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论坛 >> 转贴
字体∶
看病三记

夏雨 (发表日期:2015-08-03 13:56:03 阅读人次:4966 回复数:20)

  看病三记(一)

  


  
最近六年,有三次在国内陪家人看病的经历,或许我的经历并不典型,但事无巨细的记下来,呈上来,是想为朋友们了解国内的医疗环境提供些零星的素材。

  
老妈,2010

  
老妈2010年时已八十多岁了,身体一直还算过得去,退休后二十多年来操持一家人的一日三餐,早上提着篮子到菜市场买买菜,安排保姆做饭,晚饭后到广场上散散步,闲暇时到邻居家打打小麻将,日子也就这样平平淡淡过着。那年春节后渐渐觉得乏力,食欲也减退,一开始以为是操持一大家人春节的饭食累的,谁知越歇越糟,到医院一检查,血象不好。治了一段,不见改善,到了夏天,溽热难耐,病情又见加重,到省城大医院一查,省医院血液科主任给判定为'白血病',要上化疗治疗。

  
这让我们全家都很着急。老妈当时身体已很弱,一直以来精神也不坚强,我们都觉得她一定过不了化疗这一关。小弟把老妈接到上海,说认识一个给叶剑英治过病的中南海的中医御医(当然一听就是懵人的,不靠谱),好大的人情面子给面诊号脉开方,吃了几剂他的药,病没见轻,还把胃吃坏了。

  
我有'在大病决定重要治疗前,听取不同方面意见'的概念。我妹妹是我们家当地医院的内科医生,早期阶段参加老妈的治疗,我让她将老妈所有的检验和治疗的资料整理寄给当时在北京的我,我恰好有刚从北京医科大学(现在归到北京大学了)基础课教授位置退休的朋友,他说他教过的一个学生现在是北京人民医院的血液科的专家J大夫,可以请她再加诊治。

  
北京人民医院是中国第一所国立西医医院,由时任中华医学会书记和中央防疫处处长的伍连德博士于1915年向当时的北洋政府提议筹建,于1918年正式开诊,最早叫北京中央医院,伍博士任第一任院长。1958年加入当年成立的北京医学院,算他们的第一所附属医院。北京人民医院有成立于1957年的血液病研究所,对血液病的治疗研究都是国内的重镇。朋友与该院血液科的专家有旧,对我们当然是大福音了。

  
人民医院在北京西二环边的西直门外,当时还在一幢破旧拥挤的建筑内。当今国内所有大城市的大医院,医院里外从早到晚都是门厅若市的。一大早人民医院大门外,鳞次栉比摆的是卖各种早点的小推车。看病挂号的病人和家属拥挤着从早点餐车的缝隙挤过,有人也就停下来买了早点站在当街吃。稍晚早餐车阵退去,露出临近医院的一家家的小店铺,店铺中一定要有的是卖殡葬用品的,花花绿绿的花圈摆在当街,花圈当中大大的奠字,花圈旁摆放着成叠的冥币,模拟美元欧元人民币应有尽有。还听说丧葬为辞世之人烧纸扎的汽车别墅小姐的,我在当街的殡仪品店却没看见过。医院旁还一定要有的店铺是小礼品店,店里销售包装很夸张的水果饮料廉价保健品,方便看望病人用。 在医院大门两边的人行道旁,还一定会有将特别廉价的工艺品摆在地上叫卖的小摊贩,有的摊主打扮成少数民族人士的形状,不知这些东西和看病有何关系。

  
J大夫是下午的门诊,我早上七点半开始挂号时到挂号大厅,六列长队,队伍排到了大厅外,显示屏不停显示某某专家的号已挂完。不到五分钟,显示说J大夫当天的号也已告罄,我颓然退出了前后左右都挤满了的队列。

  
和朋友通报情况,他建议下午和我一起直闯J大夫的诊室。查出J大夫的诊室在二楼西端,在北京的大医院,每个医生诊室外都会有医生助手守护,挂到该医生当天号的病人将挂号单和就诊本交给该助手,等叫到自己名字,进入诊所就治。设计不错,但尽有没排到或已见过医生的病人或家属闯入,让诊所嘈杂不堪,正在就诊的病人也谈不上顾及个人隐私。

  
J大夫的助手是一个面有病容的小姑娘,事后才知道她只是个病友,过来帮忙的。我们声称是J大夫的旧识,要进去一见,小姑娘面有难色,我们还是推门进去了。为了给老妈看病,我只好做一次浑人。见到的J大夫是一个看上去四十上下端庄秀丽的女性,正在为一个病人诊治,穿着医生的白大褂坐在诊桌前自有一股端严。她见我们二人闯入很诧异,我朋友赶快说他当年与J大夫的渊源,J大夫并未置可否。我朋友又赶快说出我们的来意,J大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盖有她的图章的小纸条,说我们可以拿此纸条到挂号处加一个当天的号,我才知道医生只要不怕增加自己当天的工作量,是有这种加号的权利的。J大夫的号收费是7元,我知道了她当时是付高职称,后来查了一下,她是北京医科大学的博士,有到美国访问工作两年的经历。

  
叫到我们的号已过了五点医院通常下班的时间,进去后我简述了我老妈的情况,将我妹妹整理的一大包检查诊断治疗纪录递过去,J大夫打开细看约有十五分钟,说根据现有材料,不足以判定病人为白血病,这让我心里燃起了希望,忙问该怎么办。J大夫说有几个关键的检查缺失,这种新开的检查她们医院可以做。我说我可以让我老妈到北京请她给检查治疗,她给了我一个盖了章没写日期的单子,我可以在她任何门诊日期不排队挂她的号。

  
我马上安排了老妈到北京治疗的事宜,由我妹妹请假陪着一起来。J大夫下个门诊日我带着老妈循序进入J大夫的诊室,J大夫对情况已有一定了解,简单问了几句,就开始开检验单,开了十几种检验的单子。

