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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起6.4的记忆

飞燕 (发表日期:2009-06-05 21:18:54 阅读人次:1900 回复数:0)

  前言:这篇文章只在某网站我空间的草稿箱里呆一呆便被网编删除,真是神经过敏到了极点,其实我只是记录了一下我所见到的真实……

  
当我在日记本上写下“6.4”这两个数字时,猛然意识到那个曾让我惊心动魄的日子又悄悄地来了。20年了,“6.4”远离了我们,远得已将对它的记忆散落。但是今天又想起它,枪声、呐喊震撼耳鼓,轰然驶过的装甲车历历在目······。可以说,在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那是离“战场”最近的、也是唯一的一次经历。我实在不想让那段历史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我欲串起那些飘零的记忆,留下一个目击者的真实见证。

  
1989年春天,以胡耀邦总书记的逝世为导火索,一场声势浩大的民主运动在以北京为首的全中国各地展开了。当时已在北京某单位就职的我,虽然没有作为任何团体的成员参加过游行,但作为一个个体旁观者,目睹了这次运动的全过程。

  
从4月底开始,青年学生们开始了大规模向政府要求民主、反对腐败的游行示威。那些日子,我也曾经数次混迹于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中,与学生们一起振臂“要民主!”“反腐败!”。虽然那时对民主的真正含义并没有什么深刻认识和理解,但却坚决地认为走上发展经济之路的中国需要更民主、更开放,而且因为我们的奋斗可以使中国的民主进程而向前大大地迈进。

  
那段时间人们街头巷尾谈论的话题都是这件事。就连一向扮演党的喉舌角色的媒体都将支持与同情的天平倾向了青年学生。

  
连日的请愿、游行掀起了巨大的群众运动浪潮,并将此浪潮波及到了城市的各个角落及全国各地。成千上万的市民也参加到了游行队伍中,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老百姓对官僚腐败的深恶痛绝,对创建廉政机制的迫切要求。当然也不排除不少惟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份子趁机起哄、闹事、泄私愤。

  
5月中旬一个雨后的晴日,我来到了帐篷遍布的天安门广场。远远地,一股混杂着垃圾、腐烂食品及各种说不清味道的恶臭刺激着我的鼻粘膜。广场上,满是海外人士捐赠的五颜六色的帐篷。一些学生面带倦容,懒散地出入于此,像是把这儿当成了休闲度假的场所,一时间让我忘记了这是些慷慨激昂的民主斗士。据说他们中有很多是从外地赶来声援的,将这里当成了不花钱的旅店。看到这一幕让我感到一些了茫然,对于民主运动的行方有了一丝怀疑。

  
5月下旬,风起云涌的请愿、游行并没有促使政府对学生让步,而是加快了政府欲尽快控制局面的步伐。戒严部队被从全国各地调来,集结在北京周边的近郊,没有进城,只是在城外严阵以待。

  
6月3日下午,在电报大楼工作的邻居阿姨回来告诉我们说,西单地区警察向游行群众发射了催泪弹,公共交通不运行,她是从西单走回公主坟的。

  
那天尽管外面很乱,但我仍然与当时的男友约了会。在华鹰饭店(现在已不存在)吃了晚饭,之后便溜达到了八一湖畔。静谧的湖畔是情人约会的好地方,与远处长安街扑朔迷离的灯火形成了鲜明对照。我们像是逃离了尘世的喧嚣,进入了世外桃源。正当我们沉浸在卿卿我我的世界中时,突然,传来了“梆、梆”几声巨大的声响。他说是枪声,我听了心里一惊,感到了事态的严重。为了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离开了八一湖,向中央电视台方向赶去。

  
到了中央电视台前,见这里有很多人。长安街上装甲车轰隆隆地由西向东驶向天安门方向,在水泥板的路面轧出了履带的痕迹。还有不绝于耳的枪声,人们有的蹲着,有的将身子藏在树后。只有我的他昂首挺胸地站在那儿。我让他躲起来,他却说:这些人不懂,那枪里没有子弹。军人家庭出身的他,自认为对军事、对武器很熟悉。

  
军车向东行驶,我们也开始往军博方向走。我们走在长安街边,石头、砖头则从马路牙上的林荫道上不断地向军车方向飞出。我看那些扔石头的人多为民工打扮,有的还嘻嘻哈哈,像是热闹看得正在兴头。我记得我吼了他们几声,让他们别扔了,我实在怕那些不长眼的石头飞到自己头上。

