——算了，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既然是天真的想，说出来岂不是笑话。　　封城前后那几天，我曾经说过，病毒占领的是人类的身体，继而会在肉体上奴役我们，使我们成为它的代言人。它最终的目的当然不是杀死人类，它一定会慢慢和我们的肉体在某个甚至某几个层面上达成和解，以更加自由的驱使，让我们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成为它的武器和粮仓。　　从这个角度来说，病毒的无法消灭，已经是个事实。换句话说，任何企图杀死病毒的想法，都无法实现。它已经和我们的生命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我们其实就是病毒本身！不过是它更加具象的一个化身。　　还可以更进一步的表述我的观点，病毒操控的不仅仅是我们的肉体，它还在精神上左右了我们的思维。汶川地震那样的灾难，仅仅是物理意义上对国家，社会，文化造成了影响，而病毒早就超越了这一步，它与你共存，具体的，单独的肉体会衰退和死亡，但病毒将永存于世，或者已经永存于世。　　这也是我的悲观和伤感之处，我们的所谓科学目前没有办法解决这伦理上的难题，杀死病毒的同时，也就杀死了自己。大趋势的发展是可以预见的，这病毒或许将再次成为“永不消失的电波”，（不是已经有艾滋病毒，肝炎病毒，流感病毒了吗？）就目前而言，根本不存在什么拐点之说——疫苗发明之前，出院之后再次复发会成为常态，任何人都有可能感染上这病毒，最终比的是，谁身体好，谁就能抗到最后。　　以后人类世界所有的争斗，都可以视为病毒和病毒之间的争斗。金融，贸易，石油，文化等等外在于肉体的东西，不过是病毒拿来养活自己的工具和粮食。人类已经在新世界中变异了，只是还没有意识到而已。或许我们唯一的结局是，用病毒的方式杀死病毒，虽然无异于自戕，但那也总比坐等死亡降临来得痛快。　　这是那些正能量的照片和油画没有办法表达的悲伤。我很迷茫。　　202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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