  
我们下到大厅去找交费处,人民医院大厅确是一个比庙会集市还拥挤喧闹的所在,人挨人人挤人。病人和家属焦急卷入其中,还掺杂着数量巨大的散发各种保健品治疗绝症秘方宣传品的人,大多是穿着简陋的大妈,手里的秘方单子也都印刷粗劣,非要塞给身边过来的每一个人。大厅中央有'小岛,内坐两个回答提问的小姐,一个人的问题没回答完,另有两个人就插进来,口干舌擗。大厅还站有带绶带的'导医小姐',也回答问题,指明各科路径,一大早就神情疲惫还要强作笑容,似乎大厅里每一个人都如无头苍蝇般乱撞。

  
我把老妈安置在一个稍微人少的角落,由我妹妹照顾,我和老伴去找交费处,排长队将检验单递入小窗口,不几几张单子被丢出,说需要划价。我拿走要划价的单子,让老伴交不须特别划价的检验单的钱,约定完事后到老妈处会合。我拿着单子一个个询问划价地点,从这层跑到那层,从这栋楼跑到那栋楼,全部划完后又跑回缴费处重现排队,最终交上了全部费用,和老伴交的钱一汇总,将近一万人民币。

  
交完费后一个个去找检验处,有的说今天不能做,要第二天来,有的要第三天来,有的要空腹,有的要自己收集粪便尿液,要到不同地方交钱买收集样品的材料。收集好的样品放到什么地方?哪天什么地方取结果?我们三个健康人陪一个病人,妹妹有在医院工作的经验,我从事的是科学研究工作,老伴有会计经历,还是被这一整套的程序和过程整得七浑八素。这我就明白了医院大厅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人了。一个病人若没有多人陪伴,陪伴者没有相当的智商与悟性,根本就完不成看病的程序。

  
逐日跑医院检查,老妈的身体日渐衰弱,J大夫有话,说检验期间若病人太虚弱可输一次血,并给开了输血单。我们在开始检验一个星期后带老妈去人民医院输了血。输血前并没有多想,前段看美国中国通作家何伟的《寻路中国》的一段,才知在中国输血的风险。何伟的房东、北京偏远郊区的农民的儿子魏嘉因血小板极低而满身淤青,何伟的朋友通过关系把魏嘉安排进了北京的大医院住院,医生要给小病人输血,何伟要求医院提供所用血液的检测报告,医生断然拒绝,何伟通过朋友的关系找到了安全的血液,医院却拿出相关的规定拒绝使用,并宣称“根本不可能找到干净的血液”,最后,通过关系,何伟确定了该医院的用血也很安全,才让魏嘉接受了输血。由这个故事我才知道,在中国输血,尽管是在大城市的大医院,是否染上艾滋病,那就要看自己的运气了。

  
又过一个星期,所有检验结果到手,我们又去挂了J大夫的号。递上检验结果,J大夫捡重要的匆匆一看,神情兴奋,说她之前的判断果然正确,病人可排除白血病。这话对我们无疑天语纶音。但我问我老妈的病状是为什么,J大夫解曰'贫血',给开了7只维生素B12,每隔一天皮肤注射。我去缴费,每只针药人民币八毛七,注射费还要两块五。

  
一个星期打了四针,遵J大夫嘱又去做血常规化验,一切恢复正常了。将结果拿给J大夫,她也很高兴,说不需再治疗了,我们向她致谢辞别。她让我老伴带我老妈先走,单独留我交代,说我老妈身体有其它隐患,但应该发展很慢,或许终其生也不发作。她问我还能在北京再呆几年,言外之意,若我老妈真发病,我能还带老妈在北京治疗最好。萍水的医患关系,J大夫的关爱之情溢于言表,让我大为感动。四年后我因另一亲戚生病见J大夫咨询,J大夫见到我还一下记起,第一句话就问我老妈的身体状况。

  
医生宣布无大碍,老妈精神一振,食欲大增,睡眠安好,再加治疗对症,几天就恢复到了正常,老伴陪着她买上火车票回家了。回家后至今,老妈还如既往,操持着全家的伙食和家务。这次老妈看病,连检验带输血一共花了一万一千块钱,除了可忽略不计的挂号费,其它都能按比例报销。但因为老妈单位每月医疗费用有限,需分几个月才能全报完,但总之对于一般家庭,这都合理也能承受。

  
到春节我回家过年,老妈精心准备了一袋小枣让我带给J大夫,我知道J大夫不会收。我在J大夫给我老妈看病期间给J大夫带去了一瓶从巴黎带回的名牌香水,自觉是很得体的礼物,趁诊室没别的人时拿出,J大夫坚辞不受,我觉脸上很难堪。你二年春节回去,老妈问小枣是否送给J大夫了,我说是,老妈又准备了一袋。接连五年,我都替J大夫吃下了老妈准备的小枣。

  
作者:老礁

  




 回复[1]: 中国医生可能是天下最好的 张三 (2015-08-03 23:12:01)  
 
  工作强度不比任何国家医生少,收入却总体远低于大多数国家医生。按人头算的话,一个医学教授看一个病人的收入,也许比一个刚工作的街头理发师都不如,还要时刻承担被患者干掉的风险。

  
极个别能有高收入的,多数是因为去民营医院走穴,个别红包。

  
中国医院看病总体非常方便;即使在全国患者非常集中的几个大医院,不看专家的话还是方便。全球200多个国家,除了古巴,大概再没别的国家,即使没医保,也付个三五、最多20美元诊费,就能看上国内甚至国际一流的教授级专家的门诊,而且多半是当天就能看上。

  
体制性的报销和排队混乱人满为患,是另一回事。即使从世卫组织等评价角度,世界上好像也还没有被各方一致推荐的医疗体系模式。

  
看了下网上评价,对这位江医生和她同事们的评价都非常不错的。就是不明白作者为什么不从母命送小枣,反而不伦不类送什么法国香水。枣子这样富有人情,没什么心理障碍的朴实礼物,医生多半会收的。

  

 回复[2]:  科长 (2015-08-04 09:44:25)  
 
  不拿红包的医生不是一个好理发师

 回复[3]:  NAmerica (2015-08-04 11:10:50)  
 
  "......我妹妹是我们家当地医院的内科医生".