  
在军博附近,我们看到一大群人围在停在那儿的军车旁。只见有人拿着正在播放美国之音的收音机让那些战士们听,说服他们放下武器,不要枪口对百姓。这些战士一看就是农村兵多,他们低垂着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说实话,这些兵不过是服从命令听指挥,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可说是一无所知。看着这些被众人或训斥、或辱骂的年轻人,我心里不觉生出了几分怜悯。他们的生活与外界隔绝,根本不知道什么民主运动,大概上司说有暴徒要镇压,为了保卫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需要去执行任务,他们就这么来了。

  
后来,我们继续向东走。突然,一群人抬着一个人迎面跑来,声嘶力竭地喊着:“中弹了!中弹了!”“医院在哪儿?”有人指了铁路医院的方向。我被这场面吓呆了,闪身让他们跑过。我实在没有想到会有人真的中了弹。这时,我感到了极端的恐惧,但在心里又对此充满了好奇,想看个究竟。

  
在继续往木樨地方向走的路上,我看到了地上一滩滩的血。木樨地附近比公主坟的情况严峻得多。我们远远地看到从战车上喷出的火光,人也比公主坟那边多。人们齐声喊着:“土匪!”“土匪!”这边地上的血似乎比来的路上要多些。我不能肯定这些血一定是因中弹而流出,因为横飞的砖头石头也有可能成为杀人的凶器。

  
他还要继续往天安门方向走,而我却实在鼓不起这勇气。于是从木樨地路口拐进了三里河路,又穿过八一湖,回到了军博前。我们在军博前的一条长凳上坐下,远远地看着长安街上的人流和车流。这时,我们头顶的树丛中“嗖”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呼啸着飞过。他说:“是子弹,这才是真的子弹。”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后来想起来真是有些后怕,如果是真的,那可要庆幸它飞过的不过是我们头顶的树丛,而不是我们的身体。

  
当我们起身,准备离去的时候,见一帮带着钢盔,手持棍子的军人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我有些胆怯地靠近他,想象着或挨一顿乱棒袭击,或被抓走的情景。可是什么也没发生,那些人走近了我们,大概觉得我们是不具威胁性的一对情侣,便转身走开了。这时已是深夜2、3点了。

  
当我回到我家所在住区时,发现门岗处停了好几辆军用卡车,一付随时准备出击的架式。进了家门,遭到了妈妈一通训斥:“你不要命啦!”……我知道妈妈因为担心我一直没睡。自知理亏,无声地上了床。但看到的一幕幕却让我触目惊心,无法入睡。

  
第二天,电视上开始连篇累牍地播出人民军队镇压反革命暴乱的新闻,解放军战士被烧焦的尸体也不断地出现在屏幕上。电视上还报导说有600多名暴徒被击毙。后来听说妹妹同学男友的哥哥被当作暴徒打死。

  
这以后的一个星期,整个城市陷于瘫痪,学校停学,单位停工,大街上死一般的寂静。而我们则度过了几天悠闲的日子。我和他跑到颐和园去钓鱼,诺大的公园,人却寥寥无几。这有些与世隔绝的感觉,与前两天的血雨腥风形成了鲜明对照。

  
我走过的人生,活得平凡、平静。但“6.4”却让我有了令人震撼的经历,让我看到了和平时代的“战火”与血腥,感受到了群众运动从气势磅礴、激动人心走向混乱无序直至无法控制的必然。我为那些在枪声、骚乱中逝去的生命惋惜,无论是学生、民众,还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士兵。我深深感到美好的初衷换来的并不一定是理想的结果,它需要用理性的方式通过畅通无阻的对话渠道来传达、实现。另外,媒体在整个过程中所显示的巨大煽动力量是不可估量的,从开始的渲染民主运动的正义,到后期鼓噪镇压动乱的正义,无不令人信服。

  
今天,中国经济大踏步地向前迈进,中国社会的变化翻天覆地。但对于“6.4反革命动乱”的定论并没有改变。人们对于二十年前那样惊心动魄的运动竭力回以避之,舆论更是将关于“6.4”的报道屏蔽得风声不透,以求中国民心的安宁、稳定的发展。

  
我当然也没有评述“6.4”功过的深刻见解与高度认识,我能看到的不过是群众运动及政府平暴的表象。也许这些表象的后面隐藏着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无从知晓的内幕与动机,掩盖着政府高层权力与利益的激烈争夺。我只希望随着中国社会的日益开放,随着政府透明度的不断提高,对于这段历史,中国官方能够向世人做出公正客观的评述,让真相尽早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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