  
Normally an internal medicine physician should be able to make correct differential diagnosis between anemia and leukemia.

  
" ...也付个三五、最多20美元诊费,就能看上国内甚至国际一流的教授级专家的门诊,而且多半是当天就能看上"。

  
The 10000 RMB cost of the tests are too much in the initial screen.

  

 回复[4]:  小背心 (2015-08-04 11:33:22)  
 
  去过几个国家的医院,总体来说中国的医生是劳动强度最大的,但是服务态度也是最差的。

 回复[5]: 首先是没时间态度好 张三 (2015-08-04 13:03:25)  
 
  挂上号的病人都必须在规定时间里看完,好一点的医院门诊的话,连上厕所喝口水都算上,平均4、5分钟看一个病人就算长的了。还有中国特有的举证责任倒置制度,医生被病人控告,不是病人需要举证证明医生有错,而是医生必须举证证明自己没错。没哪国医生有这样的压力和低收入和法律困境。

  
天天如此工作强度和收入,还是有一些态度好的医生,要我说那简直是圣人。在中国小城市看个副主任医师,挂号费3块也不知5块钱人民币,态度还相当好。

  
红包问题是被很大夸大了,而且只有开刀医生才有红包吧,而且现实情况,都是病人不放心而主动给而不是被索要。而且逻辑上讲,也绝没有哪个医生敢因为没给红包而把刀开得坏一点。现实中只怕一个例子都找不到。

  
自己和家人在中国住过三次院,两次在上海一次在小城市。其中上海一次给了红包,但无论横向还是纵向,都实在看不出给或不给的区别,医护态度都不错,甚至都不晓得收没收到,因为是通过中间人给的。给的那次,还是弟媳的父亲找关系,坚持要给说不给不放心。虽然他女儿本身就是三甲医院手术医生,而且不收红包。

  
如果职业道德有高低,就现在中国,我相信医护是最好的群体。

  
一个朋友本来是不错的上海三甲医院护士,后来出来做不相干的事了。而且再不愿意提做护士的经历。

 回复[6]: 醫言難盡 南海浪 (2015-08-04 13:35:56)  
 
  宋國醫院醫生醫療,一言難盡,有病人跑醫療費的,有醫生宰病人的,有病人砍醫生的...... 先收錢然後開處方的。進了醫院昏頭轉向,嘈喧吧嗶,沒病也成病。

  
世界醫療制度排行100之後。當然其中也有好人好醫院,也有人享受到醫療特權。

 回复[7]:  小背心 (2015-08-04 16:06:11)  
 
  中国有一个特权阶层的存在,所以就没有公平和规则,导致没有权力关系的平民,只能使用其它方法来为自己铺路,比如送红包。

  
一万日圆换850元的时候,回上海动了个手术(日本医生误诊),住院床位起码要等2周以上,只好跑到住院部,直接找护士长谈,送了一万日圆,第三天就住进去了。

  
主任教授门诊,但手术是他带的博士生做的,送了3万日圆,换来主任亲自主刀。

  
医药费回日本报销70%。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挤掉了一位患者的床位,但是如果我不那么做,就可能被N位患者挤掉床位。

 回复[8]: 服务态度包含二个方面 小背心 (2015-08-04 16:33:20)  
 
  向病人详细解说病情是一个方面,说话的口气表情也是态度的一种。国内很多机构的不少人,说话都很“马萌”(上海话)。

 回复[9]: 床位是资源分配问题 张三 (2015-08-04 19:04:36)  
 
  中国医疗体制有很大问题,主要似乎并不在医生,而各方力量牵制又无法改变。大城市三甲人满为患,就算能认识院长送上再大红包,住满几天也必须滚蛋。朋友家人肾衰竭就是这样,即使已经是几千人民币一夜自费的vip病房,有再深关系,也必须滚。

  
看个感冒都上三甲。而社区医院门可罗雀,毕业生和病人都不愿去。

  
因为民愤而不敢提高医生诊费,医院甚至科室要维生通过药费甚至检查费提成,而增加更多民愤。

  
民营医院骗钱为生,越来越多公立高年资医生被招安。

 回复[10]: 北美桑,检验费药费都是由国家核准的 张三 (2015-08-04 19:21:06)  
 
  不是医院自行制定。文中也没详述是哪些检验。也要看到药费:“每只针药人民币八毛七,注射费还要两块五”。别说绝对价格,以各国最低小时工资为标准的话,日美欧的相对价格只怕也会在10倍以上。何况文中当事人也有医保而且自称基本都报销了。

  
医保自己缴费部分占工资比,似乎中国也不高。毕竟是贫富和地域差距巨大的发展中国家,覆盖面是另一回事。

 回复[11]: (二)老妻治癌 夏雨 (2015-08-05 12:41:21)  
 
  看病三记(二)

  
老妻,2011

  
老伴身体一直不错,风里雨里,做饭洗衣。2011年初夏开始觉不适,并发现大便带血。到社区医院就诊,医生说可能是痔疮,给开一管药膏完事,不想药膏越用越严重。中间我们还出去度假,回来后我催她赶快到离我们最近的一家解放军医院去检查。该医院的新楼宽敞现代,病人不多,秩序井然。医生马上给开了第三天做肠镜检查的单子,我问做肠镜是否要做麻醉,医生说他们检查都不做麻醉,我问为什么(我在给过做过肠镜都要全身麻醉的),医生说麻醉了病人没感觉,肠镜会把肠子捅破)。我们花了500多块钱交费,取了检查前腹泻清肠的药。

  
按照医嘱,我们在做肠镜检查的凌晨三四点开始吃药。药吃下不久就开始大泄,预约的检查是8点半,四个小时内泄干净,那就真是虎狼之药了。我在美国做过肠镜检查,是提前24小时开始吃药,不再进食,多喝苹果汁之类的饮料保持身体有足够的水分。老伴勉强撑着,我们一起到了医院,听叫名字她进了检查室。

  
过了约四十分钟,他们招呼我也进了检查室,做检查的医生是个中年女性,她让我看屏幕显示肠内的状况,我完全没概念,她小声告诉我,我老伴得的是直肠癌,这对我直如五雷轰顶。我老伴在检查时,我还好整以暇的在看英文版的《达芬奇密码》。我当时的知识,确诊了癌症,就是要在几个月内阴阳两隔了,而一个月前,我们还一起在希腊圣托里尼岛度假呢。医生需我同意直接从癌症部位取样做病理检查,我当然同意。她让我老伴出去整理衣物休息,把样品交给我,让我交费送到病理室。

  
交了四百多块钱,将样品交到病理室,病理室的医生说还需做另外一项,还需几百块钱,开了单子,还要做肠镜的医生签字。我又返回肠镜检查室,肠镜女医生还在,听到我的话大为不满,说这个检查是不需要的,为什么病理室的人还要这么做。我听明白了,这个不需要的检查完全是病理室的人从病人身上的恶意搜刮敲诈。但我还不敢不做,我害怕惹了他们他们在我必须做的病理检验里做手脚。我问该医生我老伴的病情和预后会如何,她一下子变得很凶狠,说癌症已经是中晚期,预后会很不好。她说这话时的山东腔和形象一下让我想起了《水浒》中的母夜叉孙二娘和母大虫顾大嫂。老伴事后说,可能是做肠镜时疼痛难忍大声号叫惹恼了这个大夫。该医生还说,我们可以在他们医院住院手术治疗,并说这样一切检查的费用都可并入住院费中。按国内的医疗规定,住院费报销的比例比门诊的花费要高。看样子在看病难住院更难的北京,这家军队某兵种的医院,还是要招徕住院病人的。

  
回家路上我给老伴合盘说出了她的病情,我知道瞒不住她,她已猜到,我说后她也还平静。到家后我马上上网搜寻直肠癌的信息资料并和至亲好友通报并寻求精神支持和建议。所有朋友都告诫我,一定不要到我做检查的那个解放军医院做手术,当然我也不会相信这家医院,就冲着病理室的恶意敲诈和肠镜医生的孙二娘式的恶毒。还是那个北京医科大学退休教授的朋友向我推荐了'北大医院',即北京医科大学的第二所附属医院。他说北大医院的肠胃外科在国内颇负盛名,他有朋友可帮忙让我们住上院。

  
北大医院在北京西城区北二环内,从1914年12月30日中华民国教育部批准北京医科专门学校设立附设诊察所作为它的前身算起,已有超过一百年的历史,就是从1927年改建为北京医科大学校附属医院算,也有近九十年的历史。当时作为门诊楼的旧楼拥挤不堪,约定的那天早上我和老伴准时赶到,我的朋友带着他的朋友已在门诊楼外的大街上等了。门诊楼外的半条大街都如庙会闹市,我好不容易才从人堆里找到了我的朋友。准备请她帮忙的朋友的朋友的熟人是该院一个资深护士,我们见到她后,她简单问了情况,就领着我们到了一个外科医生的诊室,推门就进。里边的医生姓W,看上去不到四十岁,在我眼里就是个很阳光的大男孩。寒暄后他接过我带去的肠镜检查图像和病理检查的数据和结果,简单一看,就说可以安排住院,由他主刀手术。说明天下午就会有住院部的医生给我们打电话,安排住院事宜,他还让我们到挂号处补一个他看病的号送过来。我们谢过辞出,我对那个帮忙的护士千恩万谢,拿出500块钱,它推辞一下也就收下了。我也拿钱给朋友的朋友致谢,他坚辞不受,说是朋友帮忙。那年春节我送了他两瓶秘鲁红葡萄酒。

  
第三天是约定的住院的日子。住院部在门诊楼的对面,住院楼群很新,大厅也很大。我安置老伴坐下,找到办理住院的窗口排队。大约20分钟排到了窗口,我递上护照,工作人员说外国人住院要先办临时居住证。我问怎么办,他说要先到医院保卫处开证明,拿着该证明和住院人的护照到辖区派出所办。我问了三个人才找到保卫处,保卫处里只有一个人,说管公章的人出去办事去了,不知何时回来,我只好坐等,等了一个小时,万幸他回来了,给我开了证明盖了章。我拿着证明,左问右问才十一点多才找到派出所,派出所中午吃饭下班了。我回到医院和老伴在医院的餐厅简单吃了点东西,又到派出所去,两点他们开门上班才拿到了临时居住证。我有一个同事是新西兰国籍,在我前边提到的军队医院住院,十一国庆前被从医院赶出来了。医院说节日期间持临时居住证的外国人不能停留在他们医院。

  
交了三万元的押金,下午终于办好了住院手续。住院部的每个科室都有守门的,进门后登记记录,然后领到了病室。病室的房子是四面围起来的长方形,进门北面的一排是医生工作的大间和小间,这个长方形围起来的中间是一排功能病室,换药打针,这排工作室南端是开放型的弧形半岛的护士长,值班医生护士坐在里边,便于观察病房情况,也便于病人和家属有问题找他们。东、南、西连接为U字型的三排都是病房。每间病房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大多数病房每间住三个病人,每个病人每天的住院费为四十多元,乘三远低于当时北京快捷酒店每晚200元的价位。南边一排有三间特殊的病房,其中两间是单人病房,每天400元,另一间有套间,每天600元。问如何可住入单间病房,管事的医生说要排队。一个星期后老伴做手术前我再问这个医生,他很有些江湖气,说,我实话告你,你永远也排不上,昨天住进来的是我们副院长的亲戚,再早住进的是另一副院长介绍来的病人。当然,想想我们能住进医院,还不是托了朋友,也可能顶掉了别人的机会,小巫大巫,我们也就没什么好抱怨了。

  
我们是住进那间三人病房的第一个,占了最靠里边的一张床,当天住进的一个长春人占了靠外墙的床,第二天进来的是从内蒙来的。三个人都是W大夫的病人。病床间晚上可用布帘隔开,卫生间每天都有护工打扫,用中国标准算很干净了。病人必须穿带条纹的病号服,每天的探视时间在中午和下午四点到九点,其余时间家属和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内停留,医院为病人提供从流食到正常饭食,送到护士站旁,所以整个环境干净安静有序。老伴也以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对待一般人视之如蛇蝎的癌症,顺乎自然。

  
第二天上午W大夫查房,给开了术前检查的单子,有血常规、胸部X光、彩色超声波检验、腹部CT和核磁,不一而足。重要的还有病理会诊,我去原来的军医院借出了他们做的空白切片,开始了循序检查,一切有条不紊。我在网上查出了W大夫的简历,北京医科大学临床博士,两年的美国进修经历,副高职称。网上他做过手术的病人对他都有好评,他对网上病人和家属的问题也都迅速耐心回答。他仍如我一见面的阳光感觉,也直率健谈,抱怨过要临床医生发科学论文才能提职称,也数次表达对一些暴力对待医护人员的痛恨。

  
检验结果陆续出来,没有大的歧异。期间我征询朋友,是否要给主刀大夫送上红包,朋友都说北京不能送,送了医生也不敢收。到星期五下午最后一个核磁结果收到,W大夫告知,手术定到下星期一上午第一台,这算是对我们极大的关照了。

  
星期一一早赶到病房(由于当日手术家属可入内),当护士为老伴注射术前的药物时,老伴露出了一直都没有的紧张,当目送老伴被一步步推入手术室,大门呯然合上,心中极端忐忑。癌症手术,或许就是阴阳两隔了。

  
手术室外有一两间房大的空间,摆着一排排的椅子,提供给等待手术结果的人,正面墙上一个电视机,有一搭没一搭的放着电视剧。我和从家乡赶来的弟妹和老伴的兄妹等在那里。我焦灼地坐立不安,担心叫到我老伴的名字,招呼说癌症大面积扩散,无法手术,虽然理智知道,由CT和核磁结果,没有这种坏的可能。过了十二点,手术室一个全副手术医生行头的人向我招手,我走近看是W大夫。他说,手术已做完,病人马上推出,一切顺利,这时我心中一块石头才落地。

  
老伴直接推回了病房,苏醒后也还平静,除我妹妹一人留下照顾,我们出去吃饭。下午开始探视时大家进入陪她说话,由于当日手术,可有一人陪床,可租一张折叠床,每晚十元。弟媳是医学院教授,说有陪护病人经验,并是女性也方便,坚持要陪第一晚。老伴身上佩有推进止痛药的器械,痛疼时可自行推进麻醉药。到第二晚老伴坚持不要别人留在医院陪了。

  
病区内有环绕中间医生工作区和护士站小岛的通道,成了术后病人散步锻炼的跑道,差不多除睡觉外任何时间都有人散布或快走。有白发夫妻的互相搀扶,也有年轻伴侣一方扶着病重的一方,让人不忍卒视。更多的是病人自己在走,刚术后的病人要推着一个小架子,架子上固定着输液的药瓶。老伴术后24小时就加入了这个队伍,我注意到一个年纪尚轻,个子高高的女性,每天推着输液的架子,昂首阔步向前走。护士私下和我说,这个女病人癌症胃差不多全切除了。这些病人为了生命和尊严的逐日的'行军'与护士站常聚成一堆的实习的医学院研究生的轻笑曼语组成了一曲令人难以忘却的生命的协奏。

  
老伴手术后的最初几天不能吃饭,全靠静脉输入营养液,每天大概6、7百块钱,这是有医保或公费医疗也不能报销的。这就是为什么国内大多数人要存钱防备晚年生大病,有很多是自费药。老伴的两个病友的病都很重,长春的那个丈夫有一家工厂,内蒙的那个虽然是农民没医保,但女儿在北京有一家面包西点店。她们二人和她们的家属都很友好,有事大家都相互照应。听她们的口气,能住进这所医院都是托了人花了钱的。住院部还有两个护工,中年的一男一女,都是从甘肃乡下进城打工的,友善也勤快,打扫所有病房的卫生,工作还包括每晚给重病人洗脚。

  
老伴术后那些天,我妹妹在我家把饭做好,我每天午晚两顿骑车送到医院。一天下午我骑车通过新街口,一辆黑色奥迪车冲入自行车道,将我挂倒在地。从这辆挂军牌的车里走出一个贵妇人装束和神态的人,看我从地上爬起,并无大碍,给我掏出100块钱,要了结这件事,我没接她的钱,挥挥手让她走了,她一脸错愕,不知为什么这个骑辆破自行车的穷老汉会不要她的100元钱。

  
手术后第五天出病理报告是关键。手术时按规程要扫癌症区域附近的淋巴,交病理室检验是否有癌细胞。老伴的病理报告出来,18个淋巴,手术切除部位的两端,和手术部位肠子的外端21处全没发现癌细胞。这让W大夫很意外,他说,手术时看到癌肿已浸润到肠的外层。

  
六天伤口拆线,第七天我们出院。国内癌症的常规治疗规程是手术--化疗--中医保健调养,这也是国内舆情纷纷,认为医院就是这样把病人钱财搜刮干净,然后把病人送上不归路的路数。出院前W大夫专门和我谈,他认为我老伴介于可化疗可不化疗之间。他建议我们找肿瘤内科的专家定夺,并推荐去看北京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的肠胃肿瘤内科专家、他的前老师和同学。他没有为敛财把我们直接转入他们医院的肿瘤内科去化疗,确是显现了他的职业道德。结清两个星期的住院费用,手术药品检验等一共加起四万人民币。看到北大医院院长在一次会议上说,他们医院做一个大手术需四万块,同样的手术在3xx医院则需超过十万。大家都知道他说的3xx是代表北京的几家军队医院。

  
住院时看管老伴他们病室的护士四十上下,不善言辞,说是刚从外地随老公调入北京不久,周到耐心。临别时老伴送她了一个女式手提包,不是名牌。我们出院一个多星期后一天下午她打电话,说下班路过我们单位,我去见她,她拿出一个礼品送给我老伴,是一条精美的丝巾。明显表示不肯白收我们的礼物,展示了职业的自尊。W大夫术后我倒是给他送过一个最新款的ipad,他没太推辞,我也觉得这像是朋友间的正常馈赠。

  
北京有两家癌症专科医院:位于南城的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和位于海淀区的北京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分别被称为'南肿'和'北肿'。我多次奔波于这两个肿瘤医院,每次花三百元挂专家号咨询是否需要化疗,都不得要领。最后想起W大夫介绍的中国肠胃肿瘤内科的大权威、'北肿'副院长沈琳教授。当时刚开始施行网上挂号,我在临近早上八点时不停点击,一开网马上进入,挂到了沈教授的号。第二天循序进入她的诊室,见是个看上去不到五十岁,轻松爽快又亲和如邻家大姐的女大夫。她仔细看了我们的材料,很干脆说,不需化疗,还说要我们以后注意饮食清淡,多活动,保持心情愉快,以后还有好几十年呢。这算是自老伴生病后我们听到的最让人舒心的话了。

  
癌症治疗的下一个程序是中医,老伴对中医素来不信。我们有一个好朋友,说他的朋友是中国中医医学科学院的教授博导,热情推荐我们去一试。碍不过朋友的热心,我们在他带领下去看了这个医生。我们先到中医医学科学院医院挂了这个教授的号,拿着这个好找到了位于另一栋楼的该教授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后看到屋里坐了有五六个病人,该医生一手拿香烟,一手开药方,一个个打发病人。病人当着大家的面诉说病情,毫无隐私可言。还不断有新病人进入。轮到老伴,他问了情况,笔走龙蛇给开了一个方子,说必须到他制定的药房配药。我们出门后老伴就把药方给团成了一团。

  
国内癌症治疗调养,除了以上的手术-化疗-中医的程序外,若以上治疗都无效,而死马当活马医的还有一招是'气功'。坊间都说练'鹤翔桩'气功对癌症治疗和康复有奇效。'鹤翔桩'是改革开放初期,与严新等人的气功同期并差不多齐名的功法,创始人是个叫赵金香的老太太,已于2009年去世,说是她的传人们有一伙每天早上在北京紫竹院公园练功对抗癌症。老伴康复期间我们有天早上去了紫竹院公园,找见有稀稀拉拉几个老头老太在比划着练,我们没有走过去。

  
定下不做化疗后,老伴日日还是正常饮食,早晚散步,一天天见好,身体慢慢开始强壮。术后六个月复查、一年复查、两年复查都没问题。第三年的复查我们在美国做,我问做肠镜检查的医生对老伴手术质量的评价,他说这是他见到的同类中最好的手术之一。他还说,术后第四年的复查没有必要做了,因没有任何复发转移迹象。

  
在术后第三年时,我们还在美国接到了北大医院打来的电话,随访术后情况。他们还一直都在关心着他们治疗过的病人呢,而老伴早就又恢复了她风里雨里、做饭洗衣的日常规程。

  
作者:老礁

  


  

 回复[12]:  夏雨 (2015-08-04 21:05:46)  
 
  小背心7楼提出了个好问题,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挤掉了一位患者的床位,但是如果我不那么做,就可能被N位患者挤掉床位。

  
张三答得隔靴挠痒。

 回复[13]: (三)老爸惊险 夏雨 (2015-08-06 13:36:05)  
 
  看病三记(三)

  
老爸,2015

  
老爸今年九十五岁了,老年后身体一直很好,行动自如,思维语言正常,食量还胜于中年人。但今年春节期间跌倒,头部一小动脉血管碰破,出了不少血,伤了元气,从此健康每况愈下,毕竟年龄太大了。自四五月间开始咳嗽,查出胸腔积水,常规治疗也没有好结果,就一直拖着。六月初老妈突然打来电话,说老爸情况很不好,已住进了医院,要我赶快回去,言外之意,怕是要见最后一面了。

  
我赶快订机票,上飞机下飞机,上高铁下高铁,弟弟接着我直接去了医院病房。进屋后见老爸蜷缩在病床上,露在床单外的胳膊和腿皮包着骨头,两眼浑浊,口喃喃不能语,看到他万里之外归来的大儿子也没有太多话说,这完全不是半年多前我在家见到的样子了。2013年夏天我回家,老爸还坚持要送我到火车站的。我对老爸病况虽有精神准备,这情境还是一下把我打倒了。我妹妹是该院的内科医生,住院前在门诊上主持老爸的治疗,我先向她详细问了老爸的病况和治疗,知道我到家时老爸已经住了一个多星期的医院了。

  
从到家的第二天起,我每天上午就去医院值班。早上吃过早饭后,带上老妈给老爸准备的早饭,乘公交车赶往医院。从晚上八点到早上八点,有一男护工照看,一晚120块钱。我八点到医院后,接替值夜班的护工,喂老爸吃饭,帮他翻身,服侍大小便,老爸仍是没气力和我多说话。中午家里其他人带来老爸的午饭,换我回去休息。

  
老爸住的是老家所在的地级市的第一人民医院。我每天到住院部都走过门诊大厅,虽然四近县乡都到这里来看病,但门诊大厅并不如国内该级别医院常见的拥挤和嘈杂无序。住院部是新楼,呼吸科病房很少见有病人住在楼道里。该楼层的公共卫生间和其它公用设施也都干净整齐。每间病房一般住二到三个病人,老爸住的病房有两张病床,老爸自己住,我们付两个病人的住院费,每天75元,病房里有独立的卫生间。

  
在医院的第一个早上的医生查房,我就见到了老爸的主治医生,是个个子矮小,有三十五六岁的男大夫。他话语不多,带着助手简单查问一下就走了,我也没有找着机会和他攀谈。第三天是大查房,由呼吸科H主任带五六个医生。H主任是个四十上下的女大夫,倒健谈也直率,查完房走出室外和我详谈了我老爸的病情和他们的治疗。他们关注于消除老爸胸腔的积水,用利尿剂,也做过穿刺,还插过导流管,但导流管第二天就让我老爸给拔下来了。她说,导致胸腔积水的原因理论上有四种,每种可能套到病人身上都有点像,但又不能完全解释,也不能完全取到治疗效果。我问我妹妹,知道H主任和那个主治医生都是国内二流医学院的硕士研究生毕业。

  
每天上午除了医生查房,还会有医院主管护士的部门来查询护理状况。每天上午老爸输液,护士穿梭般进出,我也记不住哪个是哪个,但差不多所有护士都身形窈窕,面目姣好,话语温和准确,手脚利落。我知道,国内大医院招护士都要挑形象好的。照顾老爸闲暇时我和几个护士聊过,我问她们为何佩戴的名牌上称'护师'而不是'护士',她们解释说她们护理本科毕业,毕业即是'护师',中专毕业的是'护士'。稍微相熟后,她们会抱怨工作强度大,待遇与付出不符,更担心病人或家属的取闹和投诉。但我在医院那些天,觉整个气氛都还平和,没见过一例吵架的。

  
鉴于治疗的没有进展,我和妹妹询问把老爸转到省城大医院或北京的可能。妹妹认为爸爸年迈恐经不起奔波,说服我同意请专家来'会诊'。第二天见到H主任和她一提,她满口答应,并说如我们有认识的专家,请来他们会配合,专家也可以由他们安排请。我们就请他们安排。过了一天H主任就给了回话,说安排好请省人民医院的呼吸科专家来。我们对此安排非常满意。为准备专家会诊,他们还为我老爸做了更多的检验,并请心脏内科的主任来做检验,汇总意见。

  
一个意外是请来的专家要求我们出车接送,省城离我们150公里,我们提出额外付他的来回高铁费用,他不肯接受,这让我们很不快。但当我知道他要我们去接他的时间是下午五点时,我释然了,我知道他是趁下班时间敢过来的。专家的会诊费2000元,还算合理。我打听了一下,请专家会诊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公对公,小医院向大医院正式提出请求,大医院派专家来。同样是2000元的费用,当地医院要扣留,专家所在医院也要留成,但病人花的钱可走医保报销。但大部分专家会诊都是我们这种私下进行的方式,病人一方直接将钱给会诊的专家了事,至于专家和请他的医院的关系和调节交换,那就看他们怎么私下处理了。我们要请的专家是省人民医院的大内科主任,二级教授M主任。

  
我自告奋勇去接专家。一岁时我得重病,当时所在的小城缺医少药,医生已告不治,但我老爸不肯放弃。他借了辆自行车,花钱雇了辆人力车拉着我,央告医生提着输液瓶一起,连夜行120华里,到临近城市的大医院,捡回了我的小命。反哺回报老爸的恩德,此其时也。

  
朋友开车,我们下午两点从医院出发,走了近两个小时,进入省会城市,如预期开始遇上不停的塞车,又一个小时恰好五点到了省人民医院外的约好的地点。一打电话,M主任说他身边还有病人,要我们等,一等就又等了一个小时他才来。

  
六点往回开。一路上M主任很健谈也很直爽,毫无已繁忙工作了一天的倦意。他谈医生工作的辛劳,说期待着两年之后的退休;他谈呼吸内科之前的不受重视,直到2003年'非典'之后他们有了一定地位;他还谈当前国内一流学生不肯报考医科院校,对以后人才断层的忧虑;他也谈国内医院管理的弊端。我问他对中医的看法,他说,他刚招了一个本科学中医的研究生,期望能从中医的理论与实践提炼些对西医的呼吸内科有帮助的东西。由此我知道,M主任是个思路开阔,不拘成规的人。我随便提到了电脑,M主任马上接过去说,他有通过网络实时监控打鼾的设想,业余拉起一个包括医学专家和IT行业人士的小组,已有不错的开端。他在繁忙工作之余还关注科技最新进展,并付诸行动,这让我刮目相看了。

  
晚上八点车到医院,医院从呼吸科出身的副院长到呼吸科H主任和老爸的主治医师都在等,M主任简单向他们询问了病人的情况和治疗过程,然后和他们一起进入老爸的病房。在老爸床前,M主任仔细询问叩诊病人,花了约20分钟。回到医生的大办公室,M主任让主治医生将所有检验结果和治疗纪录在电脑上打开,一项项仔细查看,并不断提问。这个过程大约花了40分钟。

  
当最后一项检验结果看完,M主任稍顿了顿神,开始了他的归纳总结。他首先用准确的数据(我惊诧他过了一遍就能将那些数据记得那么准确)和精准的分析,明确排除掉了事先H主任他们列出的四种可能引起胸腔积水病因中的两种,对剩下的两种,他也分出了主次。接着话风一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提出了暂时搁置祛除胸腔积水,以增强病人体质,提高生活质量的治疗方向,并指出专注于积水治疗有可能对身体带来的危害。他的论点坚定又有极强的说服力,在场所有医生口中称赞,我相信他们也心服。连我这纯粹的外行,也能感受到M主任通观全局的大智慧,将病人视为整体,厘清主次,在客观条件下争取最佳效果的名医风范。

  
送M主任回程时已过晚上十点,他还要在路上再走两个小时。来回奔波六个小时,我付了他2000元,这算是完全中国特色的医疗收费议价吧。。

  
按M主任的治疗建议,老爸只需调养,会诊后第三天我们就接他出院了。由于不需繁琐治疗,再加老爸也解除了精神负担,出院后身体一天天见好了。按M主任言下之意,只要注意得当,我老爸至少还能有质量的再活上几年。看样子一不小心他就能活过100岁了。

  
作者:老礁

 回复[14]: 医学二级教授全国也就小几百人吧 张三 (2015-08-06 19:08:44)  
 
  全国超一流水平的医学权威,随请随到半夜会诊,换算小时工资不到60美元

 回复[15]: 专家点评(三)老爸惊险 夏雨 (2015-08-08 10:29:36)  
 
  

  
1,教科书说,胸腔积液实际上为胸膜腔积液,正常人胸腔内有3-15ml液体。在呼吸运动

  
时起润滑作用,但胸膜腔中的积液量并非固定不变。即使是正常人,每24小时亦有500-1000ml的液体形成与吸收。胸膜腔内液体自毛细血管的静脉端再吸收,其余的液体由淋巴系统回收至血液。滤过与吸收处于动态平衡。若由于全身或局部病变破坏了此种动态平衡,致使胸膜腔内液体形成过快或吸收过缓,临床产生胸腔积液。

  
胸腔积液是常见的内科问题,肺、胸膜、肺外疾病均可引起。老年人由于存在较多的基础疾病,诊断治疗相对复杂一些。有些高龄老人临床难以查明病因。

  
2,我估计,M主任经过仔细体检病人+阅读病历、详细了解既往检查治疗后,觉得:这是一个“良性的老年性中轻度胸腔积液”病人,“五脏六腑”都完全“老化”了,仅是一点小咳嗽导致的本来就处于液体滤过与吸收的弱动态平衡失去平衡,其实无需特别处理,而且该做的检查治疗都按规范做了,没有发现病因,效果也不怎样, 因此“他提出了暂时搁置祛除胸腔积水,以增强病人体质,提高生活质量的治疗方向,并指出专注于积水治疗有可能对身体带来的危害”。其实,有经验的医生都明白这些常识,达不到“通观全局的大智慧,将病人视为整体,厘清主次,在客观条件下争取最佳效果的名医风范”的高度。“在场所有医生口中称赞,我相信他们也心服”,那是出于礼貌。至于请“专家来'会诊'。第二天见到H主任和她一提,她满口答应”,如果您是H主任您同意吗?当然同意,完全彻底同意,有必要负不同意的责任吗?我估计,H主任应该知道对于这类“专注于积水治疗有可能对身体带来的危害”,但基层医院医生不做“全套检查治疗”,这么高龄的老人,万一出了人命家属闹起来怎么办?现在按家属自己请来的省城“大医生”说的办,出了问题,家属还能说什么? 至于“M主任言下之意,只要注意得当,我老爸至少还能有质量的再活上几年”,这是话捡好听的讲,大家受用,M主任的话可理解为您老爸这个毛病现在看来没有大问题,不必大担心。衷心祝愿您老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3,据个人有限接触共事觉得,国内高考,学生智商还是考出来了,1流大学学生智商普遍较高,但是就医生职业,不需要高智商的,1/2流医学院毕业生,同一环境下大家水平都差不多,但是,文静耐心宽厚爱心有同情心很重要,1流流医学院毕业生出头机会多一些。 “他首先用准确的数据(我惊诧他过了一遍就能将那些数据记得那么准确)和精准的分析”,与智商无关,庖丁解牛熟能生巧而已。

  
作者:黄芩

 回复[16]:  NAmerica (2015-08-08 18:59:59)  
 
  美国, 西欧只有一流的学生才进得了医学院,住院医训练是魔鬼式的, 人命关天,从学生起层层筛选, 淘汰,所以医疗事故少。 估计在日本也只有一流的学生才进得了医学院?

  
把二流的学生进医学院是前苏联式的做法。 结果有目共睹。

 回复[17]:  NAmerica (2015-08-08 21:42:35)  
 
   "........但是就医生职业,不需要高智商的......",

  
坐井观天。没见识过国外医疗体系。

  


  

 回复[18]: 美国医学院门槛比欧洲高 张三 (2015-08-08 22:32:54)  
 
  至少比德国高。美国是大学本科毕业并有工作经验后,才能报考医学院吧?德国依法高中成绩优秀就行。电台报道过一个女生,中考成绩良+,说起来大概百分制的85分到90分之间,铁了心要读医,年年申请,已经被各医学院依法拒绝了七年,说今年可能能成功。

  
恢复高考以来中国也有过读医热门的时候,但似乎再热门也没排到过前三。从历史上看,中国医生地位总体一直不高。就算太医院太医,地位也就中下。沦为殖民地半殖民地时代的西医算是短暂例外。

 回复[19]:  NAmerica (2015-08-08 23:11:26)  
 
  美国是大学本科毕业并有工作经验后,才能报考医学院吧?

  
Ja, die Kandidaten müssen an der Spitze unter den Studenten zu sein, hatte müssen Freiwilligenarbeit Erfahrung im Krankenhaus.

  
是的,考生必须是顶尖的本科生, 必须有在医院志愿者的经历。

 回复[20]:  金枪鱼 (2015-08-09 00:05:40)  
 
  中国什么时候“公务員”這职业不吃香了,医生這行业就可能挤進前三了。

 敬请留言(尚未注册的用户请先回首页注册)
用户名(必须)
密 码(必须)
标 题(任意)
内 容(1000字以内,图片引用格式:[img]图片连接地址[/img])
    添加图片
    
 
Copyright ◎ 2006-2010 东洋镜工作室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